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徘徊之女（完）
逐渐碎裂的生得领域中央, 维尔德站在燃烧着的枯萎巨柳下，低头把玩着手里的那颗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种子。这种子大概橄榄核大小，黑灰色, 表面布满了尖刺。
夏油杰皱着眉头看着维尔德手中的东西，那玩意儿给他的感觉非常危险，更诡异的是, 在他的眼中, 那颗小小的色种子就像是掉帧一般，时不时扭曲卡顿一下，像是并不完全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哀牢悲叹之锁。”被无数道萤白色光锁缠绕住的咒灵嘶哑着声音虚弱地说道, 她的腹部被开了一个大洞，有黑泥从中不断涌出, 徘徊之女鲜红的眼睛直直地望向大主教，扯出了一个苦涩的笑，“高天原惩罚有罪之神的刑具，每一个都不一样。”
“我曾是执掌花朵的春神，所以它才是种子的样子。”
维尔德不置可否地轻笑一声, 走到动弹不得的咒灵面前，俯下身，眉眼弯弯, 语气亲切又温和地问道：“请原谅一个异乡人的无知吧, 美丽的小姐。”
“我要如何将这个神器启动呢。”
徘徊之女诧异地看了一眼大主教, 对视的一刹那, 她仿佛被那双冰蓝色满含笑意的眼眸刺到一般颤抖了一下, 深深低下了头。
怪物。
“我, 我不知道它会不会对您有用……我们的属性完全不一样, 而且它的束缚力这些年一直在不停减弱。”
大主教轻声打断咒灵的发言, 眯着眼微笑着命令道：“告诉我使用方法。”
徘徊之女抿了抿唇，感受着自己体内的力量被这可恶的白色光锁一点点吸干，声音里充满了畏惧地低声回答道：“吃下它就行了，不过我不确定它会不会对您有用，您的躯壳太脆弱了——”
“感谢您的慷慨，美丽的小姐。”维尔德笑着拍了拍咒灵的头顶，一挥手，那些困住她的白色光锁瞬间消失不见，重获自由的徘徊之女捂住自己被纯净的光元素烧穿的腹部，瘫倒在地。
她挣扎着向前爬了两步，用力抓住大主教的衣摆，痛苦喘息着哀求道：“您答应过我的，求求您！我已经把东西给您了，昂，昂他——”
一旁的夏油杰皱紧眉头，虽然咒灵必须要拔除，但是徘徊之女并非罪无可恕，她也是受害者。而且让他非常不安的是，徘徊之女提到的维尔德的躯壳……
“维尔！”他低头看了一眼趴在地上奄奄一息，却仍旧执着地拉住大主教的咒灵，眼里闪过一丝同情，他忍不住问道，“你答应过她什么？”
维尔德闻言立刻将自己的衣摆从咒灵的手里抽出来，不顾对方的哀嚎像只快乐的鸟儿一样投入黑发男人的怀抱，他亲亲密密地拉住夏油杰的手，垂下眼帘柔声抱怨：“亲爱的，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坏人啦！”
“维尔德！”夏油杰加重语气严厉地提醒某人。
“耐心点我的孩子，我当然会兑现诺言。”大主教眨了眨形状优美的眼睛，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男人修长的手指，时不时将自己的银发缠绕其上，“人类的灵魂太过脆弱了，柳生昂已经在这片土地上被执念束缚折磨了百年，既然是无罪之人，我当然会让他解脱。”
“你还想再见他一面吗？咒灵小姐？”他玩味地盯着突然愣住的咒灵，语调轻柔而悲悯，但说出的话语却无比残忍，“他成佛后自有他的去处，转世之后就再也不会记得你了。”
良久，那咒灵低着头苦笑着摇摇头：“不必了。”
“如果没有遇见我，他不会遭遇这一切。”她声音平静，但血色的瞳孔里满是痛苦，“我只求您让他解脱，随后我将任您处置。”
那身着巫女服饰，曾执掌山野芳菲的美丽春神谦卑俯首，她身上缠绕着的黑红花藤如同锁链般绕满全身。神明的世界并没有所谓的道德准则，身为弱者和猎物，她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啧啧啧，可是有人想要见你啊。”一个玩世不恭的声音传来，五条悟单手插兜突然出现，他微微侧身，露出背后的游魂，“他已经等你很久了。”
眼神已经恢复清明的咒术师魂魄用他半透明的手伸向自己的爱人，如同很多年前做的那样，轻轻拂去巫女眼角的泪花，他的声音温柔一如往昔，他的承诺迟来了百年。
“茜，我们回家吧。”
高速行驶的列车中，周围的乘客时不时抱怨着隧道中的那个小小的意外。他们并没有幻境中的记忆，在进入生得领域的一瞬间，时间停滞，他们只记得列车在隧道里重重颠簸了一下。
“杰，不觉得可惜吗？那可是特级！特级啊！还是神明堕化的特级！”五条悟翻了个白眼，如同损失了一个亿，痛心疾首道，“我们这一趟啥都没捞到啊亏大了！”
徘徊之女与柳生昂见面后，夏油杰并未将其调服，哪怕她没有任何反抗之意。
在他的示意下，对这些小事一向都很宽容大度的大主教满足了自家小骑士的愿望，让那对可怜的有情人解脱成佛。
嘛，他可爱的半身似乎过于心软，但这也没什么不好，他再抓新的就是了。
“艹！不对，小矮子你他妈是不是搞到一个神器！”
维尔德闻言露出了一个纯洁无辜的微笑，他斜倚在夏油杰身边，银发如瀑般垂落，他眯着眼睛像猫儿般用脸颊蹭着男人坚实的臂膀，慵懒地说道：“那东西你们拿着什么用都没有，而且——”
“孩子们，让我来告诉你们一个人生在世的基础常识。”
“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对自己有威胁的东西，要么得到。”维尔德顿了顿，.52GGd.嘴角的笑意加深，轻声细语继续道，“要么毁掉。”
夏油杰感受着维尔德那边传来的轻微情感波动，他现在非常不适应自己突然多出的这一感官，那感觉就好像是自己的灵魂不受控制，永远被另一个人的喜怒哀乐牵制着一样。
太亲密了。
夏油杰想，不同于肢体的触碰，这种精神层面的接触更让他觉得羞窘难堪。对于一直习惯将真正的情绪掩盖在温润笑容之下的他来说，这简直像是将他整个人摊开来任人“侵犯”。
好在不同于其夸张的言辞和闪闪发光的外表，维尔德的情绪永远平静和缓，他的灵魂带着一种死寂的冰冷感，如同古老神秘的深海，每次触碰到，都让夏油杰感到无比的安宁。
就像现在，连他的杀意都如此的柔和隐晦，让人感受不到一点威胁。
“维尔。”他不着痕迹地与某个从幻境中出来后就越发黏人的人形生物拉开点距离，沉声问道，“你把那个用来处刑的神器放哪儿去了。”
“吃掉了呀。”
“哈？！”
夏油杰的俊脸霎时间扭曲了起来，额头蹦出了数个井字，他一把拽住大主教的衣领，咬着牙恶狠狠地问道：“你他妈能不能稍稍清醒一点！那玩意儿差点困死了春神！你吃了？嗯？！你不想活了就和我说，没必要非得——”
然后他就被突然传来的那股无比喜悦和甜腻的灵魂波动狠狠地噎住了，黑发的年轻咒术师仿佛一口气干了两瓶伏特加一般瞬间涨红了脸，那种纯粹的欢欣甜得腻人，让他整个人如同被泡在蜂蜜里的小虫一般彻底动弹不得。
而维尔德脸上的笑意也充斥着这种致命的甜美，他璀璨的双眸如同被水浸润过一般闪闪发亮，眼角眉梢都带着一丝春意，他伸出手环住夏油杰的脖颈，欢喜地，如同歌咏般叹道：“你在担心我吗？亲爱的？”
“圣灵在上，我真是开心极了，我要给你奖励，乖孩子。”
没什么羞耻心的神奇生物完全不在乎周围的围观群众，凑过去就在夏油杰的侧脸上印上一个甜蜜蜜的吻。
“那玩意儿对我来说就像是一个扣子而已，别担心，我的孩子。”维尔德贴着自己已经彻底僵硬石化的半身骑士，懒洋洋地感受着对方羞涩又愤慨的情绪，“毕竟只有有了扣子，衣服才不会轻易崩开。”
惨遭社死的夏油杰此时已经完全失去了和讨厌的谜语人交流的欲望。
他现在只想换个没有混蛋白毛的星球生活。
一旁偷拍成功的小记者五条悟将手机放在背后，仗着“六眼”飞速连发数条消息。发现大主教正在不怀好意地盯着自己看，立刻扯着嗓子清咳两声，一脸正色地转移话题：“那个，你还没告诉我们你到底是怎么发现的这个生得领域的呢！”
决心找机会把那些照片都抢过来印成册子好好收藏的维尔德仍旧盯着五条悟的手机，不紧不慢地回答：“啊，那是因为我的几位信徒发现你们咒术界的人突然在牢山附近鬼鬼祟祟地打探，才汇报上来的。”
“然后我就查到了一点儿有趣的消息。”他眨了眨眼睛，意味深长地笑道，“那个隧道在开凿时挖出了一个村庄残骸和许多尸骨。”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徘徊之女应该就是在那时被惊醒的。”
夏油杰思索了一下，沉吟道：“之前并没有火车失联或者乘客出事的消息，可见我们是第一批进入生得领域的人。”
“因为人数不对吧。”一旁鼓捣手机的五条悟头也不抬，懒洋洋地回答，“只有乘客数量116个人的时候，徘徊之女才会打开幻境。啧，我们还真是碰巧了——”
一旁的大主教笑而不语。
他膝上摊开的心理学书籍上正印着一句话：＊当二人共同面对危险境遇时，会错把由这种情境引起的心跳加快理解为心动，故而对对方滋生出爱情的情愫。
圣灵在上，命运始终眷顾于我，一切的巧合都不过是执棋人的巧妙布局罢了。
随着列车车速下降，一轮橙黄色的夕阳将半边天空染上绚烂霞色。在这鎏金璀璨的天光中，一座巨大的钢铁都市近在眼前，它如同一只黑色的沉默巨兽，吞吐着茫茫人潮，掩盖着无数诅咒。
东京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