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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危机公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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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珂不是仙政傻白甜, 他第一时间就意识到卢韧迦是赵怀阳安插的眼线。

仙盟刑罚院设在青阳峰山脚,刑罚惩戒由沈盟主直管,严珂又是沈琢一手提拔上来的, 赵怀阳根本插不进手。不过以副盟主的本事,绝对会在一些核心之外的岗位上安插人手, 并且还能藏得很好。

卢韧迦只是其一, 却不是唯一,暴露对赵怀阳也没多大损失,何况现在他还抓到了严珂的把柄,算是大功一件。

要知道拔出萝卜带出泥,刑罚尊者以刚正不阿出名,持身严正, 想以他为切入点扳倒沈琢,在这之前几乎是件不可能成功的事, 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沈琢千算万算,总有失算的时候。

这不,严珂就是他的“失算”。

刑罚尊者不由得暗自感慨, 果然仙魔殊途,跟魔尊沾上关系的仙修都会倒霉。

慕长渊浑然不知严珂心中所想,道:「亏你还想从本座手里保他性命, 人家转头就把你给卖了。」

严珂一哂:「再让我选一次, 我还是会那么做的。」

慕长渊微微一愣, 转眼间又想通了——刑罚尊者的心性要是这么容易动摇,七罪古藤不会认他为主, 他也无法从三毒的手底下逃脱, 在灭世之战中活到最后。

能被沈凌夕带回来的, 信仰必然毫无瑕疵。

说白了就是一颗舍利子。

严珂听见魔尊在他脑子里嘀嘀咕咕什么“有其主必有其下属”的话,无暇分心顾及其他,因为他身后的议事厅的桐木大门已经缓缓合上,灵阵禁制一层层锁上,将这一方空间与外界隔绝开来。

今晚这事恐怕没那么容易翻篇。

赵怀阳等到卢韧迦重复完所见所闻,才缓缓掀起眼皮,仿佛刚看见严珂进来一样,故作诧异道:“尊者动作怎么这么快,我刚让白妄去请你呢。”

说罢,目光又转向沈琢,言下之意就好像有人偷偷通风报信了。

盟主与副盟主之间的交锋已经持续了百年,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沈琢见众仙全都看过来,淡淡道:“卢狱司今晚临时值守是我让罗狱司换班的,你是觉得我闲得多此一举,一边把你的人调来陪审,一边通知严珂?”

此言一出,议事厅内顿时鸦雀无声。

从来就没披上过卧底马甲的卢韧迦满脸尴尬,而赵怀阳则脸色发青。

严珂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审讯必须双仙执行,卢韧迦今晚轮值,所以才会参与到临时审讯,但这并不是碰巧,而是沈琢有意为之。

他明知道卢韧迦是赵怀阳的人,安排这人陪审就是为了试探严珂。

严珂要是不出幺蛾子就罢,但凡有一点小动作,卢韧迦必然会汇报给赵怀阳,而沈琢也不必花费心思去套严珂的话,从赵怀阳那里就能直接得知。

面对自己亲手提拔的下属,尚有如此城府和心机,赵怀阳更是不知不觉中就被当枪使。

沈琢的心计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根本找不出痕迹,刚才还洋洋得意的仙盟副盟主,反应过来后脸色不知有多难看。

刑罚尊者则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等到最初的震惊过后,严珂内心又有些受伤:共事几百年,在没发现任何征兆的情况下,就冷不丁栽在上司手里。尽管他觉得自己也算咎由自取,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但沈琢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起疑的?

严珂打过交道的人不算少,三界最出名的三位老板他全都跟过,玄清上神暂且不提,魔尊虽然喜怒无常,不过情绪都挂在脸上,懒得掩饰也不屑于掩饰,但沈琢恰恰相反,鲜少有人能从无情道半神脸上看出喜怒哀乐,无论徒弟还是下属,都无法探测到这位城府极深的半神的内心。

这也是为什么,慕长渊见沈琢的第一眼就不喜欢他——他好像早已成为一个活死人。

魔尊不想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活死人身上。

沈琢闷声不吭搞了这么一出,打得几方人马全都措手不及,一下子就把阵营暴露出来。

议事厅里的众仙脸色各异,唯独沈凌夕坐在旁边垂着眼帘,不知在思考什么。

他是在去往刑罚院的途中被师父拦下的。

沈琢有话要跟他说,刚好沈凌夕也想让他放了慕长渊,于是跟着他来到上仙界,结果刚来就遇到了卢韧迦。

如今上神能信任的人十分有限,今晚一下就牵扯进来两位,搞不好裴青野和严珂都要身败名裂。

上神对三界无止境的斗争感到厌烦,言语交锋在他看来都是浪费时间,如果不是为了慕长渊,今天就算沈琢也没办法让他坐在这里。

赵怀阳用了一点时间才将情绪恢复如常。

他原本不该失态,但因为发现沈琢手下的一员大将竟然私下勾结魔修,甚至置仙门规矩于不顾,这种机会千载难逢,他才得意忘形。

赵怀阳的目光依次从沈琢和严珂脸上扫过,道:“盟主明知山中有魔修,如今是特殊时期,为何私自处置?”他顿了顿,不怀好意地瞥向一旁的沈凌夕:“难道是担心自己的弟子也被牵扯进来?”

由于沈凌夕修炼速度过快,须在清谈和论剑中自证“清白”,赵怀阳得知他无故消失好几天,正和下属盘算以此为由打击临渊水榭时,沈凌夕竟赶回来参加了最后一场清谈会,无惊无险地过了道心辩论这一关。

不过论道只要有嘴就能上,比真本事还得看论剑。

可赵怀阳不想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他迫不及待地就把沈凌夕也牵扯进来。

弟子大选当天,赵怀阳就反对“木兰”拜入仙门,可沈凌夕执意收徒,不惜当众顶撞副盟主,以赵怀阳睚眦必报的性格,不可能就这么忍气吞声。

矛头都指向自己了,沈凌夕不能不答,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沈琢语气不善道:“牵扯不牵扯的,说那么多废话,不如先把证据摆出来。”

沈凌夕一愣,目光就顺着声音看去。

沈琢脸上无波无澜,什么也看不出来。

不知是不是被慕长渊的那一番话刺激到,这是沈琢第一次当众维护徒弟,连沈凌夕都有些诧异。

可惜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上神并不领情,淡声道:“我新收的弟子病情反复,求医十多年最终一念之差,我将他收入门下就是劝他改邪归正,并不觉得有什么错。”

赵怀阳简直被他这种理直气壮给噎住:“那你劝成功了吗?!”

沈凌夕慢条斯理地反问:“师伯不如说说我那逆徒做了什么恶?好让我知道自己劝没劝成。”

慕长渊听到“逆徒”两个字时,心里痒痒的。

而赵怀阳气得说不出话来:

“木兰”拜入仙门不久,他能作什么恶?

对着刑罚院门口的石狮子披头散发算吗?

卢韧迦见他吃瘪,开口帮腔道:“天枢仙君这么说就不对了,前阵子作乱的三毒是谁引来的?为什么偏偏最先出现在墨宗?仙君作为客卿长老,是否有失察的责任?”

他一连问了三个问题,都是针对沈凌夕的。

可沈凌夕也不是没有拥护者,向他这样逆天的修炼天赋,在仙门之中有的是人借机拉拢,于是便有仙修说道:“这事不是已经调查清楚了吗?一个叫墨聍的弟子跟师兄弟吵架,跑到山外饮酒,被三毒钻了空子,我听说他们起争执的时候还没开始弟子大选呢,谁知那个魔修能不能过试炼幻境。”

“但事实是慕川过了试炼,”卢韧迦条理清晰,言之凿凿:“里应外合也要有个先来后到,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沈凌夕说:“我以为慕川亲自退敌,已经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他完全可以什么都不做,就不会在盟主面前暴露身份了。”

他想来想去,慕长渊大部分时间都和自己在一块儿,唯独那晚仙灵耗尽的时候,沈琢在场,察觉端倪也应该是在那时候。

赵怀阳冷笑:“你的意思是,这就算证明他改邪归正了?”

沈凌夕不甘示弱:“那不如师伯教我,还要如何才能算?”

“沈凌夕!”赵怀阳一拍案桌,怒道:“魔修就是魔修,你心中仙魔殊途的原则全都喂了狗?!你要是真的问心无愧,知道他入魔时就该一□□穿他的心脏!”

紧绷的气氛一触即发,有峰主打圆场道:“行了行了,这事我觉得也没那么严重,天枢仙君心怀慈悲,可毕竟年轻、经验少,考虑事情过于理想化,我们都是这么过来的,都情有可原。”

“那木兰……不管他叫木兰还是叫慕川,来来去去就是编了几个故事,遛了一群仙修,你说我心胸狭隘也罢,恼羞成怒也罢,人是肯定不能继续留在仙盟的了。”

赵怀阳不依不饶:“只是逐出仙山未免太便宜他了!”

卢韧迦也道:“既然已经拜入仙门,就不能再按凡人来考虑了,触犯门规必须付出代价,否则以后谁还把仙盟的权威放在眼里?”

各有各的道理,正僵持不下时,严珂终于插上了一句嘴:“那个……难道就没人想听我说一句吗?”

他突然发言,议事厅再度安静下来。

大伙儿各怀心事,只要没人开口,这里就蔓延着诡异又窒息的沉默。

卢韧迦还以为赵怀阳给自己撑腰,说话也有了底气,见严珂垂死挣扎,便道:“属下曾提醒过尊者要回避审讯,但尊者却用七罪鞭勒晕属下,这些勒痕都是铁板钉钉的证据。”

严珂闻言点头道:“确实如此。”

他说的这些是事实,七罪古藤鞭上长满了倒刺,伤痕一对比就知。

卢韧迦见他从头到尾都不惊不怒,奇道:“那尊者还有什么可辩解的?不如坦白您在刑房里面究竟说了什么,有什么是属下不能听的。”

无论严珂单独说什么,都触犯仙门的门规,并且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卢韧迦满心以为上司这回肯定逃脱不了制裁,赵怀阳曾许诺他只要扳倒严珂,就将他扶持到刑罚院副院长的位置。

赵怀阳想要光明正大制衡仙盟盟主的直辖权力,而卢韧迦修为止步不前,仕途上就想更进一步,早日出仙头地。

他俩算是一拍即合。

但任卢韧迦再怎么义正词严,众仙也都不傻——仙修自诩清高,谁又会把吃里扒外的人放在眼里呢?

卢韧迦还不知道,自己从暴露一刻起,就已经沦为一颗弃子了。赵怀阳哪怕出于服众的考虑,都不会让他取代严珂,成为刑罚院的掌权者。

严珂想清楚其中的门道,不由得感慨。

刑罚尊者深吸一口气,一本正经道:“有一些事情,我原本是不打算说的,不过既然被你发现了,再隐瞒恐怕我自身难保。”

卢韧迦被他说得心头一跳,道:“愿闻其详。”

“其实,我重生了。”

议事厅陷入沉默。

“我是从三百年后的未来穿越回来的。”

**

刑罚尊者语不惊死人不休,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有证据证明吗?”

“很担心刑罚院同僚的工作环境与精神状态……”

“该不会被邪魔夺舍了吧?”

……

现场就和一盆冷水浇进滚烫的油锅里似的,滋啦一下炸开了锅。

严珂想来循规蹈矩,沈凌夕听到“三百年”的时候也愣住了。

不是上神多心,这种不计后果的作风以及诈骗式的编故事,从前都是魔尊的风格……

果然,众仙的注意力都被严珂引走,七嘴八舌地开始质问,沈凌夕还没想清楚怎么一回事,腰间佩挂的小红鲤就妖娆地扭动起来。

“……”

沈凌夕悄悄把红翡锦鲤攥进手里。

红翡又冷又硬,小锦鲤努力地从他虎口处探出嘴来,对着沈凌夕一开一合像吐泡泡似的:么么么么么么……

反正也不能修炼,慕长渊成天拿采补来的精纯灵力搞这些小动作。

沈凌夕眼底浮现笑意,用大拇指的指腹搓了搓掌心的小锦鲤:「别闹。」

魔尊被他揉得舒服,哼哼唧唧道:「你们仙盟开会效率怎么这么低,本座都听困了。」

沈凌夕问他:「你把慕夫人安顿好了?」

一提到慕晚萤,慕长渊的困意就醒了一半,郁闷地开始抱怨道:「别提了,我娘今天给我出了一道千古难题。」

沈凌夕好奇:「什么题能难得住你。」

「我娘想老四了,」他顿了顿,解释了一下:「就是慕井。」

沈凌夕:「我知道。」

提到夺魄邪帝,三界中就没有人不无语。上神唯一一次不是被慕川叫下神界的,那次就是慕井在作乱。

沈凌夕脸皮薄,毕竟自己毁了对方亲弟弟的肉身,尽管并不后悔,也不好在这件事上多发表意见。

走了片刻神后,沈凌夕就把注意力重新拉回到议事厅内,刚好听见沈琢说:“你能用道心起誓,对自己说出口的每个字都负责。”

严珂二话不说:“愿以道心起誓。”

严尊者不愧是在人间摸滚打爬多年的公务员,深谙企业级公关的套路,以一件更劲爆的事,暂时压住了前面的争论,赵怀阳被他突如其来的“重生”打了岔,此刻再想将议题拉回到勾结魔修一事上,已经很难办了。

精明如沈琢,也不知道严珂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面沉如水道:“既然要验证,还得请天机阁出面才能服众。”

沈凌夕目光一动。

慕长渊对仙盟冗杂的体系了解有限,好奇道:「天机阁是什么?」

沈凌夕说:「天机阁是仙盟的前身,现在阁内只剩五位祭司长老,负责叩问天道,平日里也不与仙修来往,祭天大典拜的是石碑就是天机阁的方向。」

仙修之路起初就是由一群专为君王占卜祈祷的神职人员开启的,仙盟也保留了占卜祭祀的职务。

慕长渊沉吟片刻后,道:「但是天道可不好惹,泄露天机是要遭天谴的。」

沈凌夕颔首:「所以最后一位祭司长老仙逝后,天机阁的空缺就再也没有谁能补上了。」

这也是为什么魔尊没留下什么印象,上一世等他出来作乱时,天机阁已经不复存在了。

因此,当年慕长渊只是听说自己和沈凌夕有“情劫”这么一出绯闻,并不知道这个消息最初是从天机阁传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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