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浩劫

达达利亚的刀锋冲着卜书划来时, 刻晴咬牙将手腕从卜书手里挣开，脱身退去一旁，看见打的有来有回的卜书与达达利亚、与一旁抱着手臂看戏的莱尔维亚, 一时间感觉场面无比混乱。

一个是心术不正、大使阴谋的同僚, 一个是战斗狂人弟弟, 一个是会使用幻术、疑似被梦境魔神侵占身体的哥哥, 这三人现在搅作一团，将原本平整的局面搅得乱七八糟。

若卜书不出现，他们就可以按照原本的计划，等千岩军到了，将魔神残魂收回去, 再去追究卜书的责任，给莱尔维亚一个交代；可卜书独自一人出现在归离原了，将原本的计划打得乱七八糟。

然而刻晴不知道的是，暗处还有一个潜伏着的深渊教团。

“想知道他来做什么吗？”

身旁冷不丁响起一个声音。

刻晴被本能引动, 转头去看身边的人，却被他那只赤红又邪性的右眼吓了一跳。她好不容易将直冲头顶的凉意压下去, 警惕地看了一眼少年平静冷淡的神情, 抿紧了唇。

莱尔维亚的表情与平常根本没什么不同。

他最常见的就是这种表情, 眉毛、嘴角的弧度一丝都没变。最开始自己见他时, 会觉得这人不好相处，可随着接下来几次见面，发现这实在是个善良的异乡人。

然而, 此刻他右眼的异常情况, 却不得不让人警惕。

但少女抿了抿唇, 还是决定相信莱尔维亚理智尚存, 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别的什么东西, 于是她犹豫着回道：“……什么？”

“他想来捡漏。”莱尔维亚回答道，“按照他的计划，我现在已经动弹不得、而达尔已经被魔物撕碎了。”

刻晴悚然一惊。

捡漏……捡什么漏？根本就是来捡莱尔维亚的命！

“但是现在，计划出了一点差错。”莱尔维亚慢声细语地解释道，他轻轻抬起手，向着卜书的枪尖一指，“你看。”

刻晴将目光移向卜书。

她不过将目光移开，与莱尔维亚交谈片刻，就见同达达利亚交战的卜书变得神态狰狞。

他身体紧绷，双目暴突、额上、颈边青筋凸起，面容狰狞而恐惧。他原本算得上是白净肤色慢慢开始泛起诡异的紫色，皮肤上时不时冒起可怕的鼓包，将皮肤戳破又迅速缩了回去，仿佛有什么邪异之物寄宿于他的身体里。

他身上的血痕越来越多，凡人的身体无法承受住魔神的魂魄，爆体而亡是最正常不过的事。但因为魔神支配了他破破烂烂的肢体，所以卜书还能动起来，一招一招地接下达达利亚的攻击，将他逼入下风。

在莱尔维亚的视野里，一切早已变了个样。

现在不用借助系统的视野，只用右眼，他也能看见想要看见的。

卜书的身体周边，泛起了冲天的黑气。黑气的源头、那个形容可怖的漩涡正呆在他的身体深处，遵照本能不遗余力地侵占身体、想要搅毁周边妨碍它的一切。

与此同时，它隐隐也有了要苏醒的征兆，周围的空气又开始粘稠阴冷起来，看刻晴的面色，应当是不怎么好受。

莱尔维亚看见少女的后脑上，已经盘旋着相当大一圈障秽。她只带着一块拇指大的玉祟原石，站在魔神本尊旁边已经太久了。

这些障秽正缓缓渗入刻晴的精神，为此她眉头紧皱，不自觉地变得有些烦躁焦虑。

障秽可视化？

莱尔维亚有些意外。

既然障秽可视，那是不是代表着可以祛除？

这样思考着，莱尔维亚让刻晴站好别动，手虚虚抚上了她后脑的障秽。他的手掌没有碰到刻晴的头发，达达利亚分心看了一眼，惊得差点被卜书仰面砍倒。

他咬牙切齿地将注意力挪回来，把愤怒成倍发泄到了卜书身上。

随着魔神接管身体的进度加深，这家伙越打越强。好几次，达达利亚与他的枪尖险之又险地擦身而过，再晚上一秒，就会被刺穿要害。

但这样刀尖舔血一般的惊险战斗没有让他感到恐惧，反而异于常人地兴奋起来。力量不足便着重速度，体型有差异就用技巧补足，即使对方稳占上风，也丝毫不气馁。

然而力量的悬殊还是太大了。达达利亚的身上很快挂上了深深浅浅的伤口，在卜书最后一枪高高举起，令人恐惧的杀势凝聚在枪尖时，冰层凝实的声音响起，梦境魔神双腿的动作被冰层封住，攻势随之一滞。

这滞涩不过片刻。

一息之间封住魔神双腿的坚冰层层碎裂，锐利的冰冷碎屑四处飞溅；魔神从其中踏出，面色狰狞的向前猛刺出一枪。

达达利亚身体滞空，再加上伤口的刺痛，来不及旋身躲开，看着枪尖在眼前越来越近，呼吸微微一窒。他握紧了手中的单手剑，深吸了一口气，打算抬手硬接下这一枪——

但卜书的枪并没有刺上他的要害，也没有碰上他的剑身。

从莱尔维亚的方向传来一声微小的破空之声，一枚深红的、被打磨得平整漂亮的赤冬石被飞掷过来，在千钧一发之际猛地撞上了卜书的枪尖，在达达利亚透不进光的蓝色瞳孔里，炸成了无数片浅红的、泛着光的碎片。

那枚赤冬石炸开的一瞬间，周围的一切仿佛被按下了减速键，一切轨迹都变得缓慢无比。

达达利亚能清晰地看见每一块碎片飞出去的轨迹、看见卜书满是痛苦的狰狞的脸；看见如大梦初醒一般、神色怔愣的刻晴；看见莱尔维亚掷出赤冬石后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手、与指尖飞溅而出的一滴血。

又流血了。

莱尔很不会爱惜自己。

他将视线抬起，见莱尔维亚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

被这样包容、温和的目光注视时，很难说清楚这时他的心里是什么感受，只是突然间感觉，自己似乎被这样的眼神注视过很多、很多年，骤然眼眶一热，连带着胸中如同雷鸣一般的鼓动，耳内响起尖锐的嗡鸣。

然而时间的沙漏翻倒不过短短一瞬，漫长只是人的感官错觉。

赤冬石炸开以后，不过眨眼间，铺天盖地的岩元素力凭空延展开来，画作浮着古老文字的金色护盾，将达达利亚严严实实地护在其中。

魔神的枪尖磕在护盾上，激起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刹那之间岩盾上光芒大盛，一道蛮横的攻击随之爆开，轰断了作恶的□□、击中卜书的身体，将他掀出几米，背脊猛地撞上一颗巨大的却砂木，再落下来时，便如同一滩烂泥一般，再也不动了。

至此，这场战斗尘埃落定。

达达利亚从跃起滞空的状态落地，眼看要摔个扎实，消散的护盾在最后将他托举了一下，待他安稳落地后，才全然消散。

达达利亚连忙去看莱尔维亚的耳边——耳坠顶端那枚赤冬石果然不见了，留下一截短短的金色细链，随着主人转头的动作，在空中晃晃悠悠。

他愣愣地坐在原地，朦胧间知晓了一些东西。

原来那并不是单纯的耳饰，赠予石头的人，也不只是博古通今的凡人。

黑发少年走到近前，对着他伸出了手。达达利亚抿唇，没有去捡掉在一旁的剑，伸手抓住了莱尔维亚的手掌。

他不知为何有些心悸，握住莱尔维亚的手时，闷不出声，平日里那样自然的态度一点都做不出来。

莱尔维亚将他拉起来，见他站稳了，就要将手收回来，但这一行动没能应验，因为达达利亚将他的手掌牢牢抓住了。

这似乎只是本能举动，在对上莱尔维亚因为手掌抽不动而看向他的疑惑目光时，达达利亚脑袋卡了一下，就着泛红的眼眶，细声细气道：“莱尔……疼。”

莱尔维亚的神色果然一变。

他蹲下身来查看达达利亚身上的伤，达达利亚顺从他的力道抻直了胳膊，一时间竟想让莱尔维亚将他从这里带回家去。

说不清心底是哪些柔软的情绪在作祟，他咬住下唇，憋了好一会儿，刚要说出几个字，就被一双手揽了过去。

有着漂亮眼瞳的刻晴在他面前蹲下来，担忧地看了一眼他身上的伤口，转头对莱尔维亚道：“千岩军随后就到，但是他的伤口需要止血。不如你先带他去找千岩军，我去搬卜书……”

她的神色相比于之前的激愤焦躁，已经平稳了不少，能看出平日里雷厉风行、又冷静聪慧的样子。

莱尔维亚看了她一眼，道：“我来吧。”

说着，他松开扶着达达利亚的手，转身向瘫倒在地的卜书走去。

达达利亚：“！！！”

他的头发小小的炸了一下，看了一眼刻晴，一股巨大的危机感涌上心头。但他此时确实手脚发软，身上伤口也疼，只能任由刻晴将他拉着走，无奈之下头顶的呆毛耷拉着，显得有些气馁。

刻晴道：“还走得动吗？要不要我背你？”

完全是照顾小孩的语气啊。

达达利亚看了看两人的身高差距——即使他在同龄人之中已经算是很高了，刻晴大他好几岁，仍然要比他高一些。

他闷闷地道：“要。”

时间有跳跃键吗？一下跳到他长大的时候。

长大了，然后……

然后什么……？

面前的少女弯下腰。达达利亚迷迷糊糊地爬上去，趴在少女的背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他实在是太累了。

莱尔维亚轻轻地将他凌乱的头发理顺。他对着少女点了点头，走向一边瘫倒在地的卜书。

青年的衣物已经被血浸透了，从衣袖里探出的手表皮青紫，只有身体能看出是个人形。

靠得近了，就能听见他如同破风箱一般嘶哑又漏风的呼吸声。他的身体已经被魔神侵占完毕，其中储存着巨量的障秽，但凡他们动起来，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必死无疑。

但可惜的是，他动不了。

他的身体承受不住如此庞大的力量，魔神的力量搅毁了他身上的每一处筋络，导致他像一团烂泥一样在地上动弹不得。

莱尔维亚伸出脚尖踢了踢他，发现他的头微微动了动，竟然强撑着从地上抬起头，用怨愤而阴毒的眼神盯着他。

“竟然还有理智？”

莱尔维亚自语道。

他本来想趁刻晴不注意，直接将魔神就地解决，再将死透的卜书身体搬回去糊弄糊弄七星；但此时他发现，卜书竟然还留有一丝清明的神智。

见了这个，他就走不动道了。

莱尔维亚伸手，将卜书扶起来，靠在他砸上的那棵树上。期间，他一直发出一些难以辨识的、断断续续的声音，莱尔维亚凑近了听，从呜呜咽咽的风声里听出三个字：

为什么。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为什么假的精魄会在他自己身上？为什么他能从头到尾不被侵蚀？飞过来的那一小块石头又到底是什么？

莱尔维亚听懂了他的问题，但是一个字也不曾回答，反而道：“活着好。”

“你就这么死了，未免也太简单了。”

卜书慢慢睁大了眼睛。

他不知道莱尔维亚接下来要做点什么，只是心中漫起一股浓烈的不祥预感。

为着这股预感，他开始拼命地、卑微地以难看的姿态挣动起来，即使弧度轻微，也能够让莱尔维亚看出来，他想去捡一旁的断枪。

莱尔维亚站起来，冷冷地俯视着这人狼狈可笑的姿态。

即使他什么都不做，卜书的挣扎依旧徒劳，连最基本的挪动身体也做不到。

莱尔维亚看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厌倦。他微微侧头，对着一旁的空气轻声道：“送给你们了。”

这是一句邪恶的低语，未能被风送到刻晴耳边。但潜伏在四周的深渊教团听见了，霎那之间星海的气息涌动，数道传送门打开，涌出一片黑压压的深渊教众。

冰使徒声音低沉地道：“多谢。”

莱尔维亚随意点了点数，看见在潜伏期间，传送门又送了不少教众过来，看这架势，是真的准备“抢一抢”。

黑发少年的话音刚落，一身炎色的使徒迅速窜到跟前，一把捏住了卜书的脖子。莱尔维亚适时做出措手不及的样子，向后一退，一旁的雷法师叫道：“喂！你别把他掐死了！”

他们使用的是深渊的语言，但经过系统的转译，莱尔维亚能够听懂。预感到接下来会有一段有趣的对话展开，他想了想，眼里的数字一跳，以幻象的形式，为卜书做了个同声传译。

火使徒不满地嚷嚷道：“魔神是不会死的！”

雷法师的声音比他更大：“魔神当然不会死，蠢货！但魔神现在在人类身上，你要是把人类弄死了，魔神也就死了，我们就白干了！”

火使徒悚然一惊，手下的动作轻柔了不少。

他当然记得他们为了这一块魔神残魂做了多少努力——被夜叉追杀、被七星暗中追杀、被莱尔维亚威胁……

万万白干不得！

他嘟囔道：“区区一块地基……大祭司那边吊命的法阵还在不在？怎么着也得让他活个几千年吧！他失去的只是生命，我们塌的可是房子啊！！”

这句话飘进卜书的耳朵里。

区区一块地基。

地基。

卜书徒劳地睁大了眼睛。

浓重的滑稽之感从心底涌了上来。回想他的前半生，幼时贫穷、受尽苦难，少年时因一颗不停息的仇恨之心发愤图强，青年发迹，他这辈子都记得自己坐上开阳星位置的那一刻——

开阳星此位，是代代相传的狡诈。但即便狡诈阴险，也没有一任不爱璃月人民，此刻因为异乡人的卑劣伎俩，勾连深渊教团，他最后竟要落到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地步。

实在可笑。

实在是太可笑了。

这么想着，好像面前的一切都变得可笑起来。莱尔维亚的面孔可笑、深渊教团的对话可笑、面前的土地可笑、背后靠着的那棵树也可笑。

他深深地吸气，脸上的肌肉神经质地绷紧，张大嘴巴，歇斯底里、又疯狂可悲地大笑起来。他的唾液与眼泪狼狈地流下来，刺耳嘶哑又难听的笑声惊扰了大片鸟雀，莱尔维亚微微一垂眼，静默片刻，对深渊教团冷冷道：“跑。”

随后，他向后一退，眨眼间出现在满脸错愕的刻晴身边，带着她与达达利亚迅速奔离原地；原地的深渊教众头皮发麻，想也不想地遵从莱尔维亚的指令，纷纷打开传送门，作鸟兽散。

半数的深渊教众踏进传送门中时，卜书癫狂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的身体如同那块赤冬石一样，瞬间炸成了无数块碎片，霎那间血肉飞溅，场面极其血腥，令人作呕。

刻晴脸色一白，胃里顿时翻江倒海。莱尔维亚神色冰冷地回头看了一眼，见那道漆黑的漩涡从卜书刚刚所在的位置升起，极速膨胀，也要像卜书一样炸裂——在最后的时刻，卜书的开始憎恨一切。

憎恨他刚才想要保护的同僚刻晴、憎恨不尊重他选择的摇光、憎恨看着他这般惨状不施以援手的岩神、憎恨每一个他帮助过的璃月人民。

他的憎恨扭曲又毫无缘由，事实是他的脑子也早已被魔神绞成了一团浆糊。他变成了彻彻底底的疯子，用浆糊一般的脑子思考复仇，最终决定原地自爆。

卜书爆得，魔神却爆不得。等到魔神同他一样炸开，憎恨与怨愤的障秽会像流星一样砸向璃月的每一个地方，没有一个人能逃脱这样的浩劫。

这是卜书的最后，而莱尔维亚脸色冰冷地回头，大脑在危急的时刻开始极速运转，寻找这一局面的解决方法。

虽然他算不上是什么好人，但也绝对没有将事态发展到民不聊生的打算；疯子永远可以随心所欲地发泄情绪，受苦的从来都是正道之人。

但既然挑起了事端，自然就竭尽全力将结果握在自己的手心里。

莱尔维亚猛地停住脚步，没有理会刻晴让他不要停下的惊慌吼声，从系统空间里抽出一张流光溢彩的金色卡牌。

【卡牌名称：‘复制+粘贴’

卡牌分类：主动技能卡，使用一次后消失

卡牌效果：框选范围进行复制，随心粘贴。在使用前数据可存储，时间上限不定。

buff/debuff：精神力消耗100%

备注：现代电脑中的常见功能，极大地便利了人们的日常使用。如果现实中的一切也能复制粘贴，世界将会陷入无序的混沌。因此，请谨慎使用。】

少年毫不犹豫地点击使用了。

按下“是”的选项的一瞬间，莱尔维亚迎着极速膨胀的障秽张开双臂，在黑气蔓延之中，右眼透出触目惊心的血红。

浩繁的数据流从他的身体中涌出，化作他的眼睛、他的手掌、他的意识，绕过不可被复制的个体之一——【世界之子达达利亚】，飞一般流淌过璃月的每一寸大地，以人类无法想象的速度将接触过的事物复制为数据，再在瞬息之间传输进莱尔维亚的脑子里。

刻晴早在数据流扫过去的一瞬间就变得身体僵滞，如同海洋一般沉重浩大的数据被归入莱尔维亚的意识，系统启动最高应急模式，在冰冷的倒数声后，化作一张铁网，迅速罩住了宿主的意识，为他保留最后的清明。

面前的障秽膨胀越来越快、越来越大。它慢慢升上天空，云层为之翻涌、天地色变，一个恐怖的巨型漩涡盘旋于上，其中积蓄着不详而恐怖的力量。

原本热闹祥和的璃月港内，一个孩子停下脚步，战战兢兢地拉了拉身边妇女的衣服：“阿娘……那是什么？”

妇人神色惊惶地抬起头。

与她同样神色惊惶的大有人在，璃月港内越来越多人注意到了归离园上空那个巨大的漩涡，发现它还有继续膨胀的趋势；难以言喻的恐惧在人群之中蔓延，在第一声刺耳的尖叫即将划破耳膜时，一道简洁冰冷的数据流擦着人群滑过。

霎那之间，一切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他们的一切表情都定在了脸上，发现障秽的人的恐慌、未曾察觉之人的笑容、孩童不知事的天真无邪，一切的一切，都被定格在原地。

随着数据流的奔走，一张完整的“璃月”概念网在莱尔维亚脑海中逐渐成型。他神情冰冷，与不断膨胀的障秽争抢时间；而望舒客栈的观景台顶，数据流同样扫过了钟离的身体。

他抬起手，若有所思地回顾了一下刚刚的感觉。紧接着，他望向了归离原上方的那道恐怖漩涡，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真是声势浩大啊。”

他感叹道。

赶在声势浩大的漩涡彻底炸开之前，最后一道数据终于流入莱尔维亚的脑海。此时，他的脑海里已经形成了一张完整的概念网络，其中有璃月的每一棵树、每一只飞鸟、每一株野草，一切的一切，像是一个微缩模型，以百分百准确的精度呈现在了莱尔维亚的脑海里。

【请注意。】

【距离障秽爆炸，还有三……】

【二……】

【一……】

【嘀——】

一道极其尖锐的警报声在莱尔维亚的脑海中响起。

警报响起的那一瞬间，天空中膨胀的障秽瞬间爆开。这像是人生只能观赏一次的绝景，天幕一整个变成了黑色，从上熔落出黑色的障秽，流星一般铺天盖地得砸向地面，其中一颗在咫尺之间，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融进了达达利亚的身体里。

从本体炸裂开那一瞬，梦境魔神就已经彻底死亡了。

莱尔维亚将张开的双臂猛地一合，掌心相击之间，发动了剩余的【粘贴】。

天地之间被按下暂停键。整个璃月像是被卡住的游戏界面，连光影都无法移动；短暂又煎熬的载入时间过后，天地之间骤然一轻，一切回归原状。被障秽击中污染的地面不复存在；因污染发狂的人重新变得健康，一切的一切，都被粘贴回了原先的样子。

像是被人沉进海底又猛地拽出来，刻晴憋了许久骤然清醒，身体一软跪倒在地，像是缺水的鱼一般大口大口艰难呼吸。

方才的感觉实在太过恐怖，感觉自己全身都被入侵、一切都分崩离析，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脑袋到现在都一片空白。

等到她模糊的视野稍稍清明了一些，第一个念头就是抬头看向天空——

但出乎意料的是，刚刚不断膨胀、极其恐怖的魔神像是凭空蒸发了一般，天地间再也不留一丝障秽的气息，天空澄澈、日光和暖、流云升腾，偶有飞鸟划过，一切都和刚刚来的时候一样平和。

她心中惊疑不定，疑心自己是在幻觉里，又疑心刚刚看见升空的障秽也是错觉。但是错觉的话，莱尔维亚绝不会跑。

视野里飘进一抹橙色的头发。

达达利亚从她背上跌落下来，紧紧皱着眉头，意识似乎并不清醒。刻晴上前迅速查看情况，但并看不出达达利亚现在有什么问题。

很快，她想起了另一个人，有些焦急的转头，在看见不远处的情状时，瞳孔一缩。

莱尔维亚正靠在不远处的一颗却砂木上，双眼紧紧闭着，脸色惨白。一道触目惊心的鲜血从他的右眼处流淌出来，刺目的颜色一路蜿蜒进他白色的领口，看样子是已经昏厥过去了。

但令刻晴大惊的是，少年身边蹲着的人。

那人背对着她，只留给她一个安如磐石的背影。祂的衣角垂在背后的地面上，却连一株草叶都未压弯，兜帽后垂下一条细细的金棕色发辫，裸露在外的手臂是岩石的色泽，其上铭刻着岩石的金纹。

只需看上一眼，刻晴就明白过来，蹲在莱尔维亚身边的，是一年一度请仙典仪她才能见上一次的、璃月的神明——

岩王帝君。

“帝、帝君……”

她嗫嚅道，方才在浩劫之中的勇气与镇定忽然之间消散一空，只剩下了对现状的无限茫然。

那人听见她的呼声，背影微微一动，露出一双掩在兜帽之下、亘古不变的赤金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