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63.
63.
“说起来, 灰二，我工作的杂志社采访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嗯？王子的杂志社？是谁？”
“……曾经和你我同行过一段路的人，好像这段时间正在卫冕的少年。就像是漫画的主角呢。”
“嗯——”
“……”
“那孩子的话, 现在一定正奔跑在自己的道路上吧。”
——他微笑着，这么说道。
-
东京难得的晴天没维持多久，就被冷风和细雪一同淹没。行人来往匆匆的穿梭在风雪间，头顶眉梢落了一层薄白, 斑马线的颜色逐渐被融化的雪染深。
和外面的寒冷不同, 东京体育馆内仍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
挥舞着打气筒加油的观众, 抖动着手摇助威花的沙沙声，大喊着帝光中学口号的学生，还有解说员慷慨激昂的叫喊，共同组成了这场面。
此时比赛的第一节刚刚结束, 场边的记分牌显示的比分为21:17，两方分差只有4分。常北中学在发现很难拦住九重鹰后，转而限制起其他人的传球路线。
这不失是一个好办法：先挡住赤司给九重传球的次数，之后再利用双人联防来防守其他人的攻击。绿间和青峰就因为这个投球失误，造成了球权转移；而紫原彻底和常北的中锋杠上，两个人在篮下怒目相视，挤挤挨挨的抢位置。
清田教练望了一眼记分牌：“赤司, 还能应对吗？”
他算是场上体力耗费第二大的人, 常北的四号好几次的抢断都极为出色, 在频繁的干扰下还能稳定的传出路线流畅的球是非常不容易的。
赤司正握着水瓶, 沉声回答：“还可以。”
紫原敦不情不愿的抱怨：“那个6号太烦了, 一直堵在我前面……”
虹村提醒他：“注意起跳的时机, 留意6号的动作再去抢篮板。”
青峰烦躁的揉揉头发：“5号和6号的联防来的太快。7号有时候也会来偷球……所以必须要出手投篮——可恶啊, 为什么没进！明明手感不错！”
八本木雀见按着九重鹰的肩膀：“常北并不怕我们和他们耗时间。他们主要限制住我们的球路, 迫使我们超时违规……”他看向赤司。
后者不急不缓的接话：“利用30秒投篮未能触碰篮筐的规则，来迫使我们投篮，精度便会下降——6号中锋的压力很大，再加上不断攻防产生的体力消耗，节奏就会渐渐转移到他们那边。”
清田教练点点头：“你们清楚就好。还有青峰的几个犯规……你打的越来越被动了。”他顿了顿，“常北很擅长快速截球和联防，传球的选择就会相对的减少……”
“黑子，你准备一下，下一节你换绿间；还有灰崎——你换青峰，限制住5号的动作。九重，你继续打进攻，外线的支援也不要放松——”
其他人点头，只有一个人垂着头，双臂放松的撑在膝盖上。“九重？”清田教练又叫了一遍。
八本木雀见担忧的按了按他的肩膀，一直沉默的人才抬起头，语气有些飘忽：“我知道了。”
八本木雀见在他上场前，低声说：“小九，别冲的太猛。”他停了停，加快语速，“灰崎上去也算帮你分担一点压力，所以——”
哨响，裁判看向迟迟未能上场的选手。话音戛然而止。
九重鹰低低应了一声，回头冲他笑了笑。
“别担心，会赢的。”
……
…………
声音……很遥远。
清田教练在安排什么？第二节的人员变动？指令是什么？——听不清，好似自己正待在一片真空的环境里。
那么，自己现在在哪？
东京体育馆。
在这里干什么？
打决赛，对手是常北。
身体状况如何？
非常的……古怪。
在踏入白色的界线后，无意识的自问自答才告一段落。他垂眼盯着浅色的地板片刻，再次确认了自己的想法。裁判吹哨抛球，紫原在第一节时被抢走跳球后就憋着一口气，此时抬手快了6号一步，拨走了这个球！
“灰仔！”
“知道了！别烦人！”
灰崎祥吾在第一节做板凳的时候就积了一肚子火，明明动作和紫原敦配合的融洽，嘴上却毫不饶人，骂骂咧咧的飞速穿越了半场，一步跨入内线。而他的面前，4号控球后卫——也是常北的队长，正拦在前进的路线上。
灰崎祥吾急停，余光扫过场中，“我说，你们的把戏对我们家的猴子有用，对我可没用。”
4号一挑眉：“哦？”
常北中学的打法从某种角度来说和灰崎祥吾的风格有异曲同工之妙。
常北在防守中利用脚步、前后夹击造成的急迫感来迫使青峰的节奏加快。刚刚有好几次青峰大辉的变向突破都差点被吹进攻犯规——那家伙虽然打球没什么脑子，但直觉是真的不错，没让常北得逞。但之后因为节奏转换激烈，青峰的投篮率也就出现了失误。
而灰崎祥吾可谓是节奏变化的一把好手。他观察力惊人，本身脑子也转的快，平时的打分就侧重于节奏转换的方面，因此轻而易举的就能识破常北的战术。
而且他和青峰大辉那些人可不一样。灰崎后撤一步，想。
4号察觉到，喝道：“等等！”
但他终究是慢了一步。常北的5号正想故技重施，从身后夹击灰崎，距离把握的刚好才对，但他贴上去的时候却直直撞到了灰崎的手臂——后者正侧身投篮，裁判吹哨，示意防守犯规。
篮球砸在篮筐边上，转了几圈，在众人的目光中落进球篮。
投篮有效，追加罚球一次。
“干的漂亮啊灰崎！”
“可恶啊那家伙真爱出风头！”
“好球！”
灰崎祥吾听着耳旁的叫好声，眯了眯眼，挑衅的冲常北吐舌：“抱歉啦。”
常北众人：“……”好欠揍啊！！！
当灰崎祥吾以一己之力狂拉对面仇恨的时候，“黑子。”赤发少年静静来到黑子哲也身边，“灰崎会分担压力。等一下多给九重前辈传球。”
黑子哲也一愣：“……诶？我知道了。”他窥见赤发的控球后卫眼中某种浮动的光泽，仿佛是暗潮汹涌的海，尖锐的期待化为礁石揉碎了浪潮。但又只是一个回眸的瞬间，那些古怪的情绪就被柔和的眸光抚平，好似刚刚只是他走神出现的幻觉。
……
…………
古怪的感觉。
灰崎的诱导做的漂亮，也没有被常北干扰，打的很好。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可靠了？
紫原拿下了篮板球，配合赤司拿到两分。他的爆发让6号中锋感到了威胁。
黑子的传球还是那么惊人……谁也没反应过来，他们还在盯着赤司，慢了四五秒才发觉篮球并不在他手里。谁见到这种奇迹般的传球都会震惊吧？当初我也一样。
——那么，我呢？
九重鹰并没有冲进内线。他注视着离他还有三四步的对手，手指几乎本能的扶住篮球粗糙的表面，随手将球扔进了球篮中。落地的时候他没能听到场边的欢呼和解说员的大喊，连自己名字在尖叫声中出现也不甚在意。比起那些，篮球坠落时的响动轻微的惊人，却震响在自己耳边。
然后，他抬起头，从球场上洁白的界线一路看向高高的篮球架。
那个瞬间。
极其突兀的，全身的毛孔仿佛一瞬间被打开，接收着外界的信息；朦朦胧胧，迷迷糊糊的头脑仿佛猛地被浸入海底，一股冷意直窜头顶。他的手指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手掌想要拿着什么，握着什么，由内而外感到一阵强烈的空虚。
他渴望地，仿佛行走于沙漠中的旅人，见到了绿洲般，缓缓将视线挪到某人手中的球体上。
球权此时在常北中学手里。
赤司征十郎虽然技术很精巧，但硬性水平还是输给4号一截。后者兼具身高和力量，强行突破并不是难事。
“你才一年级吧？”4号闲聊般说，“真可怕啊现在的后辈……”
赤司并不回应。他极快的巡视一眼球场，在某处突然顿了一瞬。一直关注着他动作的4号心中一喜，面对赤司的压力并不算小，他必须要极其谨慎的选择下一步该如何去做——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眼前的人能看破他的下一步动向。
而现在他的分神就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他猛地变向甩开赤司——讨厌的灰头发被5号挡住，已经追不过来；6号也再次牢牢压制住帝光的中锋；赤司的爆发力并不算强项，已经跟不上他的脚步——但是。
还有一个人呢？
神经疯狂的运转着，在意识到这一点时，4号冲过了内线，他确实如过无人之境，顺利的来到篮下。
可本该在他手中的篮球却消失了。
“12号小前锋九重鹰——！用令人震惊的速度抢断了4号大森手里的篮球！太不可思议了！常北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解说员满脸吼的通红，而他的声音很快淹没在场馆各处传来的惊声大叫和喝彩里。
嘭、嘭。嘭！嘭——！！
一道闪电般的影子在球场上突进着，像是一场海啸，一次雪崩，一场山崩地裂的狂欢。
指腹接触着篮球，手腕用力到发疼，疼痛很快转化为麻痒，麻痒激发了电流，从尾椎骨一路蹿到每一个细胞中。
然后，跳起来。
跳起来！
没有谁天生擅长什么，没有谁天生热爱什么。
人必须学着走路才会奔跑，鸟必须学着展翅才能飞翔。
但就在那一瞬间，一刹那。
九重鹰什么都没想。
他没听到四起的大叫、没感觉到发闷的空气、没听到自己蹬地时恍若惊雷霹雳的震动。
他分明什么都感受不到。
灌进去，灌进这一球！
——那是无比令人满足的“嘭”地一声。
“挂臂扣篮！！！”解说的嗓子已经吼哑了，即使这样，麦克风收录的尖叫声也让他的大喊淹没在涌动各种声音里。那一球太过完美，太过惊人，几乎让人忘记这只是一场初中联赛。他们本能的意识到自己见证了一段奇迹般的历史。
“好……”有人吞了吞口水，“好球！”
线条凌厉的小臂缓缓卸力，恢复了平缓的曲线。九重鹰轻飘飘的松手脱离了悬挂状态下落。
手掌微微发疼。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充盈感。在漫长时间中一直缺失的东西，在此刻被满足的填充。
心脏跳动激烈，头顶的射灯刺得人眼睛微疼。
他垂下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