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皇后微微垂下眼帘, 片刻后重新看向妙修仪：“若你实在不愿意迁宫也便算了，本宫原是怕你晋了位份却仍住在偏殿会觉得委屈。”
妙修仪兴高采烈，美人面上笑靥如花般绽放：“多谢娘娘体恤, 嫔妾不觉得委屈。嫔妾与淑妃娘娘同住惯了, 东西也实在多得很，若要迁宫也太麻烦了些。这又是冬日，嫔妾实在是懒怠动。”
淑妃心下满意，确认自己果然没被晋为贵妃的失落感也消去许多，唇角不由微微勾起, 对上皇后目光时更是忍不住得意一笑。
也不枉她这几年时时把妙修仪带在身边提携, 如今看来, 她倒也算知道感恩。
才晋了庶三品婕妤位的赵贵仪心下含酸：“妙姐姐与淑妃娘娘当真是情深义重，为了与淑妃娘娘住在一起甚至不愿迁宫, 妹妹自愧不如。”
巴结人巴结的也太过了吧！不想迁宫还白占着这个位份干嘛，想独掌一宫的没资格，有资格独掌一宫的却又不想搬, 真是浪费。
“本宫就是喜欢跟在淑妃娘娘身边被照顾着, 赵婕妤不必感叹，等你有了交好的人，就会明白了。”
妙修仪坦坦荡荡, 赵婕妤心中骂娘。真是厚颜无耻, 不过就是淑妃的一个小跟班, 嘴皮子上下一张就说自己跟淑妃交好，也不知淑妃眼里到底有没有你这个人！
宫中人当着皇后的面表了忠心，淑妃自然也不能放着她不管, 倚在扶手上, 朝赵婕妤投过风情万种的一瞥：“赵婕妤若是羡慕妙修仪住在关雎宫中, 大可跟本宫说一声，本宫宫中地方虽小，容你住进来却是不成问题的。”
淑妃发了话，赵修仪顿时心中生出三分后悔，众人眼前却也不能一言不发失了面子，讪笑道：“娘娘抬爱，嫔妾受宠若惊。只是嫔妾如今在行云流水轩住得尚算舒心，就不叨扰娘娘了。”
陪坐末尾的一位白贵人却是连忙殷勤道：“不知嫔妾可有这个福分与淑妃娘娘同住？”
入宫这几个月她见陛下的次数恐怕还不如淑妃一旬见陛下的次数多，若是能搬进淑妃的关雎宫与她同住。哪怕是在一旁服侍茶水呢，总能蹭着让陛下对自己印象更深一些吧？
淑妃丝毫不给面子，抬眸扫了她一眼，嗤笑道：“真是抱歉，这位...白美人？赵婕妤不来也就算了，本宫宫中也不是什么人都能住进来的。”
口中说着抱歉，淑妃的语调却是十足十的轻慢，白贵人没想到淑妃如此不留情面，霎时红透了一张脸，小小声道：“嫔妾已是晋为贵人了。”
只是她声音太小，淑妃又丝毫不把她放在眼中，此时已是悠悠哉收回视线，专注欣赏着指上鲜红的蔻丹。
云妃却是在此时轻蹙眉梢，问出了她颇为关心的一个问题：“娘娘，臣妾记得您曾说过后宫之中，除了位分高的不宜再晋位，其余的皆有晋封，怎么班婕妤却...”
班婕妤也算是从云妃宫中出去的。从前潜邸时班婕妤便住在她院中，是进宫封了位份以后才有了自己的住处。班婕妤性格安静稳重，虽然有时有些刻板，云妃与她相处时却也觉得十分融洽。
虽然进宫后相处的少了，云妃对班婕妤的消息向来也是关注的。见班婕妤面色淡淡，并不开怀，云妃心下忖度，班婕妤怕是不好自己开口询问，当下便替她问道。
皇后看了一眼班婕妤，无奈一笑，云妃心中骤然生出一股事情可能与自己想象的并不一致的预感。
果然，就听皇后说：“月前本宫宣布了消息后，班婕妤便上书，称自己无才无能，配不得更高的位份，请求陛下与本宫务必在大封后宫时不要带上她。班婕妤既如此陈情，也只得如此了。”
房若拙前世今生，这还是头一次听说自己打报告要求别给自己升职的，顿时觉得班婕妤真是个奇人，不由看过去，头一次仔仔细细观察这位以往不怎么注意的同事。
只见班婕妤二十四五岁的年纪，却穿了一身深褐色的宫装，让她仿佛无端端年长了几岁。她面部线条颇有些刚毅，一双眼睛亮而有神，听见皇后的话，起身板板正正行了一个标准无比的屈膝礼：
“谢皇后娘娘不追究嫔妾妄议后宫大事之罪。嫔妾身为后宫妃嫔，得婕妤位已是蒙陛下与娘娘圣恩，况且于国于民毫无益处，安敢居更高之位？”
房若拙叹为观止，还真有这样高觉悟的人类？要是真要有贡献才能封高位，这宫里配得上位份的恐怕也就皇后和贤妃两个人。
一个是后宫实质领导，劳苦功高，一个为皇帝生了孩子，绵延子嗣。
可实际上呢，皇后之外，职位高低全凭皇帝喜欢不喜欢。
房若拙是个俗人，现代时喜欢看银行卡上的存款一月比一月多，如今也喜欢看自己库房渐渐被好东西摆满。闲暇时，更是欣赏自己妆匣中那些巧夺天工的珠宝首饰都能欣赏半天。
这种把到了手的高工资高收入往外推的高尚行为，恕房若拙道一声惭愧，她实在是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敬佩，只觉得有些...装模做样。
皇后怕是已经感受过班婕妤的高尚精神，听她说话时面色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含笑赞了她两句，便说了解散。
回了怡蓉水榭，紫珠溪云二人终是忍不住露出满面的喜色。
待两人把这个消息告诉其他人，怡蓉水榭上下更是欢腾一片。
前日主子被晋位荣华时，他们已是觉得欢喜，谁知大封后宫竟还有主子的份儿，还是一越为充媛，在当今陛下的后宫中，堪称是一步登天了。
主子眼看前程远大，他们服侍人的干起活来都觉得好像身上更有劲儿一般，来来往往脸上的笑意就没断过，房若拙少不得又要告诫他们几句，以免有人得意忘形，有了纰漏。
才忙完内务，便有各宫妃嫔的赏赐或是贺礼过来，如几位妃位这般的，房若拙恭恭敬敬接了赏赐也就是了。和她一般今日得以晋位的，却是也得送一份贺礼过去。
好在因皇后提前透露了晋位的范围，房若拙得以提前做好了准备，按照位份备了些适当的贺礼，如今只需要着人送过去就是了。
一阵迎来送往，上上下下皆在忙着登记造册的时候，如今本该正忙着的万敬却是踏入了怡蓉水榭的大门。
“请仪充媛主子安。陛下着奴来给您送些鲜果。”说罢，命身后小内侍将两个精致小篓放在房若拙面前。
房若拙打开来看，只见其一是宫宴那日席上的橘子，另一篓却是个头小小的沙梨，在冬日里依旧透着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新鲜，也不知是如何保存的。
万敬笑着道：“陛下说，‘告诉仪充媛，不要只吃橘子，小心上火了’。”
房若拙明显一怔：“陛下竟...”竟然视力那么好，隔那么远也能看清她把席上的几个橘子都吃了，也不知会不会嫌她吃得多？
见仪充媛眼眶似乎有些发红，仿佛不敢置信自己竟能得到这样的关怀，瞧着比除夕那晚被构陷时还要委屈三分，万敬心中隐隐有所明悟。
陛下点名要他亲自来送这果子，不会就是为了让他亲眼看看仪充媛是什么反应吧？
待回了建章宫，万敬仔仔细细描述了一番房若拙的模样，凝神细听，果然稍候片刻，便听见陛下轻轻叹了口气。
“不过是几个橘子，也值得她这样。”盛凌似是感叹。除夕那日，缀霞宫中，也没见她失了态，红了眼眶。
万敬听得清楚，仔细揣摩着皇帝的心思，小心翼翼道：“想来仪充媛主子是感念陛下心中惦记着她，所以才...”
说来这仪充媛也真是与众不同，宣读完晋封圣旨未见有多心喜，得陛下赏些果子却高兴成那样。陛下也是，说念着仪充媛吧，可后妃里侍寝最多的还是淑妃。说念着淑妃吧，从来对皇后娘娘都是敬重有加，也从不为淑妃扫皇后的面子。
不过，他一个内侍，想这些陛下跟后妃之间的情情爱爱也实在是没用。万敬心中念头纷杂，耳朵却是一直注意着皇帝的声音，这才没有错过他那似是自言自语的声音。
“这两日忙完去看看她吧。”
盛凌声音极轻，似乎只是随口一说。万敬也知道陛下这几日行程有多繁忙，却是心下暗暗记住，决心把这句话当做他的命令看待。
怡蓉水榭中，紫珠亦是为主子欢喜：“恭喜主子，陛下这是惦记着您呢！”
房若拙已是伸手摸了个橘子在手中一点点剥开：“说来，周婉容是不是还欠我一篓橘子呢，这都初二了，可别是忘了。”
说曹操曹操到，几乎是房若拙话音刚落地，门外便传来周婉容身边人求见的消息。
来人一见到房若拙便立刻行礼问安，笑道：“叨扰充媛主子了。那日除夕宫宴，我家主子曾允送您些鲜果，因忙忙乱乱的，也就忘了，今日回了住处才想起来。请您恕罪。”
房若拙笑得一脸温柔：“替我谢谢你们家周婉容。”
她看向紫珠，“你去把先前我着你收起来的那枚白玉簪找出来，走一趟揽月轩，亲去谢她的礼物。”
白玉簪？紫珠思索一瞬，便想到是那日椒房殿中，周婉容拿来做筏子引得静妃不满的那枚。只是时日已久，当时的愤怒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今日再重提旧事，拿去给周婉容，紫珠不免有些犹豫：“主子，真要送那个给周婉容吗？”
“放心，无妨。”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不是君子，等了这些时间，已然是等得够久了。眼下既然比周婉容位份高了，小小让周婉容难受几天，也算是还了那天的情。
况且...她除夕那日已是够显眼了，若是再不出些小错，恐怕有些人便要提防她了。突然之间连连晋位，正是“得意忘形”的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