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幻觉
璃月的太阳, 从今天开始也一如既往地升起了。
今日天气很不错，街边有不少老人带着小孩出来转悠。璃月港与之前一样没什么变化，每一日太阳升起时, 便有摊贩出摊、各家伙计外出谋生, 街上开始涌动人潮, 络绎不绝。
这是一座烟火气满盈的港口城市, 站在城的南边便能看见壮观的港口、出海的巨型船只与一望无垠的大海。
相比于夜晚灯火朦胧的城市本身，若是要看海，显然在白天来比较合适。然而本地住民从小看到大，忙着生活，自然没什么看海的兴致；而幼子童心未泯、老人蹒跚难行, 因此真正靠在栏杆边看海的，大部分都是前来璃月港旅游的外国人。
当然，这些话都是大人告诉安杏的。因为她从小身体不好，父母不怎么让她出来, 因此每一次得到珍贵的外出机会，她都会直奔璃月港口侧边的木栈桥, 趴在栏杆上观察观察过路的外国人, 顺带看看海。
在璃月港出没的外国人确实很多, 有金发碧眼的、有一头冲天红头发的、有穿着奇怪布斗篷的, 但持有神之眼的不可谓不稀少。
扎着两个漂亮羊角辫的小姑娘趴在栏杆上，认真地盯着旁边的人。
安杏已经悄悄观察他好一会儿了。从她到这里开始，这人就一直自顾自地盯着海平面, 看海看得相当专注。
他是一个人来的, 没有旅伴, 因此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发出抑扬顿挫的惊叹声, 只是沉默地靠着栏杆, 看上去同他侧腰挂着的神之眼一样冷。
他穿着璃月本地的衣服，有着璃月人常见的黑色头发，给她的感觉却和璃月人感觉不一样。正是这种感觉吸引着她蹭到他身边，想要更加仔细地观察观察他。
不好的是对方太高了，以她的身高，就算撑着栏杆、伸长脖子，也只能看见小半张模糊不清的侧脸。
但安杏知道他的皮肤很白，头发也很长，似乎有段时间没有修剪过了，发尾堪堪能扫到衣领，还知道他不爱说话，因为即使她这样刻意地打量，对方仍然将她完全无视，自顾自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但更奇怪的是，安杏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仿佛他天生就该是沉默冷淡的。
好奇心驱使着她想要看一看这个奇怪的外国人到底长什么样子。于是她撑着栏杆，向对方那边凑了凑，用稚嫩的嗓音问道：“你的朋友呢？”
对方被她的声音惊动，似乎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他微微侧过头，安杏看见他色泽深绿的眼瞳，随后便是白皙漂亮的正脸——神情有些茫然，仿佛真的从她开口那一刻才注意到她。
果然是个外国人，还是个长得很好看的外国人。
小姑娘都很喜欢漂亮的事物，因此眼瞳亮晶晶、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不过与此同时，她也没有忽视掉吵扰在对方右眼上的绷带。
是受伤了吗？
她眨巴眨巴眼睛，有些好奇地想。
好可惜啊……那么漂亮的眼睛。
“……什么？”
外国人开口了。
他的声音清淡平和，像是夹着一抔化不开的雪。
安杏从他的眼睛里看见自己小小的倒影，不知为何变得有些局促起来：“我、我刚才说，你的朋友去哪儿了？你一个人来的吗？”
对面的人愣了一下。
这个问题似乎切中了正题，他轻轻皱起眉头，开始思索起来。但没等他思索出结果，一道焦急的声音就凭空挤进两人之间。
“莱尔维亚先生！”一位穿着千岩军制服的年轻人拨开人群向这边跑过来，气喘吁吁地停在两人面前。他伏着膝盖，好不容易将气喘匀，抬起一张苦大仇深的脸道：“您怎么又悄悄跑出来了？”
“悄悄？”
莱尔维亚重复了一遍，摇了摇头道：“我是正大光明出来的。”
就从正门口，正大光明地走出来，连一个拦他的侍卫都没有。
明申噎了一下，大概明白了是个什么情况。
这位会使用幻术的奇怪先生，不自觉间，又“漏幻术”了——他大摇大摆地从门口走出去，门口的守卫却压根看不见他。
天呐，这哪是他们能干的活儿！怎么说也得让个神之眼持有者来帮忙守着，不然哪天这位主又悄摸出去，万一还出了什么事，上面追责的话……
明申被自己的想象吓得面无人色。
莱尔维亚看了一眼他苦大仇深的表情，一时间有些不解。
自从意识扫描过璃月的土地后，他对这片土地、土地上生活着的人有了一种天生般的亲近，因此此时看见愁眉苦脸的明申，稍一思索后，从袖中牵出一把用晶亮的糖纸裹好后串成一串的糖果，抬手递了过去。
“不要伤心。”
他认真地安慰道。
见一旁的小姑娘眼巴巴地望着，莱尔维亚又从袖中牵出一串，递了过去，得到了安杏欢天喜地的呼声。
明申伸手接过那把糖果，感到受宠若惊之余，又感觉有些不对劲。他看了看手里的糖果，又看了看莱尔维亚，突然脸色惊恐道：“您哪来的钱？！”
他们接管莱尔维亚时，并没有收到多余的行礼。总务司的人只是小心细致地将昏厥的少年挪过来，再留下包括明申在内的几位千岩军辅助看顾，其他的就再也没什么了——也就是说，面前这个人，本该是身无分文的。
但莱尔维亚信誓旦旦道：“我很富有。”
明申欲哭无泪道：“不，您并不富有。”
他双掌合十对着莱尔维亚晃了晃，用百分百的恳求道：“告诉我吧，莱尔维亚先生，您买糖的钱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不会是抢劫吧？
他在内心惊恐地想象。
蒙着一只眼睛的少年高深莫测地看了看他，最后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真拿你没办法。”他说着抬起手，“我给你演示一遍。”
明申听见这句话，顿时头皮发麻。
在之前他们一起生活的短短半月之中，他已经不下三次听见这句话——每一次都伴随着异常精彩的幻术表演，让千岩军与看顾的医生看得目不转睛、连连叫好。
但那根本不是能在外面表演的东西啊！！！你清醒点吧，莱尔维亚先生！！！
明申一边在心里狂嚎，一边反应极快地伸手捂住了安杏的眼睛。
万幸这个地方还算偏僻，现在时间又早，压根没人注意他们三个。明申眼睁睁看着莱尔维亚从空气中取出一把摩拉——其实是从系统空间取出来的——那些摩拉在光线中闪耀着泛出漂亮的金色，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毫无疑问的真货。
但明申却反而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是幻术，不是抢劫……
他欲哭无泪地摸了摸自己的钱包，打算一会儿带莱尔维亚回去的路途中打听清楚他到底在哪儿买的糖，再抽个时间帮他把钱付了。
但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将他带回去。
“我明白了，莱尔维亚先生。”他绷着正经的神色道，“事不宜迟，咱们快回去吧。”
莱尔维亚看了看他，终于意识过来，自己跑出来这件事给明申造成了不小的困扰。其实非要说的话，出不出来都没关系——他现在脑袋里空空的，走路都不太对劲。
因此，他将那把“虚幻摩拉”塞回去，点点头道：“嗯，走吧。”
明申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先让他在这边等待片刻，特意嘱咐千万不要乱跑，自己先把这个小姑娘送回家。
莱尔维亚对他的话没什么异议，很好说话地点点头；明申送完人回来，见莱尔维亚一个人靠着栏杆，又变成了眺望大海的姿势。
他的背影坚硬、冷漠，像是一樽不近人情的石像。只有看着他的背影时，明申才能稍稍回忆起来他对少年的初印象：一位精明冷漠、习惯发号施令的上位者。
现在的他，与明申印象里的人大相径庭。
但无论如何，他肯配合自己，就是好事；明申向他鞠了一躬，带着他向月海亭的方向走。
早晨的时间，璃月港最不缺的就是人。从这里回月海亭要经过一处早市，拥挤的人潮中，明申被冲得东倒西歪。
刚刚他就是从这样的人潮里挤出来，找到了在栏杆边看海的莱尔维亚。他自认现在也能应付，但一只手从侧边伸过来，稳稳地扶住他的肩膀。
明申愣了一下，见一旁的少年侧过头，垂下眼道：“我带你走。”
有莱尔维亚开路，他们挤出早市的进程快上许多。从人流中脱出来的那一刻，明申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走出几步，发现莱尔维亚的手仍然扶着他的肩膀。
对方年龄比自己小、身高比自己高，即使大病初愈，抗“压”能力也比自己强上不少，最重要的是，他对于保护人这件事很熟练，似乎已经做过很多次。
但这样的保护姿态不知为何让明申有些别扭，总觉得这家伙惯于保护的另有其人，一时有些心虚，正想如何不失礼貌地将他的手拎开，对方却自己放开了，顺便停下了脚步。
他停在三碗不过岗前，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折扇狂舞、唾沫横飞的说书人。
那说书人戏名称作田铁嘴，是三碗不过岗有名的台面。此时他的台下也是座无虚席，专心致志地听他讲述几个月之前的那场“浩劫”——
关于那场浩劫，璃月港中众说纷纭。但看见的终究只有一部分人，再加上异象消失得毫无征兆，因此成了璃月港中一个玄之又玄的传说，至今热度不减。
有人说那根本是一场幻觉；有人说看见异象刚升起就消失不见，一定是岩王帝君降下神威。田铁嘴为此编撰出了两出不同的戏，如今在讲的，正是幻觉一说。
莱尔维亚定定地听了一会儿，将目光转向了明申。
“你认为那是幻觉吗？”
他认认真真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