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很多个曾经之一（二）
搞清楚了现在的大致状况后, 达达利亚的心情变得轻松起来。
他原本就不是会为了困境感到焦虑、进退两难的人，做事情的一贯风格就是想一出是一出，心中阴谋诡计不多, 此时毫无负担地接受了自己现在奇怪的执行官设定，甚至还觉得自己变大了的身体怪好玩儿的。
再加上, 自己居然有了一枚神之眼。
虽说在他心里，获授神之眼完全是板上钉钉的事, 但在还未获得的时候，难免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属性的。
最好的结果就是冰。他是至冬的子民，将来也是要为女皇献上忠诚的, 莱尔的神之眼也是冰属性，如果自己也能拥有一枚冰属性的神之眼, 那当然再好不过。
可他感受了一番自己体内的流淌的元素力, 神色恹恹地用手撑着脸，另一只手提起自己的神之眼看了看，不自觉叹了口气。
是水属性的诶。背后还镶着个奇怪的东西。
他将脸凑近看了看，没认出至冬国赫赫有名的特产——邪眼。
认不出来就认不出来。都镶在神之眼上了，总不会是什么不好的, 而且关于神之眼的属性……莱尔的故乡是枫丹，水属性意外的也不错！
自我开解完成后, 达达利亚勾起唇角, 将自己的神之眼像玩具似的握在手心里, 随意地上下抛了抛，见荧蓝色的主体之下仿佛有净水流动，在明灭不定的烛火下折射出柔和的光线。
神之眼最后一次落入手心, 橙发青年伸手握住它, 感受到四四方方的底座在掌心挤压皮肤造成的微微钝痛。紧接着, 他将好奇的视线转向了门口。
那里端端正正地站着一位金发年轻人，板着一张漂亮的脸，眼神严肃而又冷淡，沉默地注视着屋里的情况。
达达利亚知道，他已经看了自己好一会儿了。虽然套着青年执行官的壳子，可内里终究涉世未深，即使达达利亚有意掩饰，行为举止与从前相比，仍然会透出很大不同。
想到自己有可能会暴露，达达利亚头皮一麻，动作也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但他很快想起了一件事——
自己现在是执行官。
执行官啊！
——最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好像很了不起的样子。
想到这里，达达利亚刚刚泄了一半的底气顿时又回来了。他向后一靠，将莱尔维亚十分唬人的冷淡神情与语气学了个十成十：“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说完这句话，他不禁在心底为自己打了个满分。
学的真像啊。不愧是达达利亚大人！
他的演技很有效，西比尔被他扫过来的眼神看得微微一惊，当即谦恭地低下头去。
“刚才看见您似乎在思索其他事情，于是没有出声打扰。”
关于明天的事，他原本是想过来和达达利亚商讨对策，却没想到刚走到门口，就发现达达利亚不知为何在出神。
他一半侧脸隐在烛火照不亮的黑暗里，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思考什么，一边漫不经心将自己的神之眼抛上抛下，那枚世人梦寐以求的神之眼在他手里像是个无足轻重的玩具，每一次被抛掷，都毫无保留地彰显着执行官的高傲与轻蔑。
……他们是神明的眷属，能使用神明的力量，在这样的条件下，对一枚神之眼的轻蔑显得犹为正常。
这样的轻蔑让西比尔无比尊崇。况且在一干执行官中，公子已经是相当好伺候的一个了。其余的大人们个个性格独特，明天要来的那位更是……
想起了这次的正题，西比尔垂下目光，立在门边恭声道：“属下是想来禀告您一件事情。”
达达利亚道：“什么事？”
“明日，【作家】大人会运送一批实验品过来。原本您预测的时间是三天后，但不知为何提前了，明天上午就会到达这里。”
青年沉稳、条理清晰的声音淌进耳朵里。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达达利亚认为不管是哪个自己，都一定会很赏识他。
说起来，还没有问他的名字……用什么方法问比较好呢……嗯，作家是谁？同僚吗？
一堆杂七杂八的问题在达达利亚脑海中转来转去，让他一时间没有出声。
但他的沉默落在西比尔眼睛里，变成了一种可以继续进言的信号。金发青年向前踏出一步，尽职尽责地劝解道：“您上次与作家大人不欢而散，如果这次被他发现您在这里，他一定会很生气。您原本就是秘密前来，除了我无人知晓您的行踪，只要在今天之内离开，就能避免——”
等等、等等。对方到底什么来头？
“我为什么非要离开不可？”
达达利亚道。
他深蓝的眼瞳在黑暗的环境里显得不可捉摸，沉沉的视线让西比尔感到莫名的压力。
金发青年抿直唇角，顶住压力、不卑不亢道：“我们原计划就是在他来之前离开。您现在改变主意，要去见一见作家大人了吗？”
如果真是这样，足以让西比尔觉得意外。
身为公子的副官，除了公务之外，多少也能接触到一点上司的私事。
虽然在愚人众之中没什么人知道，但第十一席执行官公子，与秘密执行官作家之间，确实关系匪浅。具体是什么关系，西比尔不能妄自揣摩，他只知道，两位大人之间似乎很是相熟。
那位大人——作家，人如其名，心思深沉、计谋如海，与他作对的敌人通常被他玩弄于掌心，死都死得不明不白，在愚人众内部恶名远扬。
他很少说不必要的话，面对公子大人时的态度却足以让西比尔侧目——即使大部分时间里，他仍然冷漠，像是一块凿不动的坚冰。
同样的，公子大人天性自由，却常常为了作家大人将公务丢去一边，专程协助他的行动。
但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公子大人带着他秘密地来到了这座写在作家大人行程表中的工厂，现在竟然还不打算走了，要见见他。
关于上司的用意，西比尔并不明白。
上次的争论历历在目，结果是作家大人怒气冲冲地摔门离去，西比尔站在门外待命，等了许久再次打开门时，看见达达利亚仍然站在原地，神色晦暗不明。
西比尔不明白，达达利亚更不明白。
没人比他更不明白了，他甚至支着头，憋出一个惊天动地的问题：“你说，作家是谁？”
西比尔愣了一下。
这个浅显的问题落进耳中，金发青年条件反射地就要回答；但他对上执行官空而冷的视线，口中的答案突兀地顿住了。
作家是谁？
或许是公子的挚友。
他们之间关系匪浅，即使不欢而散，突然改变心意想见一见再正常不过，至于之后可能发生的事，就不在他的能力范畴内了。
况且，质疑公子大人的决定，实在不是一位优秀的副官应当做的。
想到这里，西比尔谦恭地低下头道：“我明白了，公子大人。”
达达利亚将托着脸的手放下来，缓缓坐直了身体，神色非常惊愕。
什么？
你明白什么了？
我怎么不明白啊？
让我也明白明白怎么样？
他心中小弹幕乱飞，对方口中的“作家”几乎将他全部好奇心都勾起来了，甚至想将找回去的线索这件事往后挪一挪，亲眼去见见这个家伙。
但门边疑似他下属的人鞠了一躬，默不作声地退出去了。
达达利亚的思维漏了一拍，条件反射就要去追他。但他忽视了自己的身高，想像从前一样从高椅上跳下来，结果刚刚抬起脚还没什么动作，脚后跟就已经落地了，皮质长靴的鞋跟在地上磕出冷漠坚实的响声。
达达利亚嘶了一声，不自觉地放缓了动作。这声响落进还没走远的西比尔耳朵里，让他的身体微微一僵，神色也凝重起来。
……看起来，公子大人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么高兴。
作家大人也不是什么好相处的性格，如果明天被对方误会公子是因上次争论心生不快而特意来搅局，那就麻烦大了……
一时间，西比尔感受到了熟悉的头疼。
他在这边头疼，达达利亚却乐得自在，毫无负担。
他终于得空起来活动活动身体，发现躯体轻盈、健壮有力，元素力与深渊之力在体内畅快无阻的流动，这是力量永不停歇的循环。
现在的自己很强——就算那个什么作家过来找茬，自己也绝对能够把对方一招撂倒。
对于嗜好战斗的人来说，变得强大是绝无仅有的喜悦。
青年推开门，厚厚的大氅垂在身后。他伸手推开了房间的门，走出逼仄的拐角，呈现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座庞大的工厂。
达达利亚走到栏杆处，居高临下地俯视其中错综复杂的机械构造。这是在他迄今为止的人生中无可得见的奇景，每一段钢管、每一颗螺丝，其中都浸着比雪国更冷的恶。
在到达这个诡异世界的第二天，金发下属口中的“作家大人”如约到了。
达达利亚远远地见他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一大票愚人众的士兵，每人身后都拖着大小不一的黑色笼子。
他们的步伐整齐，一刻不差地跟着前面执行官的步调。【作家】的每一步都坚实冷漠，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规律死板，与其说是人，更像是能够行走的精密机械。
他领着一干士兵，绕过拐角，离达达利亚越来越近。
橙发青年靠着栏杆，慢慢地、惊喜地睁大了眼睛。
他看见对方熟悉的、玻璃珠似的深绿眼瞳，以及熟悉到化成灰他都认得的面容。
——是莱尔维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