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义眼
黎明时分，莱尔维亚独自一人坐在床上。
达达利亚已经回去了——离去时的背影看起来手忙脚乱，因为莱尔维亚让他留下来睡的提议。
当时小孩看起来实在太困了，裹在温暖的毛毯里，脸颊红扑扑的，坐在床沿昏昏欲睡，像一个东倒西歪的萝卜丁。
看他差点栽到一边，莱尔维亚伸手扶了一下，并送上一句询问：“要在这里睡吗？”
达达利亚立刻睁大了眼睛，似乎瞌睡都长了翅膀，一下飞掉了。
“不、不用，”他一下从床上蹦下来，“我可以一个人睡！我已经很大了！”
可他说这话的时候还裹着毯子，支棱乱翘的头发和小小的身躯都被遮住了，看起来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在莱尔维亚微妙的目光中，他匆匆忙忙说了句“晚安”，几步跑到门口，有点手忙脚乱地离开了。
小孩儿离开后，房间又只剩下莱尔维亚一个人。
——哦不，还有一个从刚才就支脚看戏的系统。
天边泛起鱼肚白，从他这边的窗户能看见冬日里不怎么醒目的晨光。想了想堆积下来的工作，莱尔维亚认为自己大概可以不用休息了。
即使一只手不方便，但该做的事还是得做。
不过在那之前，他坐回床沿，拉开系统面板，查看这次“任务”的评级。
【事件经历：玻璃长廊，已完成。
评级：A
获得奖励：一榔头清零世界池抽取次数*1】
莱尔维亚嘴角一抽，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好中二的名字，能换吗？”
光球原地弹了一下，飘出非常果决的拒绝声：“不能！”
得到了预料之中的答案，莱尔维亚叹了口气，将注意力挪回光屏上。
这次的任务评级为A，评级降低应当是达达利亚脸上那一道擦伤的原因。不过这个评级其实已经算很不错了——话是这么说，莱尔维亚看了一眼最高评级的那三个S，不能说不心动。
不知道奖励是什么……等彻底熟悉世界设定以后可以试着搞一搞。
他想着，一边将手指悬到卡池抽卡按钮的上空。
其实他可以依靠意识抽取，但人类总有一些奇妙的仪式感，比如此刻非要抬起手指，做出“我正在抽卡”的感觉。
系统慢悠悠地飘过来，奉上真诚谏言：“要不要攒一攒？”
莱尔维亚将要抽卡的手指顿住。
“为什么？”他扭头问道。
“人类之中流传一种奇妙的玄学，抽卡的时候攒一攒更容易出货。”它道，“这不是很有道理吗？非酋翻身术。”
莱尔维亚冷笑一声。
“我什么时候非过？”
他说着，毫不犹豫地点下了抽卡的按键。
事实证明，话不能说得太满。一道蓝光闪过后，一张裹着银白花纹的卡牌在面前慢慢勾勒出来。
在它完全显形的同时，卡牌详情自动弹了出来。
【卡牌名称：也许是一只义眼
卡牌分类：物品卡，佩戴后持续生效
卡牌效果：佩戴后增加200%物理防御
buff/debuff：恋目癖
备注：啊，交给我，那双眼睛！
某位不知名精神科医生的义眼，材料为天然冰晶石，外观美丽、佩戴舒适，不知为何与普通的义眼结构不太一样。
其上似乎残留着相当浓厚的精神攻击。】
“……”
莱尔维亚捏着这张卡牌，反反复复看了又看。
不论怎么说，槽点实在太多了——
恋目癖是什么啊！！
debuff有些严重了吧！！戴上会变成变态吧！！
说到底究竟要怎么戴啊！
健全的人使用不了，这种道具真的需要存在吗！！
他深吸一口气，将脑海中杂七杂八的想法扔了出去。
仔细想想这张卡牌应当不至于这么魔鬼，莱尔维亚又仔细读了几遍卡牌详情，开始钻文字的空子。
佩戴。
这个词语能钻的空子实在太多，一只义眼在被当作义眼时的“佩戴”动作，自然是将它装进眼眶里；但当它被当作装饰品时，佩戴的方式就非常多。
比如做成眼球链子，又比如做成眼球扣子，再比如做成眼球戒指——
虽然那种都是一等一的变态，但它的效果不能不让人心动。
无论是在魔法世界、还是“大人食**了”的世界，物理防御都是一项好技能。
它使人进可徒手捏枪、退可铁头飞砖，即使被枪击、被电击、被某个靠谱成年男性的镰刀暴锤，也能顺利生还。更别提这是直接加上200%，持续生效、还没有生效门槛。
一般的达达利亚从树下路过碰见大树倒塌，大概率会被直接砸死；而佩戴上这只防御+200%的义眼后，他的生存能力将被极限拉高。
如果不考虑副作用，这个道具对任务的作用超乎想象的大。但一旦算上这个副作用，情况就变得微妙起来。
莱尔维亚神色怪异地将卡牌收起来，一时算不清自己是欧是非。
但无论如何，值得一试。
*
接下来的好几天，莱尔维亚在工作中度过。因为其中大部分是要他外出去办的事，所以这几天都没怎么在庄园。
达成协议后，他非常放心地将达达利亚留在家里，只是嘱咐他如果要出门需要带上认路的仆人。小孩听了瘪了下嘴，还是乖乖应下了。
外出的事务处理完成后，莱尔维亚迎来短暂的清闲。管家沃瓦尔在这个闲暇中送过来一只小盒子，里头放着他前几日送出去打造的义眼链子。
是的，无论怎么想，也只有链子最正常了。
沃瓦尔将盒子递过来时神色很正常，看来听从他的话没有将盒子打开。
被人发现自己订制义眼链子什么的……实在是有点奇怪，所以他事先叮嘱对方盒子送来后，不需要检查其中的物品是否危险，直接送上来就好。
沃瓦尔递上盒子以后，很快退出了房间。莱尔维亚举着那只丝绒盒子端详了一会儿，手掌握住盒子四周，用大拇指和食指将盖子打开。
白昼的光透过玻璃窗，映射到盒子中心那只玻璃义眼上。这只义眼确实很漂亮，颜色清透纯净，映着光的那一面泛着浅浅的光泽。
虽然有两只瞳孔显得很怪异，但不失为一种奇特之处。
莱尔维亚在前几天将卡牌从系统空间取出转化为物品，交给饰品店，要求他们在不损坏义眼的情况下将它加工成一条链子。
对方做得很好，十分小心地装上一个勾接环，其中穿过一条细细的银链，固定得很严实。
莱尔维亚拎着链子将它提起来，仔细端详片刻，准备按照计划将它戴上。
但他将银链举过头顶，才发现，单手真的很不方便。从手腕脱臼以后，这种不方便贯穿了他的生活，不出意外这种生活还要持续一个月左右。
但没关系，曾经有次任务的马甲是双腿残疾，平常只能靠轮椅行动。比起那种程度，手腕脱臼算是相当好了。
莱尔维亚同它斗争了一会儿，发现单手绕过颈后扣环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只好退而求其次，将它扣在襟扣上，从上垂下一条细细的银链，义眼本体被装进了左胸前的口袋里。
——胸前挂着一只义眼到处跑这种事，被达达利亚看见了，不知道印象会刷新成什么样。
不能带坏小孩子。
完成【佩戴】这一动作后，他能感觉到身体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这种感觉十分奇妙，只存在于五感之中，无法具体描述。非要说的话，大概是由防御力带来的、奇怪的底气增加了。
除此以外，暂时没有什么其他的变化，debuff也还没有显现。
他思索片刻，从书桌前起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走进盥洗室，对着镜子里自己的眼睛看了一眼。只这一眼，就让他身上一起密密麻麻的疙瘩。
不是因为激动兴奋，而是因为强烈的厌恶而起的生理反应。
客观来讲，莱尔维亚拥有一双漂亮的眼睛。颜色是很深的湖绿色，瞳仁深黑，远远看起来时，像是两汪嵌在眼眶里的幽深潭水，近看时枝蔓丛生，透着一股深林特有的冰冷寂静。
他平日里没有欣赏自己身体部位的奇异爱好，但也不至于会讨厌。可此刻看着自己的眼睛，却升起了由内而外、自灵魂深处渗出来的厌恶，且格外浓厚，源源不断。
只是站在镜子面前看了一眼，手指已不自觉地抚上眼周，看趋势是想将眼球直接挖出。
莱尔维亚制住手的动作，立刻从镜子面前退开。
当‘眼睛’消失在自己视野中的瞬间，心中蔓延的厌恶立刻如烟云般消散了，快得甚至像刚刚的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莱尔维亚坐回床沿，将那只义眼拽出来，皱起了眉头。
不是恋目癖吗？刚刚的厌恶可不像是喜欢啊……
由恨生爱？
能这么生的吗？
他兀自思索着，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宅里的仆人不会这样走路，他们通常会尽量放轻脚步，会这样走路的只有不知愁的达达利亚。
当小孩将手扒上门框的时候，莱尔维亚迅速将义眼塞回口袋里。
身后传来达达利亚很自来熟的声音：“莱尔维亚先生，我饿了，可以请厨房的姐姐为我做些甜点吗？”
莱尔维亚看了眼时间，发现离午餐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早餐他吃得很好，这个时候按理来说不会饿，唯一的解释就是嘴馋了。
黑发少年松开皱着的眉头回过身，想告诉他可以，但是因为午餐时间要到了，要少吃一点；可当对方毫无光泽的蓝色眼睛闯进视野中时，他感觉自己呼吸一滞，心重重一跳。
那双深蓝色的、没有光泽的眼睛，此刻像是两道危险的漩涡，轻而易举地攥住了他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