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两个弟弟
异度空间彻底坍塌, 沈凌夕刚从天玄镜中出来，就看见魔气侧漏的慕长渊, 不由得心里一堵。
——这种情绪完全是下意识的、不受控制的。
毕竟是万年的宿敌, 魔尊一天到晚吃喝玩乐、不思修炼时，上神倒没觉得什么，但他只是短暂地被困了一下, 又不是被困百八十年，等出来时慕长渊已经坐在了终点, 这对仙界卷王来说, 属实一种赤|裸|裸的挑衅。
偏偏慕长渊这个棒槌还露出一个“看，本座厉害吧”的欠揍表情。
沈凌夕嘴角一哂, 手痒痒的。
不过慕长渊得意不了太久, 紧接着就看见从另一空间悍然而出的——他自己。
魔尊大人：？？？
慕长渊不是没被假冒伪劣过，过去许多邪祟都喜欢幻化成他的模样去作恶，一来顶着三界第一美人的脸干什么都方便, 二来冒充魔尊身份简直能横着走。
魔尊本尊当然不会拒绝：他能在仙界的严密监视下跑出去浪, 全靠这些自发的“烟雾弹”，低仿不抗揍, 外界三天两头发喜报说恶道之主已经伏诛, 万年间假消息不知道传过多少回, 而慕长渊依然在外面兴风作浪。
但今天的这个跟以往不一样, 慕长渊一脸震惊：“怎么还有高仿？！”
魔尊狐疑地看了看沉默不语的沈凌夕，又看了看那个一比一复制粘贴自己的狗男人, 都说天道好轮回，魔尊吃醋的对象, 通常和他自己脱不开关系。
刚从天玄镜出来的俩人, 脸上表情都有些微妙。
慕长渊越想越绿, 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愤怒道：“沈凌夕！你难道不该给本座一个解释吗？！”
“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我不听！”
上神：“……”
刚才还心狠且狡诈的沈凌夕，面对无理取闹的慕长渊时，就变得半点办法都没有，心魔嗤笑之余，打量的目光又充满着忌惮——
他脑海里回响起沈凌夕的话，疑惑道：“睡过和没睡过差别真那么大？”
神魔异口同声：“关你屁事！”
心魔：“……”
沈琢看了看慕长渊，又看了看忘川，一模一样的面容，截然不同的气质，半神聪明绝顶的大脑终于彻底罢工了。
他死活想不明白的是，三百年怎么会发生如此之多的变故？！
而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一点——严珂的供词根本不能自圆其说。
可现在来不及问责了。
天谴震死了作恶的三毒，却又促成了恶道魔尊的“诞生”，一些上仙反应过来，悄悄问严珂：“尊者，现在是什么一个情况。”
刑罚尊者面如死灰：“是最坏的情况。”
“那……”有上仙曲线询问道：“哪边是自己人？”
严珂回答不了。
但实在要他选的话……严珂的眼珠子还是悄然瞥向下方。
众仙心中了然。
都说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盟主大脑空白不要紧，总有上仙自信满满：“不要担心，看我的！”
那位仙尊理了理衣袍，御剑飘然而出，用夹杂着灵力的声音振声道：“今天大家在此欢聚一堂……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恭迎天道的新成员。”
魔尊：……
上神：……
心魔：……
这帮老东西怕不是被刺激出了什么大病？
从夜里打到白天，阵营越来越复杂，这会儿在场的每个人心里都有十万个问号——
心魔似乎还偏执地陷入在他和慕长渊的区别当中。
魔尊面色不虞中又透出些许疑惑，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生出这么个玩意儿。
上神心中是最忐忑的：一个魔尊已经够难缠了，两个是真的打不过……
其实仙盟也不想打了，可气氛都到这份上，一时收不了场，于是就这么尴尬地僵持住。
以至于护山阵法破除后，好不容易挤进仙山避难的凡人们见此情景，更是敌友都分不清楚。
凡人一如既往地简单粗暴：“穿黑衣服的肯定是坏人！”
“没错！仙尊都穿白衣裳！”
“打死穿黑衣服的异类！”
毒宗弟子大惊失色：“别别别……我们修仙啊！真的修仙！”
众仙：……
三界聒噪一如从前，忘川不知想起什么，危险地眯起了眼眸：凡人不分善恶，却能让善恶对立数万年。
他正要用出“万恶生”时，就瞟见魂元狴犴带着慕长渊一跃而起直冲云霄，忘川一紧张，霎时间就召出了艳骨刀！
灭世之战的最后，艳骨刀插进了上神的气海，刀锋也因此磨损出一个小缺口。
慕长渊用不惯剑，原本想抢沈凌夕手里的万佛长青，谁知沈凌夕反应比他还快——
就听“铛！”的一声巨响，碎片迸溅的同时，两把兵器上都出现了新的伤痕！
万佛长青对上艳骨刀，赢面基本为零。
慕长渊眼光毒辣，要神骨做兵器不是没有道理的：仅仅第一次交击，琉璃刀的冰裂就清晰可见，完全可以预料，再来几次，恐怕禅宗的圣物就要碎成齑粉。
就连魂元饕餮也重伤得没有力气唠嗑了。
三界之内，能跟艳骨刀一战的只有归魂枪，可归魂枪已经裂开了。
沈凌夕提刀而上！
“杀神”的名号不是白叫的，只见他面色苍白几近透明，肩膀、脖颈处遍布着伤痕，虎口和掌心都有深可见骨的伤口。 但他此刻真有一种不死不休的滔天战意，连魔尊看了都暗自惊心。
慕长渊能看着沈凌夕以玉击石吗？
必然不能。
于是他随手幻化出一把刀，往掌心一割，瓢泼的鲜血洒落的同时，地狱之门从仙境内部缓缓开启！
魔尊厉声喝道：“鬼将何在！”
战马嘶鸣地扬起前蹄，地狱傀儡身穿胄甲，活动着手中的玄铁长矛，双目空洞地抬起头颅——每一个关节处都牵扯着无数的红绳！
与此同时，蛰伏已久的夺魄邪帝带着尖锐的厉啸，一头扎进了地狱之门里。
他化成一道阴风，席卷着开启的鬼门，战旗飞扬，为首的统帅顿时就像“活”了一样！
慕井没有躯壳，魔尊亲手制作的傀儡就是他的躯壳。
数万人涌入不周山避难，被人潮挤进来的慕夫人，此刻也和所有周围的人一样，惶然地抬头望向高空：凡人看不见鬼怪，尤其是夺魄邪帝这种肉身毁灭的“鬼气”，但不知为什么，刚才冷风刮过时，慕晚萤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掠过，然而四下张望却什么都没看见。
心里的那股不安又蹿了出来，慕晚萤听得不明不白，只能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高空中的仙人们。
慕长渊一看见蠢蠢欲扑的夺魄邪帝就开始头疼。
然而令魔尊头痛的事情还在后面——浩浩荡荡的鬼将骑着黄泉战马从地狱中奔腾而出，须臾间就来到了云层之上的战场。
他毫不犹豫地站在心魔那一方。
背叛来得猝不及防，没有人知道神经病在想什么。慕长渊第一次碰见这种情况，终于沉下脸：“慕井，你干什么？！”
夺魄邪帝尖锐道：“你不是我哥哥！我哥哥才不会喜欢那个贱人！”
慕长渊：“……”
魔尊简直气笑了，他剑指心魔：“所以你觉得他是？”
心魔大笑道：“你大概还不知道吧？是我们的好弟弟用招魂术把我召回地狱的。”
慕长渊一愣。
同样的诧异也出现在沈凌夕沉静的眼底。
——魔尊身死后，夺魄邪帝想尽一切办法在鬼界招魂。
不到十年时间里，他总共发起八千多次招魂术，才把“慕长渊”给唤醒。
然而慕长渊已经死透了，他召回的是游荡在三界之外的心魔。
心魔获得魔尊的金身和修为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灭世。
罪魁祸首就在眼前，就连沈凌夕也平静不了了，冷冷道：“早知你是个祸害，当初就该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慕井满脸不知悔改，但在面对上神的责问时，气势却弱了一大半：“沈凌夕你别太过分！前脚拉着我哥同归于尽，后脚又跟我哥好上了，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思！小绿茶！”
上神被最后这句“小绿茶”雷得外焦里嫩，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天道上神受三界香火，万民跪拜，哪遭过这种冒犯？
慕长渊见状，顾不得出手收拾弟弟，直接扔下对峙的局面，跑过去搂着沈凌夕僵硬的身体：“凌夕啊，你听我的，慕井脑子进水，控不干净的那种，为了个神经病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沈凌夕又好气又好笑地瞟了他一眼。
俩人亲昵的模样落到心魔和邪帝眼里，简直如眼中钉肉中刺，扎得他们坐立不安。
慕井做过的离谱事太多，慕长渊很快就接受他背叛的这个事实。
魔尊冷笑道：“弟弟都是爹娘生下来的讨债鬼，本座也不是非要还债不可。”
“本座念在与你有俗世血缘关系的份上才对你有诸多忍让，但你失去凡身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夺魄邪帝附在鬼将身上，看不见任何表情，但所有人都能明显感觉到，听到这句话后，邪帝周围的气压骤然一沉。
“沈凌夕这个嫂子你认也得认，不认……”魔尊俊美无俦的脸上重新扬起玩世不恭的笑意：“本座只能当做从来没有你这个弟弟了。”
夺魄邪帝心中一震。
在慕井眼里，慕川和忘川都算他哥哥——只是不同时期的哥哥。
就跟切片是一样的，只不过专心搞雄图霸业的“哥哥”更深得他心，可慕长渊却是千万年来替他收拾过无数烂摊子的“哥哥”。
阳间人才做选择，阴间人全部都要。
真按照慕井的想法，他哪个都不想放弃，最好能将他们合二为一。
“你……”
慕长渊却继续说道：“区区心魔，本座要多少有多少。但你与本座相处这么多年，总该知道本座的脾气——今日站错了队，来日就别再求本座收留你。”
假如慕井脸上有血色的话，此刻应该已经褪完了，他难以置信道：“哥哥竟要为了这贱……”
慕长渊眸光骤冷，厉声打断道：“慕井！别以为我不敢当着母亲面把你骨灰扬了。”
夺魄邪帝万分委屈，尖叫道：“他究竟哪里好！我是你唯一的亲弟弟啊！”
慕长渊不欲跟神经病多做争执，但接下来一道陌生的声音骤然响起，听得众人毛骨悚然。
“谁说的……”
惊悚是因为三界修士都有一定的年纪了，不太可能是这种青涩稚嫩的童音，慕长渊和沈凌夕如今“年少有为”也是因为满级大佬重回新手村二刷副本。
正当众仙对层出不穷的变故感到麻木时，东方就盘旋起血色的漩涡，诡云层层叠叠，将半边天空都映得血红，瀛洲万鬼具出，妖风掀起滔天海浪，令九州大陆天地变色。
见此情景，北斗七子俱是一震，书白妄瞳孔骤缩，摇光仙君更是吐出一口血来！
灰头土脸浑身是伤的玉衡仙君则惊道：“瀛洲的北斗七星阵破了？！”
“就凭你们，还想封印我？”少年嗤笑道。
一双眼睛从诡云中睁开，缓缓转向夺魄邪帝：“还有你，你算什么东西。”
那陌生的声音青涩稚嫩中又带着几分阴森：“我才是他唯一的亲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