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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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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岭无论怎么想, 也想不出谢之容拿那几本书要干什么。

总不会拿来看。

因为之前的事实在让萧岭尴尬,之后一整日,君臣二人并没有相见。

萧岭在未央宫批奏折, 谢之容则在御书房。

御书房分内外,外为皇帝面见大臣批阅奏折的所在,内则藏书无数, 还有各样文书和奏折的存录, 萧岭登基后出于某些目的命人对书房内室进行改造, 内室之中又多一内室, 由屏风等物隔开。

内如迷宫密室,甬道狭窄, 而隔绝各处的非是墙壁, 而是纱帐。

颜色旖旎艳丽。

谢之容不是第一次见到这处, 却是第一次进来。

原本是为了看中州军历年来的文书,看过之后本也要离开, 余光却瞥到一抹红色。

谢之容不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人, 他本该毫不犹豫地离开, 然而忽有一念头闪过,审视神差间,已踏入其中。

柔软的纱帐拂面。

从触感上看, 布料很新, 至少一定不是先帝时期留下的东西。

此处是谁修的, 不言而喻。

通道曲折,又多有岔路,稍有不备, 便会走入死路中。

让谢之容想起一些关押着极其危险犯人的牢狱, 不仅囚室固若金汤, 整个牢狱也大有讲究,通道修得繁杂反复,犯人便是能逃出囚室,也难以迅速地离开监牢。

可纱帐并不固定,若是愿意,也能撩开纱帐穿过。

这是一处,拿来取乐的,却带着仿佛囚禁那般的暗示意义的房间。

又在天子书房中,整个帝国最高权力的中心,能够往来出入书房者,无不深得圣心,或者位高权重。

放肆而亵渎。

谢之容慢慢向里走。

自与萧岭相识以来,萧岭的表现一直像个皇帝而多于像人。

非是高高在上全然无情的薄凉帝王,萧岭极鲜活,甚至情绪常常表露得过于明显,叫谢之容一眼就能看出来,但萧岭与常人最大的不同,便是他绝大部分的情绪外露都于国事政事有关。

纵然朝野一直传言皇帝纵情声色,然而在萧岭身上,谢之容看到这种欲望。

甚至,萧岭对大部分事情都无许多欲望,浅尝辄止,不贪恋,亦不沉溺。

萧岭的克制足以令他不放纵自己的欲望,而不全然无情,则意味着,他不会对百姓苦楚视而不见。

一个符合谢之容想象与要求的,合格帝王。

而眼前的一切,则与谢之容的认知全然不同。

谢之容安静地向里走,因为想的太多,最终得出的结论居然是:原来陛下喜欢红色。

不然何以点缀这样多的红?

也可能,红色在某种时候比别的颜色更能以人刺激。

谢之容微微皱眉。

纱帐中心处,竟摆着一张榻。

显然,这不是拿来休息看书的地方。

偏偏,就有人能在此处看书。

譬如说,谢之容。

当萧岭知道谢之容居然在御书房的别间,姑且称之为别间看书时,表情顿时精彩纷呈。

这可真是,他成为谢之容心中明君道路上的绊脚石之一。

再说去哪看书干什么,那么多红纱被风出来吹去,不妨碍视线吗?

但谢之容大约不觉得妨碍视线,非但不觉得,还挺乐在其中。

萧岭下午又问了一次,发现谢之容还在里面。

他沉默片刻,决定随谢之容去。

能暂时不见面,也少尴尬些。

翌日,早朝将散时,皇帝忽令刑部尚书、礼部尚书、兵部尚书、并同照夜府指挥使正使,及数位官员与宗室王公一道,即往城外大营。

城外大营主要驻扎的,便是中州府军。

朝中俱惊。

自萧岭登基以来,从未去过城外大营,后来又因为季咏思上书称军中事务繁忙请不朝,允准后,连季咏思都不必出现在朝会了。

而今日,皇帝突然要带着数位高官和宗亲去城外大营?

要做什么?

况且,这人员之中连一贯不理政事的萧岫都在其中,那么为何,既是国舅,又为丞相的赵誉不在?

皇帝没有解释,他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一御史台官员或许是看萧岭最近脾气虽然没见好,但是比以往讲理多了,大着胆子道:“陛下关心军政,乃是国之幸事,百姓之福,然而事发突然,君王大驾,即用两万六十一人,一时之间,礼部恐难以备齐帝王仪仗。”

这倒是实话,帝王若要出行,仪仗往往提前预备月余,其中车驾、纛旗、护卫、鼓乐等等仪仗所用之物,都不是在一天之内能够备齐的。

萧岭看向凤祈年,“凤尚书,备得齐吗?”

凤祈年:“……”

这时候就算借他八百人,他一天之内也备不齐,然而凤尚书并没有直接说自己做不到,而是说:“事急从权,陛下遇立往大营,若备齐仪仗再去,恐怕大军数日也难以出城。”

那御史反问道:“难道因为怕费时便要削减仪仗?尚书将陛下威仪置于何处?”

凤祈年挑眉,心道这人不会被宁明德买通了吧。

凤祈年朝向皇帝,道:“臣不敢。”

萧岭要今天到大营,但他并不十分着急。

他甚至留足了时间让人给季咏思通风报信。

皇帝淡淡道:“当年太-祖入皇城时,未有依仗跟随,诸将着甲横刀随其后,可损太-祖威仪?”

那御史当即不敢再言。

诸部堂一律乘车,如照夜府指挥使可骑马。

散朝之后,不少大臣面色凝重。

不是担心季咏思,而是担心,皇帝此行绝不是为了给季咏思叙功去的,若是皇帝欲换守将,谁可为之?

倘若换上来的守将平庸无能,还不如季咏思,又当如何?

萧岭命许玑去请谢之容。

刚吩咐完,便见一纤长的少年身影快步过来。

在皇帝面前如此放纵随意的,除了留王萧岫,还能有谁?

萧岫凑过来,却不是为了打听皇帝此行目的,而是极没心没肺地和萧岭央求,“兄长,我若是去的话,能不能和兄长同乘?”

这种时候,能问出这种话来的,除了留王,再无旁人!

萧岭上下打量了一圈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弟弟,明知故问:“阿岫,你今年多大了?”

留王眼睛都睁大了,其中充满了对萧岭的谴责,那一瞬间他想好了无数为萧岭不记得他年龄开脱的理由,其中最让萧岫认同的一条就是兄长被谢之容所惑才忘记的,委屈地道:“十五了。”

萧岭顺手揉了揉萧岫的头发,苦口婆心道:“你今年若是五岁,朕便让阿岫和朕同乘。”

萧岫好委屈,“上次明明皇兄还让我和皇兄一道乘辇。”他脑子转得飞快,道:“兄长不与臣弟同乘,是因为有旁人了吗?”

萧岭叹了口气。

就在萧岫以为萧岭会反驳的时候,萧岭道:“阿岫,听实话不会伤心吗?”

萧岫无言。

看他凤眸睁得溜圆,萧岭更能体会到欺负小孩的快乐。

“那臣弟不坐车。”萧岫小声说。

萧岭想了想,“可以。”

萧岭的命令突然,但太仆寺官员显然已经习惯了历代皇帝的突发奇想,不多时便准备妥当。

谢之容亦过来了。

萧岫还在萧岭身边黏着,几乎要贴在萧岭身上了。

“陛下,”谢之容同萧岭见礼,又道:“留王殿下。”

他视线在萧岫环着萧岭手臂的胳膊上一掠而过。

萧岫偏头,朝谢之容略一点头,这个角度萧岭看不见,然而谢之容看得清晰,萧岫眼中的得意,不加掩饰。

萧岭笑着道:“之容。”

手臂一紧,萧岭顺手又揉了揉萧岫的头发,“好了,快去干正事。”

萧岫眨了眨眼,恋恋不舍地松开萧岭的胳膊,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弯眼一笑,道:“多谢兄长命人送去的点心,我很喜欢。”

果然。

陛下不喜欢吃甜,昨日那些点心应该都送到了留王府。

萧岭笑,没有回答,摆摆手,“快去。”

萧岫转身,慢悠悠地走。

萧岭笑道:“阿岫散漫无拘,倒令之容见笑了。”

谢之容柔声道:“留王殿下年纪尚小,孩子喜欢黏着兄长亦不是罕事。”

留意着两人说什么的萧岫唇角笑容一僵。

孩子?

还没等他回头半撒娇半认真地同兄长说一句臣已经不是孩子了,萧岭扶着谢之容的手上车了。

谢之容转头,视线似乎在被萧岭弄得有点乱的头发上停了停,才朝留王一点头,上车了。

谢之容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传来,“臣见留王殿下似乎长高了些。”

他的好皇帝兄长道:“孩子嘛,总会慢慢长的。”

萧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不是孩子了!

他是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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