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时飞云
电梯门一开, 万铱抢先走了出去。
但是电梯门口并没有工作人员来接应他们。
不仅没有工作人员，反而还站着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仇衍。
他的着装风格和路熙、江易寒凌都不一样。
路熙喜欢华丽又精致的服饰，而且很爱单品小披风。他虽然人很讨嫌, 但毕竟年纪不大，皮肤嫩得像要滴水，身上拥有少年特有的旺盛蓬勃生命力。
江易寒凌则因为自己羸弱的身体常穿宽松的衬衫, 他的生命力可能还不到路熙的零头, 但是盖不住脸长得好看, 再加上阴郁得好像下星期一就要自杀顺便毁灭世界的气质, 病美人的气场倒要反过来压住路熙。
仇衍的衣服颜色比较素, 黑白灰三色排列组合, 没什么风格，硬要说的话和机能风比较像。身体线条和衣服很贴合, 看着笔直修长, 像西北荒漠中刀凿斧劈出来的孤山，有一种利落的美感。
他一双眼睛清明透彻，看见万铱从电梯里出来，视线挪过来定在她身上，但没有主动开口打招呼。
万铱脑中思考要不要主动搭话, 主动搭话说什么, 不自觉脚步慢了下来。
但是路熙和江易寒凌并没有慢下来, 他们俩平等地厌恶着对方, 完全不想和对方继续一起待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
江易寒凌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 他的气息极近：“怎么？站这儿不动是想让人给你抱开吗？”
万铱深知此人秉性——江易寒凌并不喜欢和人有肢体接触，估计也没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她动手动脚然后被扇一耳光, 会这么说只是因为他这人不用反问句和阴阳怪气的夸张根本不会说话。
但是路熙不知道。
路熙再次炸毛, 他现在估计都怀疑江易寒凌是在故意挑衅自己了, 一个大踏步把江易寒凌推开：“说了你不准碰她！”
万铱觉得路熙对她的感情完全是对某个新奇玩伴的感情。
可能本来还没有特别在意的，准备随便欺负欺负就抛之脑后，结果被她反将一军。
估计在路熙心里，要是不把场子找回来，临死了都闭不上眼。
现在还凭空冒出一个江易寒凌。
路熙这种顺风顺水有钱富少估计还没试过“想要和某个人玩但是那个人不怎么搭理他，还有别人想抢他的人”这种情况。
江易寒凌也没见过上来就动手的，眉头皱起，真的伸手去抓万铱的手腕：“我和她——”
江易寒凌的话戛然而止。
仇衍挡住了他的手。
江易寒凌立刻把注意力挪到了仇衍身上，他们俩身高差不了多少，仇衍看着更高一点，两个人沉默地对视，倒比刚才江易寒凌和路熙玩笑般的互呛火药味更浓。
江易寒凌到底久病，不太可能突破仇衍的阻挡，但是他也不愿意就此撤手，语气偏冷：“世间的水总会汇聚，你是拦不住的。”
仇衍：“被电解的水可汇聚不了。”
万铱：“……”她强忍住笑意，怕自己笑出声来火上浇油导致一场斗殴。
路熙本以为仇衍是来帮自己，此时忽然狐疑地抬头问仇衍：“你为什么会输给她？真的是因为技不如人甘拜下风吗？”
仇衍倒完全没有阴阳怪气的习惯，语气平淡：“是的，我已经和你说过一遍了。”
江易寒凌唯恐天下不乱：“你不会真信这种理由吧？”
万铱：“我反正信。”
路熙睫毛扑闪，眼神在她脸上转了转：“你干嘛维护他？”
万铱：“……”我哪有维护衍哥啊！不要曲解我的话好不好！
救命。
火药味怎么越来越浓。
那个，就是，大家动手之前，可不可以先让她走开一点。
他们三个人一人站了一个方向，把她给堵在中间，现在她真的觉得气氛很不对劲。她好想逃，但是她逃不掉。
万铱硬着头皮开口：“提醒一下，我们还有采访要去。”
江易寒凌和仇衍在空中沉默对峙的手臂分开了，趁着他俩让开的这点缝隙，万铱一溜烟跑出去几步，确保自己离他们每个人都有一定的安全距离。
仇衍说：“采访延后了，出了电梯事故，我刚从那边过来，工作人员拜托我顺便和你们说一声。”
路熙：“什么电梯事故？”
这个时候应急电梯重新来到了他们在的这一层，门还没开，就能听见里面人的声音：“忙中就会出错！哪有不忙的时候！一直有新活推给我！时间又紧！”
电梯门打开了，是刚才推着万铱走的那个工作人员小姐姐。
她在自己的耳麦上按了一下，把电话挂掉了，朝着万铱礼貌地笑了一下：“不好意思，采访临时延后了，楼里出了事故，请7队队长和我过来一下。”
万铱点点头，跟着她进了电梯。
她转身站定的时候，从徐徐关闭的电梯门缝中看见路熙想跟着她们一起去，结果被江易寒凌和仇衍同时拦住，后两位因为这份不被期待的默契还对视了一眼，然后同时嫌弃地挪开了眼睛。
万铱：“……”对不起虽然很不应该但她真的有点想笑。
工作人员小姐姐神情恍惚地叹了口气，主动和万铱搭话：“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材料和表格要报送，天天报这个报那个哪还有空做实事啊！”
负责无限定大赛转播的是联盟政府下属单位，属于体制内。万铱早有听闻联盟政府内部□□严重，深表同情，安慰了她几句。
工作人员小姐姐又沉重地叹了口气：“我现在手里有五个活在同时跟进，又繁琐又复杂，催的还很紧，我有空在这里抱怨而不是争分夺表地核对表格完全是因为我不想干了。”
不过小姐姐也就抱怨了几句，电梯门一开，她又风风火火带着万铱走出去，一路接了三个电话，事情处理得有条不紊。
“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人没看见电梯上贴的警告，进了有故障的电梯。”
“电梯厢在运行中忽然坠落，有两个人在里面，重伤，腿骨腰骨都骨折了，内脏出血很严重。”在接打电话的空隙中，工作人员小姐姐向万铱介绍道：“救护车没那么快到，现在可能需要你们队的队员先帮忙急救。”
万铱问：“是电梯的质量问题吗？怎么忽然出现故障？”
工作人员小姐姐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应该不是，我们前段时间刚检修了所有电梯。技术人员说可能是运行能源忽然断了。”
万铱惊讶道：“忽然停电了？没有应急电源吗？我以为云端营地用的都是无限定能？怎么会用电能？”
职业无限定者戳破时空气泡之后，时空气泡中蕴含的无限定能会从时空撕裂带逸散到纳尔星，纳尔星有特殊的装置专门收集无限定能，以供使用。
由于无限定能是一种稳定可控的清洁能源，离时空撕裂带近的城市基本全线应用了无限定能。
之前黄毛问过她：“无限定能是不是就相当于天然气啊？”
万铱实在解释不清，只好说：“可以这么理解。”不过这么生硬代入的话，就显得可以汇聚使用无限定能的无限定者像一个天然气罐……
云端营地离870号时空撕裂带非常近。
按理来说，云端营地应该也全面应用了无限定能，所以万铱才会那么惊讶。
工作人员小姐姐吞吞吐吐：“……用的就是无限定能。”
万铱：“啊？”
课本上教的可是“无限定能是最稳定可控的能源”。
说话间，她们已经来到了事故现场附近，姚志刚也刚到，来不及和万铱打个招呼就开始救人。
志刚手上的抑制手环已经在来的路上被取下来了。
工作人员小姐姐围着看了一会儿，感觉伤者不会出大问题，又开始忧心忡忡地叹气：“这得写多少报告材料和整改说明啊……电梯故障是一码事，抑制手环的报备又是一码事……”
姚志刚最后又检查了一遍伤者的情况，觉得自己能做的已经做完了，收手想站起来。
因为无限定大量透支，她蹲着的时候感觉还好，一站起来整个人都发晕，突兀地往旁边倒去。
万铱一直关注着志刚的动向，一见情况不对立刻上前接住她，一手把人抱住，一手从旁边的医疗箱里拿过稳定剂，喂给她吃。
“我没事。”姚志刚的无限定是治疗系的，经常会出现无限定透支的情况，早就熟悉了之后的流程，吞完稳定剂，她意识清醒地开口：“不用挂水、不用急救，我躺会儿就好了。”
万铱担忧道：“要不还是找医生看看吧。”
姚志刚靠近她，刻意压低声音，小声吐槽：“普通医生懂个屁的无限定，治疗系无限定者才对我有用。”
万铱和走楼梯姗姗来迟的黄毛一起把姚志刚扶进了休息室。
休息室很大，分了三个隔间，最里面那间最大，是她们7队的，还有个窗户。
万铱刚进来的时候开窗看了看，窗户外面是条狭窄的走廊。
“摔伤的那两个人就是主持人。”黄毛刷了会儿参赛者群消息，惊讶地说：“那难怪咱们的现场采访延后了，我还以为是因为要志刚救人。”
“一个主持人，一个替补主持人，正好一起进电梯，然后一起摔了。”万铱划着光幕：“不过工作人员发消息给我，说马上会让其他在岗主持人顶上，咱们还是得去赛后采访。”
姚志刚躺在沙发上：“我没法去，我这状况估计还得躺上四五十分钟。”
万铱：“我联系工作人员了，她们说马上会有医生过来的——那个医生博士期间的主攻方向是无限定紊乱，我觉得应该有点用，你让他看看。”
姚志刚点头，看着万铱和黄毛走出去，忽然挣扎起身：“等一下——”
万铱忙回头关心道：“怎么了？”
姚志刚：“采访室的零食和牛奶记得顺走，反正他们下一场采访要全部换一遍。”
黄毛和万铱异口同声：“放心吧！”
姚志刚再次叮嘱：“要是拿不下，就挑联名款拿，联名款更贵，还送游戏兑换码。”
万铱虚心受教：“保证挑贵的拿。”
临时被调岗过来的那位主持人显然根本没看万铱她们那场比赛——不过人家既然在岗，肯定是一直在上班，也不应该期待人家在上班时间看直播——问的问题非常保守且僵硬，采访也很快就结束了，完全是为了走流程，不出演播事故。
不然估计他们单位又要写不知道多少份情况说明和整改承诺书。
然后万铱和黄毛就愉快地顺走了桌面上给7队准备的所有零食。
万铱和黄毛要去休息室接志刚，原本打算咋咋呼呼冲进门里给志刚一个惊喜，可刚靠近休息室就听见里面有两个男声在对话。
一个是学生：“老师，你真的现在过来吗？”
另一个是老师：“是，你让病人暂时等我一下，和她说清楚是有利无弊的，让她不要害怕。”
老师的声音很熟悉。
万铱透过门缝看进去，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用电子手环投影出了自己和老师的视频通话。
投影中那位老师全副武装地穿着实验服，正一边走一边脱，应该是刚从实验室出来的，满脸疲惫。
“老师，您还是先休息一下吧。”姚志刚身边的医生劝道。
视频投影中的老师停了一下，他的正脸转了过来：“我自有分寸。”
那张脸万铱很熟悉，正是她名义上的亲生父亲，时飞云。
万铱悄悄扯了扯黄毛，镇定自若地编瞎话：“大赛那边联系我说还有点事，你先回去。”
黄毛毫不起疑，点点头，独自一个人满载而归。
万铱发消息给姚志刚：“志刚，你让黄毛把窗户掩上，别让医生靠近窗户。”
姚志刚很快回了一个表情包，也没问为什么，表示自己保证完成任务。
万铱回忆了一下云端营地的平面图，凭借记忆往7队休息室窗户后面那条小走廊绕去。
那是条完全看不出建筑意图的狭窄走廊。
会有这么条走廊，要么是建筑师的个人爱好是狭窄走廊，要么是建筑公司有自己的想法没有完全按照设计图来施工。
然而万铱发现自己运气不太好，她看见那条狭窄的走廊上竟然有人在语音通话。
万铱悄悄停下脚步，藏在走廊尽头的背光处，打算等那人打完电话再过去。
“父亲，没出什么事情。”那人这么说道：“请不用担心我。”
是仇衍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