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做梦
“噢！很不错嘛。”
一身绿色的家伙说道。
他站在躺椅的左边, 俯身的时候，两条颜色漂亮的小辫垂了下来，在轻柔的风中晃晃悠悠。
“很不错？”
一身玄棕色的家伙说道。
他站在躺椅的右边, 左臂托着右肘, 轻轻支着下颚，作沉思状。
“虽然看起来不像还不错的样子，不过也还不错呢。”
一只小鸟说道。
她站在绿色家伙的肩头, 形态是一只通身白色、憨态可掬的幼鸟，口中发出的声线却是稚嫩柔软的人声。
他们围绕着躺椅, 椅子上躺着沉沉入睡的莱尔维亚。
现在是一天中太阳最好的时候，少年手中躺着一本翻了一半的书, 看到一半就睡着了。
守卫就在院外守着, 只是进来的时候，纳西妲温柔地让他睡了一觉，这才有了几个家伙围着人, 肆无忌惮说话的场面。
“看起来不像还不错是什么意思？”温迪说, “你看看他，睡得多香啊。”
钟离道：“嗯……以普遍理性而论，人类睡觉时, 都是这种状态。”
“但这种状态是否也分好坏呢？”纳西妲抖了抖羽毛，柔声道，“就像美梦与噩梦一样，虽然同样都是梦，但人们碰见它们时, 会有不同的反应呢。”
“对对。”温迪忙不迭点头道, “看他这个表情, 一定是在做很好的梦吧。”
——莱尔维亚躺在躺椅上, 微微侧着头，总是冷凝的眉峰舒展成了平和的弧度，抿得紧紧的唇角弧度也柔和些许，是一副相当安稳的睡颜。
纳西妲道：“虽然看起来是这样，但可惜的是，他现在做不了梦。”
“诶？”
温迪意外地抬起头。
“你在他意识里看到什么了？”
钟离同样投来目光。
梦境与意识并非风岩二神的权柄，这也是今天小草神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纳西妲化作的小鸟轻轻扑棱了一下，从温迪肩头跃到莱尔维亚躺椅的扶手上，歪头又确认了一遍，才道：“是璃月噢。”
“嗯嗯，是璃月啊。”
温迪面色如常地点点头。
点完头以后，他的神色卡了一下，仿佛才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大惊失色道：“什么？！”
“璃月的一切，都被他编织成了一张概念网，储存到了脑海里。”纳西妲的声线稚嫩，却透着令人安心的轻柔，“因为这张概念网太大了，其他的事情被挤成了馅饼，所以他才会暂时失去记忆。”
“等到他的意识习惯了这张网，记忆就会慢慢恢复了。”
钟离道：“我那日并无异常之感，只觉似是被看不见的水流冲刷而过。”
当时他站在望舒客栈顶，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异常。但随之而来的是障秽的凭空蒸发，更令他愕然的是，整个璃月像是倒退了一段时间——障秽爆炸以后的那段时间，像是被人直接剪去了。
事件的源头正躺在他们面前，摆出一副安稳的睡颜呼呼大睡，对他们的议论毫无察觉。
或者是，察觉了，但是因为想睡觉，所以装作没察觉。
“这不是冰神的权柄吧？”温迪一脸心有余悸的表情道，“这可真是不得了，尘世要多一位第八执政了吗？”
纳西妲道：“这是人类所说的‘开玩笑’吗？”
“是喔。”温迪弯起眼睛笑着点了点头，“开玩笑，我可是很在行的。”
钟离看了一眼没个正形的风神，姑且按下话头，不予置评。
“如此一来，天理的忌惮，也就说得通了。”纳西妲道。
这话轻柔地飘散在风里，空气中掺入了沉默。
温迪抱着手臂，一向不着调的神色变得严肃了些。“喂喂……除了想借神之心以外，我没看见他有什么出格举动哦。这次即使用了一些奇怪的力量，也是拿来救璃月的。”
钟离道：“他的心性，我已知晓。”
“温迪，你知道他要神之心做什么吗？”纳西妲问道，“他的记忆，我完全看不到。”
温迪摊开手，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问过。他说，‘没法说’。”他将视线转向一旁陷入沉思的钟离，荧绿色的眼睛里流转着碎金一般的日影，“你要不要借给他？”
“原本我建议他来你这里的时候，一切看起来还挺好控制。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他不会要拿着神之心去轰天理吧？”
纳西妲实事求是道：“温迪，单独一颗神之心可没有那种力量呀。这也是玩笑吗？”
钟离面色平静道：“并非玩笑。他的力量，变数太多。”
“若他真走到那一步，就该是我们出手的时候。”
温迪呼出一口气，轻轻弯起了眼睛。他听出了钟离的意思：
借，且静观其变。
“真是温柔啊，摩拉克斯酱。”温迪说。
一直神色平静的钟离因为这个称呼皱起眉头。他一双隐含威严的赤金瞳扫过来，道：“这个称呼是什么？”
纳西妲也同样转过头，用两只绿豆大的小眼睛好奇地盯着他。
“这个嘛……”被两道视线刺得有点心虚，温迪挠了挠头，嘿嘿笑道，“最近我去了一趟稻妻哦，是随口学的称呼啦，你们——”
他视线随意向下一瞥，看见了莱尔维亚不知什么时候睁开的深绿眼睛，当即被吓得后退几步，一惊一乍地拍了拍胸口：“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出声？”
“你说稻妻的时候。”莱尔维亚道。
实际上，在他们刚到的时候，莱尔维亚就醒了。惊醒他的是草神柔和的力量，那力量温温柔柔地淌进他的脑海里，试图看一些不该看的东西。
莱尔维亚对于意识入侵极其敏感，但好在对方并没有恶意；最重要的是，很多事情他自己都记不清楚，别人就算是想看，也无从看起。
于是他大大方方地继续睡，半梦半醒之间，还能听见他们讨论奇怪的事情。不过因为自己的记忆不太清晰，所以他默默地将这些信息储存在脑海里，并且毫无负担地装出了一无所知的模样。
那个通身翠绿的家伙又凑上前来。
“醒了也好。”温迪笑眯眯地在躺椅面前蹲下来，“小莱尔，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温迪很少这么逗他。莱尔维亚总是冷着一张脸，和其他孩子都不太一样，眼神让人发怵，难得有这么呆的时候，他没忍住就想上去逗一下，也做好了莱尔维亚因为感觉到被当作小孩逗而冷冰冰地让他退远点的心理准备。
但黑发少年看了他一眼，很是平静道：“抱歉，不记得。”
温迪又大惊失色起来。
他冲着纳西妲张开手掌，白色的小鸟很懂事地蹦了上去。紧接着，他捧着纳西妲化身的鸟，光明正大地转过身去和她说悄悄话：“不是说失忆了吗？我怎么瞅着性格也不太对劲啊！”
纳西妲说：“记忆是人类情感的来源哦。没有记忆的人偶，情绪方面像是一张白纸，相比起来，他现在的情况很不错呢。”
“原来如此。”温迪道。
他让纳西妲去他的小软帽顶歇歇，自己转过身，清了清嗓子，非常大方地又做了一遍自我介绍：“咳、那么，再一次的自我介绍——”
“我叫温迪，是你从前的好朋友哦。”他笑眯眯道，“跟我念，温、迪——”
莱尔维亚彬彬有礼地一点头道：“谢谢，我是失忆了，但没有变成傻子。”
温迪忧郁道：“还是不可爱啊。”
风神发完了牢骚，接话的人变成了岩神。他抱着手臂站在躺椅旁边，神情同刚刚相比没什么变化，眼神却稍稍柔和了一些。
“近日感觉如何？”
莱尔维亚合上手中的书站起来，摇头道：“仍然记不清。”他用露在外面的一只眼睛注视着钟离，语气平和道：“感谢您为我提供休养的住处。”
钟离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下次你要找我，仍在三碗不过岗。”
这是看望结束，要走的意思。莱尔维亚点了点头，目送着一行人就这样走出月海亭后院的大门，随后坐回了躺椅，揉了揉近日总是发涨的太阳穴，向后靠上躺椅，试着唤醒系统。
但意识深处没有任何回应。系统似乎因为一些自己记不清楚的事故，陷入了休眠状态。
少年的经验告诉他，危机往往能带来意想不到的机遇。命运也是人身上重要的一环，当意外降临的时候，他最需要做的就是静观其变，寻找突破的时机。
他伸出食指，轻轻挑开蒙着右眼的绷带。眼球接触到光线的一瞬间，立刻传来难忍的刺痛，似乎一点光都能将眼睛灼化。
他叹了口气，将绷带又按了回去。
*
“噢噢！很不错嘛。”
温迪说，他站在床的左边。
“何以见得？”
钟离道，他站在床的右边。
“这个看起来，真的不像还不错的样子呢。”
纳西妲道，她窝在温迪柔软的帽顶。
他们将床上陷入昏厥的橙发孩子围起来。如果此时达达利亚睁开，就能立刻看见两个围在他身边、并且正在俯身观察的奇怪大人，可惜他现在深陷梦魇，醒转不能。
“确实不错嘛。”温迪道，“比在至冬国那会儿长高了不少，身体也壮实了。莱尔维亚将他照顾得很好呢。”
“如果能看见他坐起来跟我们打招呼就好了。”纳西妲道，她的语气不知为何有点忧伤。“这就是我今天的主要病患吗？”
“正是。”钟离道。
因着达达利亚的现状，他托草神过来一观，温迪是顺带着要过来凑凑热闹、顺便探望熟人的。
“让我看看……”
纳西妲从温迪的帽子上蹦下来，跳上达达利亚的枕边，小小的眼睛里迎着达达利亚苍白的、眉头紧皱的睡颜。
“你在做什么梦呢？”
纳西妲轻轻地自言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