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能力
藤原加奈哼着歌抱着一大摞沉重的礼盒走在水银堡复杂交错的悬廊上。冰凉的飞瀑流泉溅出的水珠打湿了她的衣角, 但她满不在乎，只专注于不让手上的东西掉落。
这是主教大人给“特殊”信徒们购买赎罪券的回礼。被特殊加持过的法石，可以缓慢地不断吸收他们的负面情感和欲望, 直到彻底变成被蛛丝控制的麻木傀儡。只要他们身上的累累罪孽一天没有消除, 这刑罚就永不会停止。
没有痛苦，何来快乐？没有欲望, 何谈解脱？
她已经适应了作为教廷“厄言使”的新生活。当她把第一个罪人丢下地窟的时候，紧握着光锁的手都在不停颤抖, 那雪白发光, 悬挂着无数人形光茧，铺满整个地窟的蛛网一度成为她的午夜梦魇。
【他们不会死。】蜃老这样告诉她，金红色的火花在黑暗中无比耀眼，【他们只是会失去自我。】
【这就是触犯戒律的惩罚。】
【这个世界充满了“多余”的恶，圣灵在上, 为了不形成更多的魔物，必须将它们消化在神国。】
抱着沉重礼盒的手指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泛白。穷凶极恶之徒不值得同情，但她心底有个声音在悄悄说，主教大人真的能够精准地判断每个罪人该受的刑期吗？
真的有人类可以不掺杂任何个人情感, 成为行走人间具象化的善恶天平吗？
“你的食物是情感与欲望，维尔。但你怎么衡量自己到底该吃掉谁的, 吃下多少？普通人的绝望与欲念才是咒灵的根本成因，你可以控制几百人、几千人，但你无法控制所有人类。”
夏油杰倚靠在床头, 揽着正在赖床的维尔德。他散落的黑发遮住了眼底的晦暗之色，带着粗茧的修长手指轻轻抚摸着怀中人光裸的雪白肩膀。相比衣着整洁, 随时能够出门的咒灵操使, 维尔德身上只有一件几乎被撕碎的白衬衫可以勉强覆体。星星点点的青红痕迹从用红线系着一个金铃铛的纤细脚踝开始绵延而上, 像是散落在白雪中被暴虐寒风摧折的梅花。
趴在伴侣蜜色胸膛上享受着温暖晨光的维尔德闻言不满地轻哼了一声，把脸埋在那富有弹性的有力肌群上，呼出的热气弄得夏油杰心痒。
“你的问题真不浪漫，亲爱的。我才不要回答你。”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语调微扬，撒娇一样带着一丝甜腻。
“还累吗？对不起，任务后我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拇指重重捻过一处绳索留下的瘀痕，夏油杰狭长的眉眼微微上挑，露出狐狸似的笑容掩盖住眼底的浓浓欲色，语气温柔地安抚道，“痛吗？我帮你上药？”
意识到这个爱咬人的小家伙是肯定不会让自己睡个懒觉了。大主教无奈地叹了口气，翻过身抬起眼睛看向精神满满，一派悠然的黑发男人，轻声抱怨道：“我开始后悔让那些诅咒师抓咒灵给你加餐了，亲爱的，你现在力气好大，又爱折腾人。”
说话间，一阵莹白光芒渐渐覆盖维尔德全身，那些可怖又暧昧的爱欲痕迹瞬间全部消隐无踪。夏油杰面露可惜之色，拉着维尔德的手凑到嘴边轻吻，俊眉轻挑，低笑着问：“你不喜欢？我看你昨天挺配合的，不是你说地让我重一点？”
捏着对方白皙精巧的下巴晃了晃，他垂下紫色的眸子盯着那张看似乖顺实则一肚子坏水的漂亮脸蛋。轻抚着银白发丝的大手慢慢滑到那截脆弱纤细的脖颈后，威胁似的渐渐用力收紧，他语气温和地提醒道：“回答问题，维尔。”
“本能而已。我只能简单和你形容一下——你们所有人在我眼里是不一样的，你们的灵魂有的污浊不堪，有的闪闪发亮，我会把看见的最黑最烂的那个先挑出来。”趴在夏油杰身上磨蹭着的维尔德拉长调子，语气略有些不耐烦，长长的银发覆盖住雪白的温凉酮体，而男人的略高的体温让他眷恋非常，“就像是一箱苹果，有一个快烂了你要赶快拿出来才行，不然早晚全部坏掉。”
顿了顿，他偷偷吸了一口自己半身的灵魂波动，那清凉醇厚又带着点苦涩的气息让他陶醉不已，维尔德瞪大水润的蓝眼睛，看向某个冷酷无情大早上就拷问他的男人，略带点委屈地叹息道：“而我一直就在吃烂苹果。”
“你得补偿我才行。”突然又精神起来的美貌青年猛地直起身将夏油杰压在身下，他如星海般璀璨的蓝眸直直地看向黑发男人，以一种让夏油杰头皮发麻的眼神慢慢扫过他的全身。
像是一只猛兽压住爪子下的肉，掂量着要从哪里下口。
“……维尔？”顿感不妙的夏油杰轻了轻喉咙，试图从这张危险的床上逃离，他一会儿还有任务真的不能再陪维尔德玩什么刺激游戏了——
“你的任务，几点来着，啊还来得及，我们速战速决。”在夏油杰越发惊恐的眼神中，维尔德眯着眼睛轻轻舔了舔自己红润的嘴角，歪着头甜蜜蜜地说，“别害怕呀，我不会让你迟到的。”
被维尔德精心控制的灵魂浪潮瞬间摧毁了普通人类夏油杰残存的理智。
在山下无聊地等好兄弟从妖精的巢穴里绝地求生爬出来的五条悟此时已经吃到第五袋零食了。作为一个单身狗，他现在一点也不羡慕美人在怀的夏油杰，甚至还有点恐惧。真的，看看这倒霉鬼每次从维尔德卧房里出来的表情吧，啧啧。
“呦！杰！”他懒洋洋地挥了挥手，长腿一伸拐到车门前，装模作样地像个门童一样打开车门，殷勤地将黑着脸的咒灵操使扶上车。“诶，慢点慢点啊，慢点！腰还好吧，我上次给你带的补品你吃没吃啊。”
夏油杰抽了抽嘴角，对着某个墨镜白毛的后脑勺就来了一下，冷漠道：“闭嘴。”
五条悟捂着后脑勺嘿嘿一笑，揽着好兄弟的肩膀开始指点江山，一本正经道：“不行啊兄弟，你得支棱起来，懂？你得让他知道who is the master，不然每次我来找你都好像是来抢亲的，明明我才是正房好吧。”
“明明我先来的。”
他撅了噘嘴，一副不满的样子，苍蓝色的眼底却满是幸灾乐祸，“现在知道老子的好了吧，至少老子就不会让你哔——尽人唔唔——”
一把捂住五条悟的嘴，在过短时间内迅速成熟的夏油杰心累不已地叹了口气，决心想个办法早晚把这两个白毛踢出自己的世界。
送走自己的宝贝半身后，瘫在床上懒得动弹的维尔德将头深深埋在柔软的床铺里，呼吸着伴侣留下的味道，嫣红的眼尾带着一抹慵懒与满足。他银色的长发如云霞般散落，晴空般无瑕的蓝眸深处亮起一双红色月影。
【神主大人，找到他了。高专，薨星宫内部，通过忌库即可潜入。】
“别惊动他，继续观察。”窗前不知何时停留了一只雪白的信鸟，红色的瞳孔正闪烁着无机制的光芒。
“我的小骑士还需要成长的时间，吞不下那么大的猎物。”
维尔德翻了个身，继续与蜃老交流，语气温和而平静，眸光却冷淡至极：“织子那边怎么样。”
【魔网扩散速度很快，夏油夫妇没有任何异常。】
【吾主，还要继续调查“提喀天平”背后的咒术师吗？相关人员已全部死亡。】
啊，聪明的小虫子，非常会躲。
维尔德露出了一个圣洁无瑕的和善微笑，轻声道：“查。”
【遵循您的意志，伟大的主人。】
与此同时，将回礼送给做完礼拜并再次奉上献金的信徒们，佳奈跪坐在弥撒之厅的中央，呆呆地抬头看向穹顶上绘制的奇特纹样。
“那是能够激活山体发光系统的魔纹。这白色的光芒能够在黑暗中给人力量。”
一个柔和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短发少女慌忙起身，行礼问候：“日安，主教大人。”
维尔德扶起自己的得力干将，随性地坐在大厅中央的圆形空地上，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少女坐下。他像是没注意到藤原佳奈的纠结犹豫一样，转而轻声说起一个故事。
“从前有一群人，为了自由，杀死了神明——”
然而神明死后，他们就真的自由了吗？
各族搬着神国里夺来的战利品，神明的残蜕是最佳的能源，而祂的卵可以打造出无数威能强大的魔法用具。
战争开始于一次贪婪的洗劫。为了抢夺邻国获得的宝物，他们在庆典的第二个月就带着尖刀和火把冲进了曾经是兄弟之国的城门。毫无防备的弱小者被大火烧得干干净净，这罪恶的火焰也点燃了整个艾度尼斯大陆。
盟约被撕毁，英雄被处决。
这场战争持续了百年，几乎将整片大陆的血流干。曾经的兄弟成了如今的仇敌，交握的双手变成挥向彼此的利刃。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他们全部都是罪人。
恶意、仇恨、贪婪、嫉妒、杀孽，一切无形的负面力量渐渐纠葛到一起，它们遵循本能沉淀在曾经的神国，如今的深渊底部，扭曲着膨胀着，第一个魔物，就此诞生。
高阶力量天赋者几乎于万国之战中全部身亡，弱小的人类在魔物面前没有一丝反抗的余地。直到沉寂已久的光辉圣教派出了第一批圣骑士和牧师，这种情况才有所缓解。
他们的神术，那散发着莹白圣光的光锁拦住了魔物进攻的脚步，给这片伤痕累累的土地留下了一点喘息的机会。
“圣灵在上，神明依旧眷顾于吾等。”已经两鬓斑白苍老不堪的教皇拄着权杖出现在深渊边境，举起了那把陪他走过坎坷岁月的英雄剑，“以神主的名义，凡虔诚信徒，皆受圣光庇护，凡纯洁无罪者，死后皆可入无忧神国！”
白都深处圣裁所的地宫里，一枚巨大的光卵在不断闪烁，无数奇特的管子和锁链缠绕其上，铺满整个地宫的魔纹正将它的力量传送到世界各地。
作为神明最强的孩子，它用自己的尸身作为能量源保护了这个世界最后一次。
光辉圣教的人造神国可以模拟原初神国的运行，吸收“恶念”，释放光元素。但这畸形的仿制品只能暂时的压制魔物的进攻，魔物无穷无尽，而神国却在日渐衰落。
“所以，只要我们重建神国，就能永远不受咒灵侵害，也不会有罪恶诞生了吗？”藤原佳奈听完了故事，犹豫地说道，“可神明已经不在了，那我们怎么办呢？”
大主教微微一笑，点亮了脉轮，纯净的光元素透过魔纹传导至整个山体，在信徒们的惊呼声中，刺眼而夺目的洁白光辉如同一把银色巨剑，直插云霄。
“只有神国是不够的，我的孩子，万物诞生皆有其理，我们只能前进不能后退。”大主教的声音轻柔而和缓，让听者的心灵变得无比平静安宁，“难道那些咒灵便没有生存的意义了吗？他们诞生于人类，他们就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善者入神国，恶灵堕深渊，众生于人间。”
“我要构造出世界的反面，完成前人从未设想过的伟业。”维尔德的双眸在圣光的映照下闪耀着神性的光辉，他站在那里，就如同降世的神明，“各归其位，生生不息。”
母亲啊，原来我才是你留下的最后一颗火种。
千里之外，收拾完咒灵准备回去写报告的夏油杰突然想起，早上维尔德并没有回答完自己的问题。他不置可否地笑了下，决定还是相信一下维尔德，毕竟灵魂波动不会骗人，维尔德从来没有对任何人产生过致命的恶意。
“他真的能够消化掉全部的‘人类恶’吗？不可能的吧。”坐在回程的车里，仍旧感觉有些不对的咒灵操使皱着眉喃喃道，“如果他不能做到，那剩下的部分他会怎么处理？总不会丢给我吧——”
自觉自己纯粹是瞎操心的普通人类夏油杰哑然失笑，低头继续开始编起了两人份的任务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