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很多个曾经之一（一）
达达利亚睁开眼睛, 首先被边上的烛火闪了一下眼睛。
这屋里太黑了，唯一的光源就是桌边静静燃烧的一支蜡烛。它在漆□□仄的室内孜孜不倦地发散光线，逼退四周如有实质的黑暗, 可惜因为不知道哪个缝隙里漏出来的寒风, 将微弱的火苗吹得东倒西摇。
达达利亚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生怕它完全熄了，连忙伸手去拢。
但他刚刚将手伸出来, 就发现了异常之处。
自己的手掌很大，手上带着一副包裹着半个手掌的手套。根据手套的款式来看, 目的大约不是为了保暖，而是操使武器时护手用——不、不对, 主要问题在于手……
达达利亚惊奇地缓缓张开手又合上, 如此流畅地尝试了几次后，他确定了一件事：这是他的手。
他的身体，不知道为什么, 变大了。
察觉到这一点后, 身体的所有感官迅速复苏。比如他现在正披着大氅窝在椅子上，比如不知从这间屋子的哪个缝隙吹来的寒风贴着脸擦过，冷得像是刀割。
又比如, 他面前单膝跪着几个看不清面容的愚人众，带着露指手套的右手撑着地面，手指已经冻得通红了。
跪在这里做什么？
达达利亚莫名其妙地想。
他正想伸手把这几个家伙拉起来，还没抬手，面前一人终于憋不住了似的, 战战兢兢地问道：“公子大人, 无论如何请您高抬贵手, 这座工厂里并没有什么值得您感兴趣的东西……”
他的声线相当紧绷, 面具底下是一头紧张的冷汗。
同执行官打交道并不让人多轻松，即使面前这位看起来年轻，心情好的时候对部下甚至笑眯眯的，同其余那些孤僻乖张、令人发怵的执行官不太一样——但他面对战斗时的疯劲就连刚入队的新兵都有所耳闻，若是盯上了感兴趣的东西更是会变得相当难缠。
很不幸的是，他们现在身处的这座工厂，在半个小时前，成为了公子大人感兴趣的“新玩具”。
开玩笑！这可是博士大人才建好不久的！要是被打坏了他们用什么赔？！
抱着这样的心理，在负责人外出之际、几位研究员视死如归地凑到达达利亚面前，然而无论他们如何解释，对方都只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盯着他们，末了接上一句“可就是博士让我来验收验收结果的”。
听见这句话，研究员脑门上顿时汗如雨下。
不知是心血来潮还是另有缘由，上一次，这位执行官用这一托辞将另一个基地搅了个天翻地覆，实验兽体被他刨了个一干二净——虽然他后面又重新抓了一批回来，但博士冰冷的怒火实在是太过恐怖，没有人想再经历一遍了。
他们盯着巨大的精神压力与这尊大神拉来扯去，好不容易将他说动些了，他却陷入了可疑的沉默。
打头的研究员说完这句话，许久都没有听见回复，于是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抬头，将视线往上挪了挪——发现橙发青年正盯着自己的手掌出神。
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对方两颗藏着深渊似的蓝色眼珠微微一转，一道极其恐怖的视线就落到了自己头上。
研究员浑身一僵，感到恐惧沿着四肢百骸蔓延，似乎所有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险些撑不住身体就地栽倒，被旁边的同僚搀了一把，重新稳住身体后死死低下头，说什么也不敢再抬头了。
察觉到对方很怕自己，达达利亚感到莫名其妙之余，又想起了刚刚那个奇怪的称呼。
公子大人。
如果没感觉错的话，公子就是……自己？
真奇怪啊。
没记错的话，自己之前明明还跟着莱尔在归离原打怪来着……自己太累在刻晴小姐背上睡了一觉，醒来居然就到了这个地方，还被人用奇怪的名字称呼了。
不过这种经历达达利亚并不陌生——之前莱尔一见他，也把他叫达达利亚来着。
想到莱尔维亚，达达利亚的心思飘了一飘，很快又被他拽回正事上来。
总之先要搞清楚这里是哪里……先问问面前这几个家伙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达达利亚将手收回来，交叠着放在膝盖上，在摇曳的烛火下露出一个笑容：“我很可怕吗？”
这个“核善”的笑容落进几位研究员眼里，差点要把他们魂吓飞了。
“不不不、怎么会……”
他们连连否认道，一时汗如雨下，倍感命运坎坷。
达达利亚是个直爽的家伙。对方既然都说没有了，那就是没有——他顶着核善的笑容，俯身将脸凑近了些，笑盈盈道：“那我问你们几个问题，没关系吧？”
研究员死死盯着凑到自己面前的脸，惊恐上头，且瞳孔地震。
“没、没关系……”他欲哭无泪道，“您尽管问……”
因为对方很好说话，达达利亚心情好了不少。
“那么，事不宜迟。第一个问题，”他直起身体，向后靠回椅背上，问道：“我是谁？”
*
这场简单到恐怖的问询结束后，几位研究员互相搀扶着，手脚发软地走出了会客室。
直到走得足够远以后，他们才向后一靠，心有余悸地呼出一口气。
几人面面相觑片刻，一人目光涣散地靠着墙，出声问道：“刚刚公子大人问了什么？”
“他问——”
“公子大人问什么，都不是你们能议论的。”
背后响起一个冷冷的声音。
为首的研究员身体一僵，神色凝重地回过头去，见几步之遥的墙面上抱臂靠着一位金发年轻人。讨债人的制服将他全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配套的面具被他一只手指轻巧勾着，几缕金发垂在胸前，眉眼显得锋利冷漠。
“西比尔先生……！”
西比尔，愚人众十一席执行官公子的副官。
他上前几步，声线是与至冬寒夜同样坚硬冰冷的温度：“去做你们的事，暂时不会再有麻烦来了。”
研究员迟疑片刻，在同伴的目光下犹豫着出声问道：“您说的，暂时不会有麻烦是指……？”
西比尔的食指敲了敲手臂。
考虑到这不是什么值得隐瞒的事情，他的目光漫无边际地在面前的地面上扫过一截，预感到接下来会发生的糟糕事件，再开口时语气不怎么好。
“那位大人明天会过来，给你们送一批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