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耳饰
虽然系统说达达利亚早熟, 可莱尔维亚倒没觉得。
不过他认真反思了一下，自己不应当开这种随意嘴瓢的玩笑——好在达达利亚闷了一天以后，态度很快回归了正常。
基于莱尔维亚对他的理解, 大概是出现了“想不明白就不想”的情况, 唯独称呼这一条, 达达利亚很认真地记住了。
虽然最开始叫起来时, 像是“莱尔维亚先生”叫到一半猛地刹车了，怎么听怎么怪。
“莱尔——”
“后面没有内容，尾音不用拖那么长。”莱尔维亚漫不经心道。
“……莱尔。”达达利亚闷闷地重复了一遍。
莱尔。
莱尔维亚·希里亚尔特教名的昵称，自从他双亲过世以后, 无人再能称呼的名字，是关系飞跃性的亲昵表现。
对于兄弟姐妹都直呼其名的达达利亚，显然从没这样称呼过别人——他的犹豫与平日自己都瞧不上眼的扭捏全部来自于此, 当然, 它们一并被莱尔维亚的地狱笑话冲散了。
和莱尔维亚的那个恐怖玩笑相比, 一个称呼显得多么的微不足道！
“我收拾好了。”
窗边的少年抬起头来，视线由上至下将他打量了一遍。
因为已经退出旅行状态, 应当会在璃月居住了一段时间, 莱尔维亚就没再让他穿便于行动的衣装, 而是换上了原本从至冬国带出来的衣物。
达达利亚的衣橱由女仆长一手操办, 风格简约, 十分美观又不失灵气, 随便一套穿出去都挺拔漂亮——尤其身处外国, 外型就更加惹眼。
莱尔维亚打量了一眼，对着他招了招手。
达达利亚几步上前, 背脊笔挺地站好。
“果然。”莱尔维亚自语道, “长高了？”
明明没过多久, 身高比起两三个月前，竟然微妙地拔高了那么一截。
“当然！”达达利亚自豪地回答道。
他快乐地扬了扬下巴，这一举动将领口系得歪歪扭扭的双环结露了出来。莱尔维亚叹了口气，将放在腿上的《璃月纪年志》合上放回桌上，伸手将他领口的红色细绸带解下来理顺，重新给他系上。
“光长个子，领口结都系不好。”
莱尔维亚手指勾着那根细细的丝带，熟练地将它打成漂亮的双环结，一边头也不抬地打趣他。
达达利亚抿唇，很是心虚地将视线挪去一边：“……好难。”
头上被轻轻敲了一下。
面前的少年起身向门外走，鞋跟敲击木.52GGd.质地板的声音匀称平稳，显出主人良好的礼仪。
莱尔维亚的声音从前头飘来：“跟上，去吃饭。”
达达利亚这才发现他已经走出一截了，连忙应了一声，跟了上去。
*
他们被千岩军带到璃月港，已经过去了好一段时间了。
或许是出于观察的意图，又或许是因为污染的事情分身乏术，总务司那边一直没有上门邀请会谈的意思——他们像对待普通旅客那样，丝毫不限制莱尔维亚与达达利亚的行动，却在莱尔维亚提出另寻住处时，委婉地表示拒绝。
莱尔维亚本身其实并不介意，总务司那边的人如果一直不来，还可以少一件麻烦事，奈何达达利亚身上的特质决定了他们的住处必须远离人群。
这一特质的表现迅速而又猛烈。
第一周姑且平安无事地度过，第二周夜里，达达利亚住的那半边客栈整个垮掉了。
当时是万籁俱寂的凌晨，璃月港北部传来一声巨响，周边的住民被骤然惊醒，纷纷举灯前来围观。
半边垮塌的建筑里，掌柜灰头土脸地爬了出来——危急关头莱尔维亚的坚冰为他挡了一下房顶的横梁，才让他只受了灰尘蒙脸之灾。
事后清点住客，好在只有几个轻伤的，都被送去了附近的医馆，掌柜拾掇好自己，又跟着伙计去查看问题，不久后才回来向住客道歉，是地基垮塌了。
当时达达利亚的神情非常愧疚。
在周围住客议论纷纷好端端的地基为什么会垮塌的时候，莱尔维亚神色复杂地上前表示可以资助客栈修缮、以及给客人的赔款，得到了掌柜热泪盈眶的握手言谢。
第二天，他们成功地搬出了那家客栈，在璃月港郊外租下了一套面积不大、却很精致的宅院。当然，过程也受到了总务司的注视——往来帮他们购置家具的全是千岩军，美其名曰“回报善举”。
莱尔维亚对此没什么意见，达达利亚更是心大毫不在意。
他们就这样在璃月港暂住了下来，鉴于莱尔维亚的生活技能令人糟心，额外聘请了几位家仆与一位至冬厨子。
与在至冬国的时候不同，莱尔维亚不常呆在家里，独自出门的时候比较多，达达利亚拥有了每周六天的自由出行指令，常常深夜才踩点到家。
因此，偶尔碰上两人都在家的时候，莱尔维亚会带他出去吃饭。
相比于璃月盛名远扬的新月轩、琉璃亭，两人最常去的还是西南方向的万民堂。那家的女儿名叫香菱，十二三岁的年纪，梳着两个漂亮丸子头，身后跟着一从未见过的神奇生物，在达达利亚吃饭的时候，眼睛一眨不眨地戳在旁边。
达达利亚很喜欢它，看见它站在旁边，就会问它要不要吃点什么，偶尔还会新取一双筷子直接喂它，就像现在——
看见橙色头发好人伸筷子来喂它举动，这个小家伙睁圆了眼睛，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感动极了。
来璃月住了这么久，达达利亚的筷子功夫有了很大长进，起码夹菜不抖了。眼见那一筷子珍馐即将被送进小家伙嘴里，旁边猛地冒出一个风风火火的人影，随即少女活泼清亮的音色响起了：“锅巴！不许吃客人的东西！”
香菱冒出来，眼睛瞪得圆圆的，生气的表情活泼灵动。
她左手右手各端着一个盘子，头上还顶着一个——达达利亚一度以为它们之所以能在少女头上稳稳当当地呆着，是因为扎起来的两个丸子头将盘底拖住了——看起来她是上菜上到一半，看见锅巴想偷吃，所以全速跑来阻止了。
锅巴的意图被呵止，失落地耷拉下两截短短的眉毛。
达达利亚握着筷子，想了想，将求助的视线投向莱尔维亚：“能再点一盘吗，莱尔？我想和锅巴一起吃。”
他一出声，香菱才将视线从锅巴身上挪开，看见他们时，露出欣喜的神色：“达达利亚！还有莱尔维亚先生，又来吃饭啦？”
莱尔维亚道：“嗯，方便借用一会儿锅巴吗？”
对于这两位有礼貌又长得漂亮的外国熟客，香菱很有好感。听见莱尔维亚的话，她高兴地点点头答应了：“当然可以！不过要注意锅巴饭量很大——诶！来了！”
她应了声别桌的招呼，匆匆忙忙说了句“吃的开心”，就顶着盘子上菜去了。
得到了香菱的允许，达达利亚欢天喜地地从桌底勾出一个凳子，脚尖灵活地一挑，木凳在空中翻出一个漂亮的弧度，稳稳当当地落到了锅巴身边。
这段时间的白天他不知去哪儿历练了，身手越发了得，轻轻巧巧的动作得到了邻座的一片叫好，他弯起眼睛道谢，又对着锅巴拍了拍凳子，身上一片豪爽的少年气。
璃月是个有人气的国家，对于从冰雪之地踏出来的孩子来说，这样的热情像冬夜的火炉一般令他温暖。
他们在万民堂吃了饭，结账起身时与周围一位客人擦肩而过，风中飘来一句轻轻的耳语：“曲文、曲周，已经从玉璋所出来了。住所，璃月港东北郊，双叶村。”
莱尔维亚没点头也没摇头，神色如常地出了万民堂。
曲文、曲周是之前客栈里的两兄妹，玉璋所，是总务司秘密隔断受污染群众的地方。
受到污染的人数只有极少数，似乎绝大部分都被总务司搜罗起来，前去玉璋所接受治疗了。莱尔维亚猜测，为了不引起人群恐慌，污染的事情应当是保密的——不然没道理出了这种事，街头巷口一点传闻都没有。
但污染源一日不解决，污染就一日不会停歇，因为他与达达利亚不受污染的特质，污染源的净化应当会让他们帮忙，千岩军则会在未来不久上门拜访。
而在这之前，他要多掌握一些情报，比如总务司是如何祛除污染的。
若能找到更加迅速且行之有效的方式，加上帮忙祛除污染的人情，或许就能成为与总务司谈判的一大筹码。最好的情况是，不用等到请仙典仪，就能见到岩神，同祂谈谈神之心的事。
出了万民堂，莱尔维亚抬头，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天色。
今日天气很好，他不打算那么快回去，准备带着达达利亚四处逛一会儿。
璃月是神治的国度，岩神的逸闻传遍大街小巷，他的事迹由每一位璃月人口口相传，更甚者倒背如流。在这样的街巷中穿行，是一种十分新奇的体验——仿佛处在某位神的保护圈中，一举一动都受到注视。
但偏偏是这种感觉，让莱尔维亚心中升起了挥之不去的违和感。
这样一个神治的国度中，岩神为什么会放任污染不管，转而全权交给总务司忙前忙后？
污染对人有害，神之眼持有者终究是少数，总务司处理起来十分麻烦，要是搞得不好就会大范围扩散——虽然到现在为止来看，总务司暗处的功夫做得相当不错。
莱尔维亚与达达利亚一直在璃月港呆到了傍晚，站在港口边的红木栈桥上，远远遥望红日沉入海面，被夕晖铺满的辽阔天空慢慢转暗。
街头巷尾一盏一盏地亮起暖黄的灯，商铺启亮了灯笼，灯光洒满路边的台阶，漫过宽敞的街道，将冷白的砖石渡上富有人情味的颜色。
小孩看见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过一个扛着糖葫芦串的，凑过来报备一声就噔噔噔地沿着阶梯跑下去，莱尔维亚抱臂倚着栏杆，看着他的身影撞进璃月迷蒙影绰的灯火里，飞扬的橙色短发在空中掠过漂亮的弧度，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下次得叫他不要在人多的地方跑这么快了——
莱尔维亚想。
旁边传来一个饱含善意的柔婉声音：“您看起来很喜欢您弟弟呢。”
莱尔维亚转过头，视野中出现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她的侧脸拢着温柔的灯火，长相有着璃月女性标准的柔婉美丽，星星点点的光沉在她浅棕色的眼底，显得温和讨喜。
黑发少年看起来并不算好接触的那一类，可兴许是今夜的灯火过于温柔，软化了他的轮廓，让少女有了上前搭话的勇气。
注意到莱尔维亚因陌生人搭话而变得有些微警惕的眼神，她露出一个带着歉意的笑容，语气柔和地解释道：“抱歉……因为是璃月少有的面孔，所以不自觉有些关注您和您的弟弟。”
莱尔维亚态度平淡地点了点头，道了句“没关系”，算是打招呼与回话。
也许是少年的态度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僵硬，一抹细小的欣喜攀上她的眼眸。她眨了眨眼睛，与莱尔维亚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社交距离，继续问道：“您和弟弟是第一次来璃月？”
莱尔维亚道：“是。”
“能冒昧问一下您的名字吗？”少女有些局促地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啊，我叫云江。”
云江有一头颜色很深的黑发，和莱尔维亚的发色很像。她用食指背将深黑的发丝拢到耳后，露出耳垂上缀着的、小巧精致的耳饰，其上的宝石在灯火之中闪闪发亮，和她的衣物相当般配。
这对耳饰吸引了莱尔维亚的注意，他鲜少的专注视线在其上停留片刻。
少女注意到他的目光，有些局促地别开头，脸上飞起一团小小的红晕。
然而莱尔维亚想的是：【六道轮回眼】削减debuff的方法找到了！
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可没说是永远无法愈合、还是主动地让它无法愈合。如果是后者的话，只需要一枚简单的耳饰，就能达到想要的效果。
得到了意外收获的莱尔维亚心情很不错，他回想起少女刚刚的问题，刚准备张口回答，视线却敏锐地挪去一边。
达达利亚回来了，手中握着一大把糖葫芦。他照例快乐地跃上台阶，一步一步越来越近，莱尔维亚的神色就越柔和。
云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又看了看少年与刚才截然不同的柔和神情，在感叹对方爱惜家人的同时，不知为何也觉得有些怅然若失。
等到橙发孩子冲到面前，莱尔维亚伸手扶稳小孩的肩膀帮他稳住平衡，随手挑出一支糖葫芦抛给对面的人，简短地道：“谢礼。”
达达利亚：“诶？”
莱尔维亚没回复他，拉着他空着的那只手，冲着云江公事公办地一点头，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