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影子 二

时间倒回几天前, debuff刷新时。

给达达利亚的脖子上的指痕上完药，又与系统商量过接下来的行动以后，莱尔维亚敏锐地感觉到周围的变化。

系统从他手心里跑出来, 语气严肃道：“来了，怪东西。”

“怪东西？”

有多怪？

“称不上多怪, 你见过。”系统说, “出去看一看就知道了。”

旁边的达达利亚脸埋在被子里只露出半个脑袋，睡得很熟。莱尔维亚提起被子，小心没让寒气灌进去, 又为他掖好被角，才无声无息地离开床边。

为了不让视野受限，他打开了床头灯, 随后靠近门口，抬手握住了门把手, 轻轻一拧。

迎接他的除了雪夜的寒风, 还有一道刺目的白光，伴随着一道不算陌生、还有刺耳的扫描声，一瞬之间挤满他的感知。

“……”

莱尔维亚皱了皱眉头。因为短时间的强光照射，他的眼睛出现了短暂的失明，但他仍然没有挪开视线——视力恢复的时候, 异样声音的来源处已经升起了一条人影。

这个过程，大概只能用升起这个词语来描述。

那里原本只有一滩满是阴翳与不详的漆黑烂泥, 进行过“扫描”行动后, 它拥有了形状。地上的泥状物质扭曲抽搐片刻后, 猛地拔高成与莱尔维亚身高相似的“人条”。

少年站在门边, 薄而冷的视线落在它身上, 看着无数黑泥在它身上穿行扭动, 鼓起密密麻麻的恶心气泡——那底下是莱尔维亚的信息，气泡破裂之后，白皙的皮肤出现在裂口处，快速延展相接，它就这样一点一点“长”出皮肤、头发、衣服、五官，最后拥有了与莱尔维亚一模一样的外表。

它一言不发地站在走廊里，浑身透着让人毛骨悚然的恐惧与格格不入的非人感。

莱尔维亚自言自语道：“原来是这东西……”

是的，如系统所说，他见过这摊黑泥。

严格来说，它们的名字叫做【影子】。

在莱尔维亚曾经去过的一个任务世界，这些异常生物从它们的母体【波稻】之中诞生，通过扫描人类信息进行复制来改换外貌，并在七天之内杀掉原主取而代之。

他在那个世界呆的时间不长，只改写了一个基本节点就离开了。不过托那次经历的福，他知道影子的弱点，但同样的，他也知道它们有多难缠——地下的影子才是本体，地上的形态只是个可以随便改换形状的肉块。

它们是影子，可以随意分裂、拆解身体，可以在物体的影子之中随意来去，继承了本体的全部技能，同时拥有进步百倍的体术。

莱尔维亚的神经慢慢绷紧了。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自言自语道，“是被谁丢来的，还是debuff……”

但没想到，短暂的沉默过后，对面竟然出声回答了。

“没有哦。”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上露出一个扭曲恶心的笑容——它似乎还不太适应自己的身体，连笑容都满是非人之物的诡异与脱节感。

“我们只是来完成自己的使命。”

“使命？”莱尔维亚轻嗤一声，神色骤然阴沉下来，“别用我的脸做这种恶心的表情。”

接收到来自本体的恶意，影莱怔愣片刻，笑容竟然扩大了，每一寸弧度都透着不合时宜的兴奋。“别这么容易生气，我对你没有恶——咳呃……”

它的话没能说完，因为一道尖利的冰棱狠狠地贯入他未能合上的嘴，.52GGd.随后一只手毫不留情地抵住尾部，将冰棱整个推进了它的喉咙。

源源不断的冰元素力支撑着它锐利的尖端，冰冷的异物被一股巨力抵进喉咙，非但没有向下，反而直接贯穿后颈，皮肤被撕裂的闷声与清脆的骨裂的在混沌一片的脑海中响起，撕心裂肺的疼痛瞬间炸开。

这种痛苦裹着火焰一般烧卷着神经与理智，影莱猝不及防地遭了这么一道，方才想说的话被疼痛撇了个干净。

莱尔维亚瞥了一眼它因为疼痛几乎缩成针尖大小的瞳孔、爬上骇人血丝的眼白，确定它真的有在好好疼的时候，伸手一把掐住它的脖子，将它还未出口的尖嚎声严严实实地堵回嗓子里。

“嘘。”他凑近这团黑泥变成的人形，轻声细语道，“里头有人在睡觉。”

在短暂的剧烈疼痛冲击下，人是会丧失行动能力的，虽然影子的回复速度较快，但也逃不过这一点。关于这一点，莱尔维亚很感谢【波稻】——感谢它让它们时刻保留人类的痛觉。

很少有人知道，莱尔维亚的身体对于痛觉的敏感度是要比普通人强上一些的，虽然他比较能忍，但是不代表不痛。

被“加成”过的痛感此刻毫不留情地翻搅着影莱的神经，继承自莱尔维亚的漂亮脸庞此时惨白扭曲、青筋遍布，四肢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抽搐，耳边飘来的话都被绞成无法识别的音节。

它挣扎着死死抓住莱尔维亚的手，被堵死的喉咙中漏出几声干涩逼仄的短音：“放唔……我……咳……”

莱尔维亚侧头，仔细地听了听它口中的音节。随后，他嫌脏似的将头偏开，道：“放？不能放。”

他轻轻抬手，三道尖锐的冰锥刺入它脚底的影子里。

影子是它的本体，本体受到伤害所产生的疼痛要比地上身体的尖锐好几倍。冰锥刺入影子的一瞬间，莱尔维亚被它抓着的手臂一瞬间传来尖锐的疼痛——让他怀疑自己的手臂是不是要被捏断的程度。

没过多久，它的手慢慢松了力气。

莱尔维亚将掐住它脖子、堵住它嘴的手收回来。因为用的力气太大，堵在它嘴里的那截冰锥已经断掉了，随着他收回手的动作无力地砸向地板，滚动间带出一行血迹。

影子的弱点是脚底的本体，而锁住它们移动能力的方式是用三根钉子钉住。

现在手底下没有钉子，他姑且用元素力凝成的冰锥试了试，看起来效果还不错。

莱尔维亚后退几步，冷着脸甩了甩手上的血。

被三根冰棱钉住的影子烂泥似的靠着墙滑坐下去，血液源源不断地从他后颈的破洞处流出，一股一股地将衣物浸成暗红色，很快在地上汇成了浅浅一滩。

这时候它看起来安静不少，没力气再露出那种恶心的笑容了。只可惜人痛到极致，身体会休克屏蔽痛觉，影子却没这个好待遇，即使再痛、痛到想死，它也只能醒着。

“你也是我，你应当明白，我是个好人。”莱尔维亚说。

他在影莱几步之遥外站着，在等待它平复痛觉的间隙中，冷不丁地开口。

“告诉我，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影莱深深地吸了口气，维持着垂头的动作，忍着痛楚勉强抬起手，将掌心对准了莱尔维亚。

一阵白光与特殊的扫描声响起。它重新扫描了莱尔维亚的数据，蠕动的黑泥在它的伤口处穿进穿出，利用刚才扫描到的数据修补好了被莱尔维亚打坏的地方。

修补的过程不算慢，不过一会儿狰狞的伤口就消失不见，衣服上、地面上残留的血迹仿佛只是幻觉。

不过因为本体还被钉着，他的脸色仍然很苍白。

对于莱尔维亚的问题，它回以一声冷笑。

“我不知道。”他道，“我只知道我要杀谁——不要问为什么，就像人要进食，这是我的本能。”

“当然，我也不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丢进来的。”

——作为莱尔维亚的影子，它与莱尔维亚共享扫描前的一切记忆。

莱尔维亚原本疑心他是被抹掉“阿贾克斯”那位存在丢进提瓦特的。这个想法来自于他的一个猜想：

那位存在与所谓的“速死debuff”之间存在特殊连结，能够在debuff发作的那几个小时内做点什么，但现在这个想法被影莱否定了。

这说明，敌人没有联结起来，还是有两个。

这个消息不好不坏，莱尔维亚轻啧一声，在它面前蹲了下来。

与跟自己长着同一张脸的东西说话，实际上让莱尔维亚感到奇怪又恶心。但正如他之前和系统所说，这是一个从至冬国脱身的机会，这家伙可以代替自己留在林中庄园应付散兵那边的麻烦事，而他则与达达利亚一同离开至冬，谋求找回名字的方法。

因为这个，自己现在不能杀了它，而是要将它钉到debuff维持时限后。

等到时限结束，它脑袋里被植入的“杀掉达达利亚”这个念头结束后，再让系统出来试着刷掉他意识里的这一部分。

这段时间漫长又煎熬，而莱尔维亚不是会让自己无聊的人，继承了这一特质的影莱，在平复好疼痛以后，主动开口和他聊天了。

“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怒无常。下那么重的手，明明我对你没什么恶意。”

它摸了摸后颈，垂下深绿的眼睛，苍白的脸上露出心有余悸的神情。

莱尔维亚瞥它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然露出一个笑容。

“只要你对我的任务目标没有恶意，你会发现我是天底下脾气最好的人。”

影莱：“……”

他语塞片刻。紧接着，为了转移话题，他提起了另一茬：“你是不是想我留下来，帮你工作，顺便应付那个矮子？”

莱尔维亚：“对。”

影莱道：“你做梦，我不干。”

莱尔维亚不以为意道：“七天后的这个时候，你要是还杀不掉达达利亚，就会死。死和一定几率下的活，你很清楚该怎么选。”

他们交谈之间，debuff的时间已经来到了最末尾。

影莱估算着时间，有些脱力般地向后一靠。他有些失焦的视线盯着夜中昏暗的走廊顶，半晌扯出一个微笑：“莱尔维亚，你是认命的人吗？”

莱尔维亚的表情慢慢发生了变化。

在极短的一瞬间，面前的影子突然坍塌溶毁，它重新缩成了一滩肮脏的黑泥，以视线都难以追上的速度滑向达达利亚所在的房间，原本钉住它本体的三根冰棱被留在原地，无情地嘲笑着莱尔维亚的纰漏。

黑发少年维持着蹲下的姿势，表情变得极为恐怖。

数道瞬间凝成的冰针飞速穿过空气，在极短的时间内带着尖锐的杀意刺穿那道影子。它的身体因为强烈的痛感痉挛抽搐一秒，紧接着毫不犹豫地继续往前。

它钻进莱尔维亚与达达利亚的卧室，身后，莱尔维亚冷冷的倒数声如影随形。

“三。”

黑泥之中伸出一只臃肿不成形的手，掌心对准了床上熟睡的达达利亚。

“二。”

扫描完成的瞬间，一道黑影从他身体中分离出去，原地拔升为达达利亚的模样，瞬息之间以床底的黑影为跳板掠至熟睡之人身边，手部的黑泥迅速蠕动聚成尖刺，影子将它高高举起，随后毫不犹豫地刺了下去。

“一。”

它的动作停在了半空，随着debuff持续时间的结束，眼中的杀气慢慢消散，转变成了茫然。

莱尔维亚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声音像落针一样轻：

“真是可惜。是不是晚了一秒？”

达达利亚的影子被他用阴霾遍布的冰冷眼神盯着，脸色一白，神情显得有些惊慌。

“莱尔维……”它张了张口，想要为自己辩解几句，但很快被谁喝止了似的，手足无措地咬了咬下唇。

debuff效果结束的那一刻，影莱迅速遁出门外，融进了走廊的影子里。

莱尔维亚的视线追着他转向远方，片刻后，竟然听见了床上窸窸窣窣的声音。

裹得严严实实的被子被掀起一个角，达达利亚蒙着睡意的声音响起来：“莱尔维亚先生……你怎么站在门外……？”

莱尔维亚转头，视线落在仍然站在达达利亚背后的影子身上，见它还呆愣在原地没有要撤走的意思，皱了皱眉。

对方抿唇，将刚才意图刺杀达达利亚的那只手背到背后，露出一个有点受伤的神情，身体溶塌，叠进了床底的阴影里。

见莱尔维亚盯着他背后，达达利亚有点懵地转身，但身后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

没等他多问两句，莱尔维亚已经关上门走进房间。

他将沾上血的那只手背在背后，用干净的那只轻轻拍了拍达达利亚的头：“没事，睡吧“。”

明天得去买一把钉枪了。

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