第75章 075
宋梨梨走回休息室的时候, 人还有点恍惚。
她头一次遇上这种，在公众的视野里, 什么都不好说的情况。
山下的世界远比山上复杂多了。
不是所有事情都能顺从心意求一个因果。
陆杰誊的父亲是卧底警察, 离开人世的时候陆杰誊才六岁，他母亲根本不可能同他说明情况。
甚至可能的话，会将父亲是卧底警察这件事，瞒住他一辈子。
更何况当时最紧急的, 是把母子俩人换一层身份, 不管当初的组织有没有被抓到, 他们母子俩都有被找到并进行报复的风险。
也因为这个，所以陆杰誊一直以为，父亲不要他, 所以离家出走了。
加上母亲没过两年就心思过重病逝, 他从小就没怎么接触到真正家庭的温暖。
养父又是个沉默寡言的性格。
这才最终踏上这个舞台。
但这些事，无论哪件, 她都不可能在大众视野说出。
随时有可能害他和身边的人重新被盯上。
从而害了更多的人。
他已经引发过多的热度, 偏偏他是最不能引发热度的那种人。
有些事有些人, 注定不能在人前暴露。
她没办法做更多的事。
更何况陆杰誊自己的选择，至今在网上仍然有极大的热度, 以后这些舆论都会一辈子跟随着他, 反受其害。
宋梨梨一路走神, 看到朱静文在休息室乱转的时候, 一时间感觉。
自己是不是陷入了循环。
中午好似也发生过相似的场景。
她一定是累了。
但朱静文又一次扑了上来。
“刚刚来来给你发消息了。”
宋梨梨眉头微微蹙起。
接过手机。
手机屏幕的另一端，祝来来那张脸赫然怼着镜头。
“呜呜呜梨梨，我被困住了！”
祝来来转动了一下手机镜头, 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她好似之前的周子瑶被困在鬼屋一般。
无论往前走多远, 都只是在原地打转。
“我今天有事来找我爸，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陷入一片黑暗，叫天天不灵的那种。”
“直到刚刚，手机信号才突然能接通！”
她面色的焦急不假，宋梨梨却蹙起眉头。
“你在那里等着，我去找你。”
朱静文在一旁眉头直皱：“我叫几个人陪你吧，这都七八点了，太危险了。”
宋梨梨挑了挑眉：“没事，我不是一个人。”
朱静文扯了扯嘴角，从她的话里竟然瞬间联想到其他东西。
最后宋梨梨带着一只狗和一只变了型的狐狸出现在H市一栋几十层高的建筑门口时，在朱静文的视角里，只能看到宋梨梨一个人，她露出来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她想跟着，直接被回绝。
宋梨梨一脸迷惑地看着她：“你去做什么？你还没有我带的狗，哦不是，算了。”
想起之前她看到的那只狗，朱静文顿时有种膝盖中了一箭的感觉。
“那行吧，我在门外等你，明天还要去公安局拍宣传视频，别忘了。”
宋梨梨却直接把她赶走。
“你留在这里干什么，我找到来来就走了，放心，没事。”
宋梨梨的真实想法是，有事，报警也处理不了啊。
就刘波他们半吊子的水平。
朱静文看着缓缓走进大楼的宋梨梨，叹了口气。
第一次意识到，在宋梨梨的专业领域，她半点忙帮不上。
“汪汪汪汪汪！”
“嚎什么嚎？！就你会叫！呜呜呜呜呜！”
黄色的小土狗朝着飘在空中那团不知名物体狂吠，胡立精也不甘示弱。
那天晚上本来想将胡立精让陆臻带回去给刘波审，看能不能多挖点消息。
结果胡立精都已经没了狐狸精的样子了，还嫌弃那几个人臭。
气得陆臻吹胡子瞪眼。
活到三十多头一遭，被狐狸嫌弃臭。
宋梨梨当然不可能放任他回去祸害易孟夏，最后也就跟暂时跟了她。
横竖他是唯一一个见过师门背叛出去的那个人，也有用途。
迟早得用上。
宋梨梨等电梯的过程中，好奇地晲向胡立精。
虽然问这个问题不好。
“你们那门秘术，吞噬完别人的意识之后，就会变成那个人？那你吞噬一个女生，最后会变成女生吗？”
胡立精碍于她的实力与自己有壁，反抗不能。
没好气地说道：“我们哪有所谓男女性别，我是男的就不能变成女的吗？够美不就行了。”
宋梨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所以如果按照原来的轨迹发展，他最后吞噬了易孟夏，又嫁给了喻之晏。
宋梨梨眨了眨眼。
好像知道了什么事情。
只是说到底如果按照这个轨迹发展，他最终还是会害到易孟夏，宋梨梨摇了摇头。
把狗在怀里抱得更紧了些。
还是小狗可爱。
“所以那个地方到底在哪里？”
他看到的最后一眼，爆炸发生的地方。
胡立精又满脸小心谨慎：“你别想诓我带你去，我可不想再感受一次那种爆炸撕碎身躯的感觉。”
“不想带我去还是找不到。”
“你回到这三十年前，压根就不认识这地方了吧。”
被她戳破，胡立精本就挤成一团的五官再度扭曲了下。
最后只看着宋梨梨怀里的狗。
又没好气：“这破狗有什么好抱的！我们狐狸才是最好看的动物好吗！”
“等我靠近，我这鼻子可比狗灵多了，肯定能闻得出来。”
“到时候肯定让你求着跪我跟我道歉！”
“让你瞧不起我！”
宋梨梨充耳不闻，随意撇了他一眼，电梯门打开的瞬间。
已经一脚迈出。
然而灯光敞亮。
压根不是祝来来那头黑暗的样子。
偏偏祝来来的信号在拨完那通电话过后，再次断掉，又变成联系不上的样子。
好在她并没有从祝来来的面容看到什么危险的迹象。
这才减去了些许担忧的情绪。
虽然一切巧合得过分。
刚好在她录制完节目，能离开的时候，接到这通电话。
宋梨梨勾起嘴角，看了眼电梯里头的摄像头，直到那扇门缓缓关上，她才从容地离开。
监控拍到宋梨梨踏进楼层的一瞬间。
消息传到了之前别墅那间黑漆漆的房间内。
小徒弟拿着最古老的手机，只能接收短信。
看到消息之后，便朝着角落看去。
“师傅，她已经到了。”
良久过后，黑暗中才传出轻轻的笑声。
“那就让她一辈子待在那里吧。”
这个小辈，倒是能感觉难缠了些，不过不重要，在他的幻境中，她什么都不会察觉得到。
“那个地方，找得怎样了？”
小徒弟吞咽了一下口水。
小心翼翼地回答：“钟先生已经在着手寻找，师傅放心，钟先生这次死遁成功，之后做什么事别人都不会怀疑到他身上的。”
“哼，要不是他怨气够重，我为什么要用一个双腿废掉的人。”
小徒弟不敢吱声，没过一会儿，楼下又传来嘈杂声。
“大家快给我们一件三连，我要进这栋鬼屋探险啦！不知道今天会看到什么！”
小徒弟摇了摇头，没过两分钟，就听到尖叫声响起。
“不是说什么都看不到的吗！为什么我看到一堆女的吊在屋檐上！”
“胡说！我明明看到一只狗断了头！”
嘈杂声与尖叫声越来越远。
别墅内又重新回归宁静。
“哼，又是一群无知小儿。”
“又到了回师门的时候了，阿则，这次我带你回去。”
被唤阿则的小徒弟突然间有些惊喜。
他拜师这么久，还是头一次听到师傅说要带他回师门。
他甚至连师门都不知道是什么。
但随即一想不能在师傅面前暴露太多情绪，他才慌张地收敛。
情绪波动自然没逃过黑暗中的男人。
他藏在角落中，隐去一丝不屑。
……
宋梨梨所抵达的大楼，是H市市中心一栋建成有十来年的写字楼。
三十九层。
她一路张望，一路嘀咕：“这个点竟然没人加班？”
“不科学吧。”
当她踏进又一个空无一人的办公室时，场景一变。
竟然变成了她在山上的时候。
她整个人还懵着，背后就已经被人轻轻拍了一掌。
“小师妹，你人傻了？！”
“师傅不是刚把你从山崖上带上来？”
钟令拍完她又立马躲到柱子后面，生怕宋梨梨报复。
宋梨梨刚想问些什么，屋内已经走出来一个老头。
“这小屁孩，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妖洞，她二话不说就把那只还没成型的小妖给打晕，害我这次锻炼她的素材彻底没了。”
话是这么说，老头话里的意思却满是骄傲。
钟令看透，驳了他一句：“师傅你教她这么多到底要做什么？每天就在这山上，接几个山下来的有缘人，也不够她吃饭啊。”
老头只捋了捋虎须，意味深长：“一切皆有定数。”
看得钟令没好气：“师傅，你现在说话的样子，特别像江湖骗子。”
他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舌头被人往前拉。
“师傅，gowehompw我gno你！”
老头没好气：“今晚就让你见见舌头可以拖地的女鬼。”
宋励程这才从里屋出来，手里捧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与整个画面格格不入。
“师傅，查过IP了，今天又有两个神棍在论坛里装疯卖傻。”
“最后查了IP，应该在城市里头的网吧发的，不太像我们师门的人。”
宋梨梨见着这一幕，突然间就忘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还愣着干什么？”
“今天还得学五破符你忘了！”
“不要以为你今天那么快把那小妖给揍了，就可以不用学了！”
老头瞪了她一眼，宋梨梨叹了口气，只能跟了上去。
……
三十九层。
整栋楼没有任何声响。
某扇窗户没有关紧，风透过缝隙，呼啸的声音在走廊上穿梭。
电梯间又一次有人走进。
这次的来人步伐急促。
“梨梨？梨梨？”
祝来来刚刚信号断了，手机怎么都拨打不出去电话。
她每走一步，都要在心里默念当初宋梨梨帮她道破偏执前男友的事情时说过的话。
她之后都会顺顺利利，不会出事。
就差调出手机里的小木鱼软件，当场念经。
她胆子是天不怕地不怕，也架不住这种放眼望去什么都没有，全然是乌漆麻黑的走廊。
怎么走，都走不到尽头的感觉。
她越想越慌。
虽然知道宋梨梨已经在来找她的路上。
祝来来直接下定决心，出去之后一定要带一个像宋梨梨的小玩偶，以后随时随地带到身边。
不对啊，梨梨不是说要送平安符护身符当福利吗，怎么就给忘了。
这次出去，一定要提醒她。
她乱想了很多事情，想减缓自己在幽闭空间中的心慌。
直到眼前突然一亮。
长时间没感受到光线，她眼睛一闭。
再一睁开，她却傻眼。
刚刚她明明还在39楼，为什么现在人站在一楼门外的喷泉前？
周遭满是下班或者出来逛街的人群，人声鼎沸，仿佛她刚刚发生的一切只是自己的梦境。
难道她真的站在喷泉前面睡着，做了场梦。
晃了晃头，她赶紧拨打宋梨梨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一阵忙音，终于让她意识到，不是梦。
从朱静文那里了解到宋梨梨的最后动向后，她火速就跑回了三十九楼。
可是，一片寂静。
除了风声。
不对，还有夹杂在风声里头的，狗叫声？
“汪汪汪汪汪！”
“你放开我！你咬我裤管干嘛！她都不在了，我肯定要跑啊！”
“你也赶紧跑吧！留在女人身边有什么用？”
“要不我教你我们狐狸精内部的修行方法，狗跟狐狸，都算动物，也可以吧！”
“汪汪汪！”
“你别咬我！”
小土狗与黑气在空中撕扯，祝来来一进到这个办公室，傻了眼。
狗她是认识的，但是这个黑不溜秋的玩意儿，是什么？
“你们在干嘛？梨梨呢？”
一听到熟悉的声音，小土狗立马松开了那团黑气，着急地跑到祝来来面前蹦跶。
胡立精看着这陌生女人，感受到她身上的紫气。
浑身发痒。
如果这女人没出现，他也就真跑了。
难得竟然脱离了宋梨梨的掌控，甚至感知不到宋梨梨的存在，这是多好的机会啊？！
可是他刚离开易孟夏那么完美的身躯，这就又碰上了一个，不就是命中注定吗？
这女人看起来，命格也极好的样子。
只要哄骗她被自己所用，到时候一步一步吞噬，他就不用顶着这幅自己都讨厌的鬼样子了！
他舌头舔着眉毛，心底已经开出了花。
眼见着奋力一冲，就要往祝来来的身体里冲去。
可是下一秒，他就感觉自己被用力扯住。
重新闻到那股熟悉的气息，胡立精眼睛一闭。
完了。
再睁眼的时候，他竟然已经被宋梨梨拽到了一个陌生的露台。
同其他人、狗一样，浑身充满着迷惑。
“那层楼有人在盯着，先走再说。”
“不能让他看到我的身影出现在摄像头前面。”
看到宋梨梨没事，祝来来直接吸着鼻子抱了上去。
磨蹭了一会儿才舍得松开。
“我以为我害你不见了！”
宋梨梨回想起刚刚的事情。
不由摇了摇头。
就在老头说出五破符的时候，她立马想到了别的事情。
五破符、遮天蔽日阵。
两个名词在宋梨梨脑子里回转。
师傅曾经说过，这种幻境，师承他们一脉的人几乎都会，只看水平高低不尽相同。
从她有意识开始，就让她认准了看自己的影子。
幻境里是不会有时间流逝的。
影子是属于自己的，不会随着太阳的升起落下而转换方向。
她看着熟悉的画面在自己面前一幕幕上演，随后目光挪到影子上。
幻境里是正午时分，场景也确实是她曾经经历过的某一天的场景，影子应当是最短的时候。
她往下一看，影子却呈现拉长的趋势。
宋梨梨轻笑了一声。
“没想到又有自己找上门的，怪不得师傅说我运气好。”
祝来来傻了眼：“啊？”
宋梨梨与祝来来对视了一眼，神色已经淡下。
但她先是看了胡立精一眼。
“你胆子挺大？”
胡立精被她紧紧捏在手里，哪敢造次。
拼命求饶：“姑奶奶，你放过我！我很有用的！我鼻子灵啊！有我在，你肯定可以找到那个爆炸的地方，那个老头都得三十年后才能找到呢！”
“我就是一时犯蠢！姑奶奶你原谅我！”
祝来来看着这团鼻子贴着嘴巴，嘴巴靠着眉毛的不明生物，表情皱起。
“我刚就想问了，这到底是？”
宋梨梨轻嗤了一声：“是个狐狸精。”
随着祝来来一声大笑，胡立精已经被宋梨梨扔进玉佩里先存着。
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
她沉默着，表情严肃，看着祝来来。
“你今天，为什么会来这里？”
祝来来有点愣住。
随后开始怀疑：“对啊，我为什么会来这里？”
她经历了这一晚上，也有点发懵。
“我爸突然跟我说，有个很重要的事，让我过来一趟，我就来了。”
“可是来了之后，他也没说什么重要的事。”
“然后就让我走了。”
“再之后，我就开始陷入那段黑暗的走廊。”
宋梨梨轻轻抿着嘴角：“鬼打墙。”
祝来来扯了扯嘴角：“跟周子瑶一样啊？”
她紧接着神情开始紧张起来。
“那不就说明三十九楼有鬼？？？”
“那我爸怎么办，他改不会被鬼影响了吧！”
“我就说，他怎么这么反常！”
宋梨梨把祝来来的紧张收入眼底，最后还是无声叹了口气。
“你爸爸的照片，能让我看一下吗？”
祝来来慌忙点点头。
“等我找找，照片肯定有，还是我们三个人的合照呢！”
“我爸我妈和我！”
“你快帮我看看，他脸上有没有缠着什么黑气之类的？”
“我今天跟他见面的时候他还很正常，赶紧趁现在还能挽救。。。”
宋梨梨接过手机。
看着祝来来翻给她的照片。
眸色渐渐沉下。
看着她神情严肃，祝来来的心脏也跟着提起。
“我爸该不会，活不了多久了吧？”
“呜呜呜，我不要啊，我去外地上大学之后就没怎么回家，更别提之后出国，甚至都没好好跟他相处。”
宋梨梨却叹了口气。
“你爸跟你妈，很相爱？”
祝来来是完全相信宋梨梨的，听她这么问，完全没有想过缘由为何，脱口而出。
“那肯定相爱，虽然我大学之后没怎么回，但是只要他在家，两三天打次视频还是有的，俩人恨不得跟连体婴一样。”
“我当时就觉得我才是多余的那个。”
宋梨梨若有所思。
“你爸是不是也固定时间就会出差？”
“那当然啊，他生意做得那么大，肯定要经常全球各国到处跑。”
“他觉得我妈跟着他到处倒时差太累了，只要出国就让她好好在家休息了。”
“我怎么这辈子遇不上我爸这种好男人。”
“不对啊，为什么要说这么多我爸的事？梨梨你一点都不着急，我爸肯定没被三十九楼那只鬼影响到是把？！”
宋梨梨静静看了她一眼。
表情的深意让祝来来完全读不出来。
良久之后，宋梨梨才说道：“走吧，我们去找你爸。”
祝来来直到跟着宋梨梨走出写字楼大厅的时候，仍然觉得怪异。
“为什么不能跟我说？”
她刚想继续追问，就感觉眼前一黑，角落里突然窜出来十来个黑衣装扮的人，趁着夜深人静，围住她们。
那股在幽暗走廊里无端缠绕的心慌又缠上心头。
她刚想尖叫，其中一个男人的手就已经劈了过来。
接收到电话通知的时候，林诺阳的老板，甄志高，笑得满脸横肉直颤。
他就知道，什么玄学大佬，人气明星，完全拼不过人海战术。
他是从什么道混过来的，这种事情，比谁都熟练。
那边刚通知他人已经敲晕得手。
他就迫不及待地拨出电话。
以他的性格，得逞了不耀武扬威怎么行？
“朱老板，你家女明星让我培养了这么久的好苗子毁得这么彻底，我也送给你一份大礼怎么样？”
“你是想看到明天她出现在夜总会里，还是酒店里？”
“又或是江边？我可以给你包装得精致一点，你家女明星的长相，确实上品。”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甄志高摸索着手上的雪茄，刚想点燃庆祝一番。
却传来一个软软的声线。
满是疑惑：“我家经纪人不就我一个女明星，请问，我怎么了？”
“对了，我是宋梨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