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云归需要启动资金。
来到现代后不久, 云归就做出了第一份“五年计划”。
这份计划的内容，主要参考了此地的工业发展史, 又结合了本地的行政方式, 还有史书上记载的未来走向。
作为一个万能搜索引擎，系统也为这份计划添砖加瓦，助力良多。
把未来目标列成一个清单后，云归在白纸上轻弹了一下, 确定自己很需要一样东西。
——钱。
按照云归的发展思路, 不管是良种、肥料、钢材、水泥……都是要花钱买来, 再从现代转运到古代。
至于这笔钱从哪里来……
“没办法了。”云归叹了口气，说出一个对她而言非常新潮的词汇，“我啃啃老吧。”
系统：“……”
这就是为什么, 云归坦然地写下了那封书信, 措辞方式极度类似于“女大学生期末含泪跟家里要点生活费”。
信件里，云归还特地强调, 文玩美玉一时难以出手, 希望母亲直接寄给她一些金银之物, 这样比较实惠。
她前脚信刚刚写完，甚至不等段璟娘打来的生活费到账, 就熟练地点开了阿外巴巴的某家农副产品店铺。
她跟客服热火朝天地聊了起来, 口头预支了好几笔订单。
旁观了一切的系统：“……”
系统几度欲言又止, 不知道该不该旁敲侧击, 提醒云归不要只顾着啃老，还是拓展些开源节流的方式。
从旁观者的角度看来，云归的行为, 实在太像是知晓父母支付密码后, 在氪金游戏里大肆刷卡的熊孩子。
但从法律上讲, 父母给未成年女儿提供一点零花钱，也是合情合理的事。
最后还是云归先注意到系统的纠结表现，摇摇头笑了一声。
“放心吧，只是一笔启动资金而已。等拿到这笔钱后，我打算做一点昂贵的小生意。”
段璟娘打钱的手笔异常豪气，谁看了都得高呼一声“富婆妈咪”。
当天晚上，云归就收到了母亲爱的礼物。
段璟娘寄给了她整整一箱的马蹄金，净重大概二十斤左右。
在金子的最上方，还端端正正地叠着一张绢帛，上面什么废话都没说，只洒脱地写了两个字：够吗？
云归：够了，谢谢妈妈，妈妈真好。
从箱子里捡出一块金子看了看，云归忽然突发奇想。
“系统，传说里那些‘点石成金’的故事，是不是就好比现在这样？”
比如云归随意找到一块石头，把它传送到另一个时空。同一时间，对面正好有人寄来一块金子……这不就和传说中的仙人手段一模一样吗。
难怪之前和系统聊天时，对方会给她打预防针，告诉云归她能做的与神明无异。
“若是我不知晓你的存在，看见这样的画面后，肯定会为‘仙人’的神通感到惊异吧。”云归感慨道，“这就是身为古人的局限性吗？”
云归又想起自己刚穿来不久的时候。
那时候的她站在摩天大楼下，飞机拖曳着两道白线从天幕划过，身后是熙熙攘攘、衣着光鲜的游客，无数台汽车分成左右两个方向，有序地接龙行进，广场上巨大的显示屏里播放着一个五颜六色的新世界……多么好的时代，多么遥远的时代！
直到现在，云归都会时不时地感觉自己还在梦里。
“宿主不必多想，只是人类的共通性而已。”
系统的分析有理有据，甚至听不出是否在刻意安慰她。
“我保证，您当面给现代人表演一番‘点石成金’，也会有人深信不疑的。”
云归微微一愣：“现代人也会信？”
“嗯，毕竟人类都是由同一群猴子进化而来……我的意思是，现代人什么都信的。”
不知为何，系统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复杂：“据我所知，他们还有人专门信一种叫做‘飞天意面’的东西……”
云归：“？？？”
*
段璟娘寄来的金子，大概能换成几百万现代货币。
眼看前期的启动资金解决，云归顿时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请稍等。”系统忽然提醒道，“您有想过，这部分金子要怎么兑换成通行货币吗？”
云归愣了一下：“你们这里的银行，不能兑换吗？”
她记得自己在网上看过消息，说这个世界的货币制度，是金本位的来着？
而且银行不是卖金条吗？按理来说，有出售就该有回收才是啊。
系统停顿了一下，声音很像是在强压笑意。
“您可能有个认知上的小小误区。比如说，不是银行自己出品的金条，是不会给您兑换的。”
云归又想了想，觉得这也不是问题。
“那我找个银楼或者当铺就是了。”
银楼需要金银来打首饰，总是要收购金子的。至于当铺……就更是什么都收了？
谁知听到这个回答，系统笑得更大声了一点。
这一次，它只问了一个问题。
“您成年了吗？”
云归：“……”
系统饱含同情地提醒她：“现代社会的法律很严，未成年人连游戏充值都会受限。”
以云归的这种情况，可能刚她在银楼里掏出金砖，有点良心的店员就直接报警，让警察赶紧联系家长，把这熊孩子领走了。
如果运气比较好的话，她或许还能在警局遇到周队长那样的熟人，被迫解释一下这些马蹄金的来历。
云归：“……”
啊，脑子里有画面了。
系统提出的这个问题，很现实，也完全踩在云归的认知盲区上。
至少云归之前从未想过，阻止自己投资家乡的最大障碍，居然是没法兑换金子。
抱着最后一丝期望，云归问道：“你都有那么多神奇的功能了，能直接在你这儿兑换吗？”
“我可以为您提供一切技术支援，但那不是无中生有。”
系统的声音更同情了：“如果只是打印现代纸钞，技术本身没有难度。但您还记得吗，我不能扰乱公序良俗的。”
“换句话说，我们系统，不造□□。”
云归：“……”
也是，母亲寄来的金子不是小数。如果只是打印一两毛的零钱，系统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帮忙了。
但高达几百万的“系统出品钞票”流入市场……这数据都够立成典型案件的了。
至于把云归的金子送进国家金库，更是别想。
首先，古代炼金纯度不够。
其次，改动国家银行的后台记录，肯定犯法。
沉默一瞬，云归抹了把脸，不屈不挠地从书桌上翻出纸笔。
系统好奇道：“您现在打算怎么做？”
云归头也不抬地说：“请母亲给我两三副金耳环，一两只金镯子，我拿来投石问路。”
“哦？”
云归捻了捻笔杆：“也需要你帮我几个小忙——不用违反公序良俗，只要查几条数据就行。”
就像系统之前说的那样，人类是由同一群猴子进化而来。
人类连飞天意面都能信奉，证明了某些深植于人性的特点，不会因时代的变迁而改变。
云归笑了笑，神色已经恢复平静，语气里还带着一丝笃定：“我相信，只要还存在着当面财物两清的交易模式，就一定有空子可钻。”
“系统，麻烦动用你万能的数据库查一下，附近有黑市吗？”
*
第二天，云归径直走进了本市著名的黄金一条街。
这条街从街头到街尾，几乎全是银楼金店。哪怕是一家看似平平无奇的小店铺，门口也放着“回收各种高档首饰”的立牌。
根据系统给出的某些消息，云归很快就锁定了一家铺面狭窄的小店。
用系统的话说，这家店铺，无论是自身性质，后续的销售渠道，还是店主的性格，都很合适。
“——线下交易的话，需要您自己面对面和店主打交道。不过，我会一直陪在您身边，只要您呼唤，我将为您提供能力范围内的一切帮助。”
来到喻家以后，喻妈妈给云归准备了不少漂亮的小衣裳。
但云归今天出门前，特意去地摊花了五十块钱，挑了一身白短袖，牛仔短裤和一顶凉帽，是这个季节里相当不起眼的打扮。
接着，她把头发一盘，揉了揉脸。
等云归放下手掌的时候，明明还是一样的面孔，气质却变得截然不同。
她从原有的果断冷冽，变得带着点成人的油滑和狡黠，还有一种灰扑扑的警惕。
若不是非常熟悉的人，大概都认不出她来。
此时的云归，倘若被行走在灰色边缘地带的人碰见，大概会把她归结成同类：这姑娘一看就从小就家庭不幸、缺少关怀、年轻叛逆，没准很早就被家里送进工厂打工，还会在黑网吧里包十块钱一宿的夜。
“厉害了，宿主。”系统啧啧称奇，“请稍等，我会为您的容貌加一层光学滤镜，这样别人无法看见您的真实五官。”
做好了一切准备，云归这才踏进店里。她的气质与这间小店微妙地相合，宛如一滴水融入深潭。
店主是个眼睛都睁不开的老头，懒洋洋地窝在柜台后面的躺椅里。
“买什么？”
云归用硬邦邦的强调问道：“我不买东西，你们收金银首饰吧？”
老头打量了一眼云归，嗤笑一声：“有介绍人吗？”
云归避重就轻地念出了一个名字。
这条信息，由系统提供，百分百安全。
“就是他，我在他那儿听过你们店。”
老头思考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
云归先是拿出一对耳环，放在了脏兮兮的玻璃柜台上。
那是一副老式耳环，可以看出黄金的纯度不够，素圈，下端很宽，一看就是有年头的旧物，没准是小丫头从家里偷出来的。
老头嗤笑了一声，直接报价：“六百块。”
柜台上明明有个电子秤，他身后的桌子上，也有着烧熔金饰的工具，可老头却没有动弹的意思。
云归摇头：“不是这个价，而且你也没称呢。”
“回收就是这个流程。不认的话，你去找别家收。”
云归也不着急，她低头翻翻身侧的小包，慢吞吞地又在柜台上放下一只镯子。
仍然还是那种老式黄金镯，款式非常古法，比不上现代的金子纯，但分量相当可观。
这一次，老头那对懒洋洋的、仿佛永远都睁不开的眼皮提了起来。
他和云归对视了三秒钟，从这姑娘的脸上，他丝毫读不出“急着脱手”、“能卖就行”之类的常见情绪。
正相反，小丫头紧紧地压着那个挎包……就像是里面还有别的玄机。
终于，老头选择回身去拿量杯等工具。
“我先把它们烧熔，然后按克给你算。丑话说在前面，不管最后卖不卖，东西一定不是原来的东西了。”
云归倒不在意这个。她只关心：“那一克是多少钱呢？”
老头看看她，用手指比了个数。
云归脸上浮起令人讨厌的微笑，坚决又清晰地说：“不行。”
在踏进小店之前，系统曾给过她一个参考价位。
考虑到她现在的年纪和身份，以及这批黄金谜一般的来历，云归可以接受在那个价格上削减一点。
话音刚落，第二根老式金镯再次平放在柜台上。
还是一样的款式，一样沉甸甸的模样。
“……”
店主看看云归，终于松口，又把价格提高了一点：“要是这都不行，你还是去找别人家吧。”
云归没有点头。她的回答是，又在柜台上放下了三只镯子。
而她那副游刃有余的表情……就像是随时能拿出第六只、第七只、第八只金镯的样子。
“……”
老头瞪着云归，表情非常玄妙。
他说了一句稍等，然后回身拿起一副老花镜戴上，专门扶着镜框打量云归。
做这行几十年了，他什么人没见过？
——像这姑娘一样的顾客，他是真没见过啊！
有一瞬间，店主甚至想问，假如他没给出一个合适的价格，这小姑娘是不是会一直从包里掏出金灿灿的小东西——她带的那个帆布包，看起来实在很结实、很能装的样子。
但没人会跟钱过不去的，特别是这种自己送上门来的白捡生意。
终于，店主勉强点头同意。
老头子一边用喷枪融化金子，一边阴阳怪气地说道：
“幸好这是大白天。小姑娘，带着这么一包东西出门，你胆子也太大了。”
云归十分真诚地笑了笑：“我胆子不算很大。但如果有人想过来试试，那他的肠胃得特别结实才行。”
这话有点驴唇不对马嘴，店主一时间没能明白云归的意思。
他自然也想不到，如果真有人尾随云归，或者想对她做点什么，当街拉稀就是这种人的结局。
哦，用系统的话说，这叫做“轻排毒”。
说真的，能一边拉□□一边打劫的猛人，云归还没见识过呢。
而且……
微妙地看了店主一眼，云归柔声道：“其实，我倒希望您胆子能大一点。”
店主：“？？？”
听起来实在不像好话。
这是什么意思，在拐弯威胁他，还是年轻人随口扯瞎话找场子？
然而不久以后，老头子就理解了云归这句话的意思。
原来，那竟算得上一句友善的事先声明。
事情是这样的：前面几天，云归还只是每天两三个手镯、一两副耳环地到他这里“销货”。
没问题，很正常，货有点多，但没超出能力范围，能吃下。
又过了几天，这姑娘直接从包里掏出了两块马蹄金。呵呵，涨本事了啊……嗯，等等，马蹄金？！！
这个制式，这个纯度，哪怕是见惯了世面的老头子也不能等闲视之。
他瞪着云归看了好一会儿，先是大白天的关上了店门，然后挂着一副接到烫手山芋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凑近云归问道：“是、是从土里刨出来的？”
他虽然三教九流接待的多，但也没接待过这么缺德的！
国家最近不是严查盗墓贼，送进去好几批了吗！
谁狗胆这么大，居然还敢顶风作案啊。
一听对面把自己错认成盗墓贼，云归的脸顿时就板了起来。
污蔑谁刨坟呢？
不知道他们云家，一直是被刨坟的那个吗！
云归拉平嘴角，声线毫无起伏地说道：“没有，这些都是我出土时自带的。”
“……”
老头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扭曲了。
云归一字不假地说道：“这些东西，都是我离开那个世界以后，我娘替我准备的。没想到相隔千年的时光，还能陪伴我到现在……”
“别再说了，宿主。”系统适时打断云归，“再说下去，他心脏病就要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