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番外 京城
第144章
三年后的长阳街, 一大半铺子的门头上都换成了有间食肆的招牌，俨然成了吃喝一条街。
章北庭将陆风送出门，便转身去了后院。
小团子已经三岁半，站在石桌旁边能比石桌高出一个脑袋, 今天章北庭跟宋宴卿给他穿了一身浅绿色的衣裳, 看起来就像春天的小树苗, 嫩绿可爱。
听到脚步声，小团子倏地抬起小脑袋, 朝章北庭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章北庭看到他手里拿着个鸡蛋, 努力想在石桌上立住，便放轻脚步，走在宋宴卿身边坐下，两人相视一笑, 一起安静地看着小团子立鸡蛋。
好在没等太久，小团子手里的鸡蛋便稳稳地立在石桌上。
小团子小心翼翼地收回手, 又退远一些了，才仰头看向章北庭跟宋宴卿，圆溜溜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的形状, “父亲、爹爹, 鸡蛋立起来了。”
“真棒，”章北庭摸了下小团子毛绒绒的脑袋, 从旁边食盒里拿起一个青团道, “父亲奖励你一个好吃的。”
小团子眼睛一亮, 却没有立刻伸手去接，而是叭哒叭哒地跑到旁边盆里洗了手, 又擦干了, 才回来接过青团, 坐在两人中间的小凳子上，道：“谢谢爹爹。”说完低头咬了一口青色亮泽的糯米团子。
章北庭将食盒避开小团子立好的鸡蛋放在石桌上，递了一个给宋宴卿，自己也拿了一个吃。
宋宴卿随口问道：“陆风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自从陆风跟许灼成亲，陆风一个人来食肆通常是给许灼带吃的，很少像今天这样逗留这么久。
章北庭道：“贤王传来消息，说今年京中的美食大赛定在四月底，问我要不要去。”
小团子抬头，好奇地问：“父亲要去哪里？小团子跟爹爹也要去！”
宋宴卿愣了愣，跟章北庭对视了一眼，夫夫二人齐齐发出一阵轻笑。
小团子被双亲的表现弄得有些懵，想去拉章北庭的衣摆，手伸出去后又意识到自己刚才拿了吃的，会弄脏父亲的衣裳，只能收回手，扁了扁嘴，“父亲！”
章北庭伸手揩掉小团子脸上沾的野葱，柔声道：“父亲要去京城，很远很远，小团子要跟我一起去吗？”
小团子问：“爹爹也去吗？”
章北庭道：“爹爹也去。”
小团子重重点了下头，“那小团子也去！”想了想，又补充道：“小团子不怕远。”
“我们一起去。”接话的是宋宴卿，他知道相公对贤王口中的美食大赛很感兴趣，三年前因为舍不得跟才几个月大的小团子分开没去成，现在小团子已经三岁多了，身体也一直很好，路上走慢一点的话，去趟京城完全没问题。
“行，”章北庭道，“到时候我们坐许叔叔家的大船去。”
宋宴卿不解，“我们要搭许家的船去吗？”这几年，他们积攒了不少家产，别说单独租一艘船一家三口进京，就是买一艘船的钱也不缺，许家的人除了已经跟陆风成亲的许灼，其余的他不算熟悉，搭他们的船，他总觉得不如自己一家人走自在。
章北庭道：“陆风跟许灼也去京城，到时候我们几个坐一艘船，跟他家的商队一起走，商队熟悉水上情况，又有护卫，更安全。”
既然陆风跟许灼同行，那就没事了，宋宴卿想起什么，又问：“他们也带上孩子一起？”
“他们不带。”章北庭道。
陆风跟许灼这两人，从十几岁到成亲前，都是每年要在外面跑好几个月的主，等两人成亲有了孩子，算起来已经两年多没离开过云阳城了，现在孩子满周岁，两人终于憋不住。
章北庭想起陆风那副马上要自由了，又舍不得孩子的模样，仍觉得好笑，还好，他跟宋宴卿都不是那种喜欢到处跑的性格，而且小团子已经三岁多，即便偶尔出远门，也能跟他们一起。
食肆跟所有的分店都已经走上正轨，即便章北庭跟宋宴卿半年不在，也能正常运行，决定去京城后，食肆里每日对外出售的那一桌他亲手做的菜便没有了，章北庭让邹文竹停了向食客放号，剩下就没什么需要安排的了。
家里的话，两年前章北庭跟宋宴卿就已经不在后院养鸡了，园子里的菜倒还有一些，于是两人留了钥匙给隔壁何家，拜托何婶子过来给菜跟前院的花浇水，给两只已经长大了的黑狗喂食。
几日后，一家三口带着满满两马车的东西，踏上了前往京城的船只。
从云阳城到京城，走水路需要十几天，陆风跟许灼这两个在外面跑惯了的，每日船靠岸的时候，就下去溜达溜达，船行走的时候，就看书下棋煮茶，很是自在。
章北庭头一回在一种交通工具上待这么长时间，若不是有宋宴卿跟小团子陪着，他感觉自己会被憋疯。
等终于踏上京城的土地，他整个人都像是被重新注入了活力，差点在码头跑一圈，看得宋宴卿忍不住失笑。
小团子扯住章北庭的衣摆，道：“好多人，父亲可不可以跟爹爹一起牵着我。”
章北庭闻言一把将小团子抱起，朗声笑道：“父亲抱着你，不仅安全，还能看得更远。”
陆风跟许灼安排好人搬运行李，走过来道：“先去住的地方。”
许灼在京城有宅子，来的路上便说好了，让章北庭和宋宴卿带着小团子住他那里，几人彼此有个照应。
其实所谓照应，说白了就是他们担心小团子太小，煮客栈的话鱼龙混杂不安全，章北庭明白他们的好意，没有拒绝，毕竟陆风让他帮忙的时候，也没客气过。
次日上午，章北庭跟陆风先去拜访贤王。
“昨天下午收到消息说你们到了，”贤王笑着道，“我就知道你们今天一定会过来。”
他没有说的是，因为猜到章北庭跟陆风会来，早朝过后，他连皇兄的留膳都拒绝了。
贤王关心了一下陆风最近在做什么，就将话题转到了美食大赛上，“初赛于九天后举行，加上你们食肆，一共二十七家饭馆参加，参赛饭馆的名单明天就会公布，这几天没事你可以去各家饭馆转转，知己知彼才能稳操胜券。”
“王爷有信心北庭能赢得比赛？”陆风玩笑道。
贤王挑眉，“你没信心吗？”
“当然有。”陆风立即接道，就算不谈私交，他走过大靖大部分城镇，尝过的美食不知凡几，但要说最好吃的，还得是章北庭做的。
“但也别自满，”贤王夸完了，又忍不住敲打道，“京城虽然卖各地吃食的都有，但大部分人的饮食习惯跟云阳城还是略有不同，比赛之前，最好多了解了解本地人的喜好。”
章北庭起身行了一礼，“多谢王爷指点，草民记住了。”
贤王又给两人说了一会儿往年美食比赛的趣事，转眼便到了巳时末，贤王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道：“时间不早了，你们两人今天中午就在府里用饭吧。”
若是别人留饭，章北庭肯定就拒绝了，毕竟宋宴卿带着小团子还在等着他，昨天下午到京城后，他们一家人还没出去逛逛呢，但这是贤王，而且这才巳时末，连午时都还没到，贤王这么早就留饭，明显意有所指。
章北庭意会，笑着起身，“草民这两年又做了几样新菜，想请王爷指点一二。”
“没问题，”贤王示意旁边的沈侍卫，“你带他去大厨房。”又叮嘱章北庭，“做几样辣的，王府里用的辣椒明明也是你们云阳城上贡的，但总觉得不如在云阳城本地吃的香。”
章北庭随沈侍卫去了厨房，只见各种瓜果肉菜摆了几桌子，随他取用，给他打下手的厨子也在云阳城见过的，看到章北庭，立即笑呵呵地打招呼，“章掌柜，你看看还有什么缺的吗，我立即让人安排。”
三年前在云阳城，他从章北庭那里学了好几道菜，回京后更得王爷看重，今天对他来说，是一个难得的学习机会，自然得好好地对章北庭。
章北庭清点了一下已有的食材，又让人去他住的地方拿了些调料，便开始做菜。
王府里有厨子，贤王中午的餐食不需要他一手承包，他就只做了四道菜，一锅时令的腌笃鲜，一道用糍粑辣椒做的辣子鸡，绝对能满足贤王想吃辣的想法，还有一道翡翠蚕豆跟一道水煮鱼，前者是给他帮忙的厨子告诉他，王爷昨日念叨说这个季节适合吃蚕豆，后者则是贤王在云阳城的时候很喜欢的菜。
除了翡翠蚕豆，其余三样菜章北庭都做得很大份，但端上桌，就只剩下一小半，其余的不知道被贤王让人送去了哪里。
中午贤王吃得很是满意，饭后问章北庭：“听随从说，你带着夫郎孩子一起来京城的？”
“是。”章北庭道。
贤王问：“找到落脚的地方了吗？”
章北庭回道：“借住在陆兄那里。”
“也行……”贤王颇为遗憾地道。
下午贤王还有事，章北庭跟陆风坐了一会儿就回去了，陆风直接去许家在京城的铺子去找许灼，章北庭则回去陪宋宴卿跟小团子。
结果到了住处，才知道宋宴卿带着小团子去附近河边放风筝了。
章北庭又寻了过去，春天的下午微风不燥，阳光正好，河边有不少放风筝的人，但章北庭还是一眼就看到了自家长身鹤立的夫郎，以及玉雪可爱的小团子。
小团子也看到了父亲，拉着手里的小风筝跑过来，黏糊糊地喊了声，“父亲。”目光却是落在章北庭手里的食盒上。
“怎么还带了吃的？”宋宴卿问。
章北庭含笑道：“我听宅子里的下人说，你跟小团子是出来逛街的时候，临时起意来这里放风筝的，玩了这么久，小团子肯定饿了。”
小团子点了点头，确定章北庭的猜想，“小团子是饿了！”
宋宴卿失笑，“让父亲陪你去洗手，洗干净手就可以吃了。”说着接过食盒，将里面的点心茶水一一摆了出来。
章北庭带了不少吃的，小团子洗完手回来却没有立刻吃，而是问：“我能不能送些给旁边那个哥哥？”
章北庭疑惑地挑眉，就短短半天功夫不见，小团子居然交到朋友了？
宋宴卿解释道：“刚才那个小孩送了他几个枇杷，还带他玩了许久的风筝。”
章北庭拿出一个干净的碟子递给小团子，“想送什么你自己拿。”
小团子每样点心各拿了一个，送给旁边的小男孩后，回来坐下吃了起来，模样比平常要急一些，像是饿狠了。
“上午你跟陆风走后没多久，许灼也出去了，我想着小团子在船上闷了这么久，便带他出来逛逛，午饭是在外面酒楼吃的。”宋宴卿说完，也拿起块点心咬了口。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小团子手里的点心已经少了大半块，闻言还要委屈巴巴地跟父亲诉苦，“中午的饭菜一点也不好吃。”
宋宴卿没有反驳，大概是这几年被相公养刁了胃口，中午的饭菜他也只尝了几口就没吃了。
章北庭看着一大一小相似的表情，失笑道：“晚上回去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小团子吃饱后开始犯困，太阳西移，又有点起风，章北庭抱着小团子，宋宴卿收拾东西，两人打算回去。
旁边小男孩跟着父亲来还装点心的盘子，“谢谢弟弟的点心，很好吃，比碧云轩的点心还好吃。”
“不用谢，”小团子从章北庭怀里伸出个脑袋，“下回你想吃了来我家，我家还有更多好吃的点心。”小朋友向另一个小朋友发出邀请。
“你家在哪里？”
小团子：“有间食肆。”
个小朋友还想问什么，被他父亲拉住，年轻的男人抱歉地对章北庭笑了笑，拉着儿子往回走。
小朋友却不乐意，“我还没问弟弟那个什么食肆是在哪条街。”
“你一个人吃了人家送的一整盘点心还不够，还要去人家家里吃，你好意思？”年轻的父亲低着头，明显觉得有些丢人。
“可是他家点心真的很好吃，”小男孩理直气壮，“而且是弟弟主动邀请的。”
“你饿了什么东西不觉得好吃？”
章北庭看着父子二人嘀嘀咕咕走远，宋宴卿已经将食盒收拾好，一家三口迎着春风往回走。
次日上午，参加美食比赛的名单公开，章北庭跟宋宴卿也去看了。
两人之前都没来过京城，这份名单对他们来讲，不过是一家一家打探对手水平的清单，而对于其他人，出现在名单上的有间食肆四个字，则让大家摸不着头脑。
围观群众也是一样。
“我在京城生活了三十年，从来没听说有哪间饭馆叫有间食肆。”
“天然居都没资格参加比赛，大伙连名字都没听过的有间食肆凭什么出现在上面。”
碰巧坐马车路过，却被人群挡住去路的年轻男子听到这话，不由掀起帘子看向外面，昨天邀请他儿子去家里吃点心的那小孩，说的似乎就是有间食肆？
马车外的讨论还在继续。
“参赛名额是贤王定下的，谁若是不服，可以去找贤王问个清楚。”
这话一出来，质疑的声音立马少了一大半，先不论贤王的身份，单是贤王对美食的研究，就比他们这些人厉害多了，而且三年一次的美食比赛，本来就是贤王举办的。
争吵的声音没了，一些别的声音开始被听到，“我似乎听人说起过，云阳城有间很有名的饭馆叫有间食肆。”
“一个外地的饭馆而已，再好吃能比得过我们京城的。”
章北庭也听到不少关于他的讨论，不过都没在意，趁着大家不认识，他连着去好几家饭馆尝了招牌菜，又在比赛的前几日，做了几桌菜给许灼宴请京城里的管事，并让那些管事留下对菜品的中肯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