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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第 8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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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微服出巡, 出行的队伍比起皇帝的仪仗自然要简单的多。

算下来,这还是小皇帝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

马车坐得浑身酸痛,不能入住行宫, 只能去住客栈,但即便是最好的房间, 又将东西都换成宫中带出的,沐言依旧休息不好。

越往北越冷,即便在燃着暖炉的马车里,沐言也围着狐裘, 小脸拢在一团绒毛中,显得愈发精致。

只是一路过来,乳白的脸上血色更加浅淡,睫毛乌黑, 眼睛似被雪水洗过的玻璃珠,干净、冰冷, 又十分脆弱, 仿佛颠簸一下就会碎。

原定两天多的行程因为小皇帝的娇气, 硬生生走成了五天,具体到达的时间,也给不了准信。

赈灾离京的官员里只有应琛知道小皇帝私访的事, 其他人一无所知;

但应琛又是赈灾的首脑, 公事繁重, 小皇帝抵达时, 他已经带着官员出去视察,没有安排人迎驾。

马车直接驶到了应琛及赈灾官员所在的府衙门口。

这个府衙空置多年, 也是朝廷派来赈灾官员后临时收拾出来的, 倒也不小, 只是府中的下人也大半都被带出去协同救灾,整个府衙人影两三,门庭冷清,看着有些破败。

丰城的雪已经停了许久,但积雪过厚,还没完全融化,入眼四处依旧是茫茫的白,地上被融化的雪水浸得湿淋淋的,混着泥泞。

沐言裹着狐裘看了一眼,走到轿凳的最后一阶,脚步别扭地停住了,没继续往下踏。

粉白的脸上隽秀的眉毛轻蹙,像是有些纠结。

“陛下……”

听到有人唤自己,沐言循着声音望去,是个熟人——

苏和玉。

只是这会儿的苏和玉额上还裹着纱布,人看着比离京时憔悴了许多。

看来赈灾实在是劳累人的活计。

见小皇帝的目光落在自己伤处,苏和玉脸有些发热,压下心里奔涌的惊喜;

“只是小伤,大夫说养两日便好,今日就没下去赈灾”

沐言点点头,没说什么。

他只是惊讶上次傅辰说的手上的官员里面竟有苏和玉,又不是来查岗的。

苏和玉虽然受了伤,但或许是灾情得到了控制,心中安稳,瞧着心情不错,倒比自己看起来精神多了。

沐言往边上随意扫了一眼,看到队伍后一个身影往这边走来,便继续站定不动。

初始在此地见到小皇帝的讶异和惊喜过去,苏和玉很快便看出小皇帝的顾虑。

云白的衣料下露出一点鞋面,上面是帛锦绣的竹叶纹路,十分精细生动。

帛锦是天下最珍贵的丝锈,千金难求,据说千百位绣娘一年只能绣出五十匹不到,其中最珍贵的三十匹都被进供皇宫,给天子制衣。

苏和玉初听闻时,不免惊叹天家奢靡有余,如今看来,只觉得这帛锦的精良无双,才能衬得上眼前的人。

他走近两步,久违的花香扑溢到鼻尖,在见到这道身影时就有些杂乱的心跳骤然缓和下来;

“沐……少爷。”

小皇帝这副装扮,苏和玉很快反应过来是微服出巡,当下便改了口;

“地上湿滑,我抱您进去吧。”

在苏和玉靠近之前,傅辰已经从车队的末尾赶了过来,却没有立即靠近,而是站在不远不近,不至于惹怒陛下的位置。

沐言对那晚的傅辰十分生气,若不是为了剧情任务,他都想把傅辰从出行丰州的名单中扔出去;

可虽然不能扔出去,沐言一路也没给他什么好脸色,一路折腾人,又把人赶到了车队最后,眼不见为净。

好在傅辰也算识趣,除了差人送过来沿途州县的一些特产零嘴或是解闷的小玩意,沐言没喊他,他便一路上都没往跟前凑;

这样下来,沐言心里的气也勉强散了一些。

只是他一路窝在马车里,自然不知道,车队走动时,队伍最末尾的人就骑着马往前走,随行在马车边,等马车快到下个目的地,才渐渐挪回队伍后面去。

傅辰好似,私下并不像从前那么听话了。

看着傅辰的身影,沐言脑中陡然冒出这个想法,让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马车外的冷风吹在脸上像刀刮一般,沐言站了这一会儿,脸颊和鼻尖就被吹出了些不自然的珊瑚红,如同上了一层薄薄的胭脂,衬托雪透的小脸的娇艳欲滴;

可这种美与之相对的是失温的不适,沐言有些不开心地看了苏和玉一眼;

他哪能让一个受着伤的病患来抱自己?

扫了一眼旁边的傅辰,沐言语气冷冷的,颐指气使的模样带着天生的矜贵,仿佛世间万物合该匍匐在脚下;

“过来,抱朕进去。”

傅辰听话地走了过来,有了马车的高度,车下的傅辰比沐言看着要低一些;

俯视别人,一般是比较舒适的角度,但见到傅辰这张脸,沐言瞬间回想起不好的回忆。

被傅辰抱在手上时,好像也是这样的角度……

马车下的傅辰伸出双臂,欲将小皇帝围进怀里,却在快要触碰到这道谪仙的身影时,被身前突然的阻碍挡住。

一直裹在狐裘中的指尖,被暖得透粉,又细又直,透着点娇;

点在傅辰的胸口时,力气轻得几乎感受不到,傅辰却好似真的被这根细白的指头摁住,停下了动作。

沐言立刻曲起手指缩了回来,仿佛碰他一下都叫自己难受,冷声命令道;

“转过去,背我,我不想看到你的脸。”

这样的话听着当然是让人难受的,但傅辰似乎已经习惯,更何况,陛下让自己碰已经算是恩赐。

狐裘软,狐裘里包裹的身子更软,沐言趴到傅辰宽阔的背上,像一朵软绵绵的云贴了过来,让人舍不得使力。

但不不使力的结果,就是挂在背后的沐言不住地往下滑,得自己用力勾住傅辰的肩。

“朕都要掉下去了。”

“背人都不会么?”

傅辰这才抬手往后,稳稳拖住,一半丰盈坐在自己腰上,一半丰盈堆在手上,背脊的肌肉被这熟悉又销魂的触感激得立刻收紧;

沐言眼看着傅辰离自己最近的耳朵变得通红。

这样背进屋里,鞋袜自然是滴水未沾,连鞋底都是新白的颜色。

屋里的碳火是才升起来的,热度并不明显,沐言抿了抿唇,裹紧了身上的狐裘,没说什么。

毕竟这也不是宫里,赈灾的官员们也都是这样住的。

林总管也随着车队一起过来的,专门照顾小皇帝的起居。

他一下马车就着人小皇帝日常要用的东西搬进屋子,来来回回,大冷天都忙出了一身汗。

等把要用到的东西都一股脑先搬了进来,感受到屋子里的温度,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想了又想,随即一拍脑袋;

“陛、沐少爷怕冷,这一个炭盆怎么够,快去再拿五个进来!”

这空旷旷的府邸就没剩下几个下人,不懂宫里那些伺候人的那套精细的东西;

更何况雪灾这么多久,炭火不知比往年贵了多少,哪怕是富贵人家,怕也没有这么用炭的。

门外几人面面相觑,都不说话。

林总管‘唉’地叹一声,领着自己的人亲自去找炭火去了。

苏和玉默默听着,回想起了宫中那一晚,陛下好似确实十分畏冷……

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向来清琅如月的脸上微红。

“苏和玉。”

一声未应,沐言又喊了一声;

“你想什么呢?”

苏和玉遽然回神,不敢去看陛下,脸上是压不下的尴尬和惊慌;

“沐、沐公子,臣在。”

一句应答说得前言不搭后语,但这会儿屋内也都是知道自己身份的人,沐言也没计较。

沐言:“应琛呢?他怎么不在?”

苏和玉顿了一下,才找回平日的言语能力;

“最后一所灾民所已经完工,今日需将剩下的灾民转移进去,应大人带着人过去协助相关事宜。”

沐言点点头。

苏和玉见到陛下的脸上似乎有些失落的神色,心里一紧,又有些酸涩。

沐言只是随口问问,坐马车坐了几天,可算到了,身上的酸疼好似也松懈下来,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桃粉的唇肉随着动作打开,露出一点更艳的色彩,莹白的脖颈也显出一小截,哈欠过后,又都隐藏不见。

苏和玉一点不落地收进眼里,不知怎么,竟有些舍不得走。

这一会儿的功夫,林总管就已经带人将炭盆搬了进来,休息的床榻也打理好。

有了炭盆,屋内的温度升得更快,冰冷的房间被暖意填满。

可这里的碳不比宫内的丝绒碳,屋内飘起细细的烟,虽然并不明显,却还是叫沐言难受;

不仅迷了眼睛,还咳嗽了几声,眼眶都红了。

“怎么这么大的烟?”

“快把这东西拿走……”

沐言被熏得难受,嗓子都隐隐发疼。

林总管也没料想到这一茬,他仔细闻了一下,是有些碳火味,但也不至于呛人。何况这府中也没有进贡皇室的丝绒碳哪。

“少爷,这、这只有这种碳,若是搬出去,天冷受凉该……”

沐言又咳了一声,眼眸泌出点湿润,纤长的眼睫顿时变成一簇一簇,饱满的唇肉被舔了一下,也一样湿漉漉的;

“搬出去。”

林总管好说歹说,才让小皇帝同意留下一盆,又赶忙让人去挑出烧得精细写、没什么烟的碳续火。

屋内又是散烟又是整理小皇帝要用的东西,一时之间,这空旷的府邸竟显得有些纷乱热闹,叫苏和玉恍惚觉得像是回到了京城。

苏和玉还站在一旁没动,实在是这位头名状元少有的不识礼法的时刻。

小皇帝的身份让沐言习惯了自己屋内总有着其他伺候的人,也没察觉不对,只是他路上没休息好,方才又受了一会儿冻,暖意一来,就有些困倦。

狐裘暖和,却也厚重,沐言微微仰头,露出颈间一截白腻的肌肤,伸手扯了扯,却没能扯开狐裘的系带,只能求助于人。

“帮我把这个取了。”

苏和玉离得最近,恍惚以为是在喊自己,脚步才探出,就听到远一些的林总管应答了一声;

“少爷稍等,下奴净手替少爷取。”

脚步又难堪地挪了回来,苏和玉心下十分羞耻。

他是陛下的臣子,又不是后宫的妃嫔,怎能做这样逾矩之事。

可到底,心中总有一丝怅然,为天堑一般难以逾越的身份鸿沟。

林总管将小皇帝身上的狐裘取了下来,露出一身淡天青色的衣袍。

小皇帝爱洁,爱着浅衣,愈发显得纤尘不染,与这有些陈旧的屋子反差甚大。

沐言抬手落在外衫的边缘,半晌未动,眼睛却望向一旁呆立许久的苏和玉,仿佛在说,‘你怎么还不走?’

苏和玉脸上的热度又有些上来。

他自小家教严厉,进退有度,从不让父母操心,想想这半生以来,也许所有犯傻的时候都留在眼前的天子面前了。

苏和玉仓促地垂下脸;

“微臣告退。”

出了门,被庭院冷风一吹,苏和玉才想起,他是有话想对陛下说的。

憋了许久的话。

这破旧的府衙自然是比不上宫里舒服,但至少比行驶中的马车上要好,就是有些冷,沐言蒙在被子里睡到了下午。

下面的州县路途遥远,应琛等人还没回来。

府衙倒来了一位客人,是苏和玉出去接见的;

沐言在屋里闷得难受,去廊下透气时,瞥了一眼,来的人身形肥胖,衣料讲究,看起来不像是官员,更不会是灾民。

只一眼,沐言就兴致缺缺地移开了视线,望向别处,没发现那人也顺着看了过来。

院子里除了几棵枯树叉子,只剩下两棵梅花,虽然无人打理,却也开得很好;

沐言看了一会儿,就浑身发冷,又冻手冻脚地回屋歇着了。

苏和玉晚间再来的时候,小皇帝又窝在被子里迷迷糊糊睡着了。

林总管将苏和玉挡在门外;

“陛下歇息了,苏大人不如明日再来?”

苏和玉接待了客人,又出门了一趟,这会儿才匆匆赶回到府中。

他看了紧闭的门扉一眼,道;

“我给陛下找了些汤捂子和手炉,陛下畏冷,以免夜间受凉。”

“苏大人有心了。”

林总管刚要接过来,对面的苏和玉拿着东西的手却往回缩了一下。

林总管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苏和玉,这一眼,险些让苏和玉的脸上挂不住。

可林总管虽然年岁也不大,心思却是极通透的;

“既是苏大人亲自寻来的,那便有劳苏大人呈给陛下吧。”

苏和玉几乎不敢看林总管的神情,方才的动作,不过是下意识的脑袋一热,连他自己都没料想到。

“我给陛下放好便出来。”

林总管乐呵地提苏和玉打开了门,十分好说话的样子;

“不急,伺候陛下要紧。”

苏和玉点点头,没敢猜想林总管话中的深意。

床帐深处,沐言睡得并不安稳,被子温温的,像是哪里透着冷风。

他半张脸都埋进了绸被里取暖,闷得难受了,又钻出来,张开嘴巴呼吸,红润的唇肉像是在求吻。

苏和玉看了一眼,就立刻移开了视线,规规矩矩的准备给陛下放汤捂子。

只是将东西放了进去,苏和玉才发现,陛下在绸被中缩成一团,根本碰不到热气,便又小心地在软被中试探陛下的位置;

苏和玉怕惊扰到陛下,动作很缓,一点一点在被中摸索。

但睡梦中的沐言却对热度十分敏感,在热源接近时,冰凉的脚就已经感应到,欢欢喜喜地迎了上去。

一片软腻的触感骤然撞入掌心,苏和玉下意识地握住。

许是力道有些重,睡梦中的小皇帝梦呓了一声,害怕地想把脚往回缩,却没能成功,漂亮的眉尾皱了皱,吐出一段听不清内容的梦话,不情不愿地让人继续握着。

苏和玉反应过来,就立即放轻了力道,但手中让人心颤的绵滑却舍不得放。

过了好一会儿,苏和玉才动手将汤捂子移了过来,放到了陛下的脚边,准备从软被中出来。

但他的手一动,陛下就追了过来,往他温热的手心挨、蹭,似乎是他的手比汤捂子还要舒服。

苏和玉怔了一下,手继续后躲,从被子里抽了出来。

万没想到陛下也跟着追了过来。

白皙的脚尖从绸被中探出了一点,触到更冷的空气,又委委屈屈地缩了回去,闷在绸被中的小声音恹嗒嗒的呓语了一声;

“怎么跑了”

“冷……”

语气中的可怜劲儿,与平日的高高在上和盛气凌人完全不一样。

苏和玉在许久前,已经见识到一次,可再次听到,依旧是心软的肝颤。

当即抛下了心中纷杂的顾虑,替陛下暖起了脚。

微凉的脚暖和之后,就变得极为可爱。

小皇帝骨架偏小,十分能藏肉,又显身姿纤瘦,脚也是这样。

苏和玉没观察过旁人,不知其他人这个年岁脚是否也会这么小,一只手就能轻易握住。而足底甚至连脚趾都丰润细嫩,宛如初生的婴孩,似乎从未沾过地。

想起白日小皇帝站在轿凳上不想踏泥的神情,苏和玉掌心不自禁摩挲了下。

这双脚,确实不该沾染污泥。

沐言睡梦中也感觉到苏和玉的动作,似乎是不舒服,抿着唇肉,含糊地说了什么;

但像是怕脚上温暖的触感又跑掉,纤指攥住被子忍了忍,没将脚上作恶的手踢开。

若是一直冷着也就罢了,可沐言的性子十分娇气,一旦得到了理想的对待,那股娇气劲就会变本加厉,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巴掌大的小脸已经不往软被里面埋了,精致的下巴乖巧地搭在被子上,像只在暖炉前舒展身体的猫咪;

他迷迷糊糊地舔了舔唇,丰饱的唇肉又湿又红,小声嘟囔从唇中吐露出来;

“手,手也冷。”

“也要捂……”

这样软绵绵、撒着娇提出小请求的模样让苏和玉心口发热,后背发麻,连额头的伤口都因紧绷而传来刺痛;

他几乎想不起任何拒绝的话语和举动,只想将面前的人藏进怀里,捂进自己的心口;

让自己心口迸发的、无所是从的情绪,浇盖面前的人一身。

苏和玉颈间的喉结滑动了数下,坐在床边平复了一会儿呼吸,才将手炉推进了绸被里,放在了陛下的手边。

但不一会儿就被小皇帝推开。

苏和玉以为是不小心,重新推了过去。

手炉上的雕花粗糙,十分硌手,锡制的又有些烫,沐言宁愿冷着,也不要这东西;

可废了好大力气推开的,一会儿又回到了手边,将沐言憋屈得从睡梦中睁开了眼睛,想看看到底是谁这么不识相。

“不要这个,手疼。”

沐言嫌弃完,才发现床边坐着苏和玉,一时睡意未散的小脸呆呆地懵住,似乎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还是现实;

他什么时候喊苏和玉进来的?

小皇帝的心思几乎都写在了脸上,十分好猜。

苏和玉:“陛下,微臣来给送手炉和汤捂子。”

沐言这才会想到刚刚的暖意是怎么来的。

苏和玉将手炉离得远了些,却没有拿出去;

“陛下,丰州天冷,不比宫中,放在被子中,能暖和些。”

沐言听着苏和玉那哄孩子的语气,脸上有些臊,别扭地将脸扭到一边,随便找了个话题;

“应琛回来了么?”

苏和玉:“还没有,夜已深了,应大人许是在那边住一晚,明日再回程。”

沐言点点头,“你、还有别的事么?”

这算是逐客了,但苏和玉还不想走。

面前的人,想要见一面太难。

“微臣、微臣有些话想和陛下说……”

苏和玉的语气和以往不太一样,没有了自小出声名门显赫的孤高,反倒带着一丝祈求。

沐言睡了许久,这会儿睡意也不重;

“说吧。”

得到了陛下的允可,苏和玉脸上有些欣喜,又有些不自在;

“微臣想同陛下说说赈灾的事,可能、可能会有些繁琐无趣……”

沐言对灾情的了解仅限于早朝大臣们那些被精炼了无数次的文字,应琛虽然身在灾区,却也不会和他讲这些事,沐言倒也很想听。

看见陛下清亮的眼睛,苏和玉心底如同月夜的湖水,泛起温柔的涟漪。

他想的没错。

陛下虽然看起来骄纵暴戾,但在层层他人施加的恶意揣测之下,包裹着的,却是一颗干净善良的心。

有时候他都十分惊奇,在明争暗斗的皇室之争中,陛下是如何守着这样一颗本心,走到现在。

苏和玉可以放低了语气,娓娓道来;

“臣初到丰州时,以为臣的要务,是去往灾情的地方,将赈灾的物资分发,帮助灾民,与灾民扶持着度过雪灾。”

“可来了才知道,官员奏折上那墨迹轻薄的几字,承载着这么多百姓的性命。”

苏和玉看了一眼听得认真的小皇帝,将脑海里深刻的阴暗画面隐掉。

不是不能说,也不是不想说,而是时至今日,他才了解,自己真正应该做的是什么。

他来到丰州,领着当地的官员奔赴在灾情的一线,夜以继日地在灾区中转轴,告诉百姓他们会与百姓们同在。

但百姓们喝着粥,却仍旧担心着下一顿。

粮食那么贵,家中余粮已尽,朝廷的施粥能坚持多久?

无论赈灾的官员如何走动游说,向百姓保证,却仍然驱不散这样的恐慌。

直到,丰州码头一望无际的水面,挤满了运粮的粮船,许多灾民欢呼着去运河边看粮船,不少人在岸边高兴地啼哭。

到这一刻,灾民才真正相信了朝廷真的是要救他们,恐慌和谣言不攻自破。

苏和玉讲到一半,语气渐渐沉重。

他从小生在官宦之家,平安顺遂,不知道比饥饿更可怕的,是人的恐惧。

到了丰州,粮食不足的消息传来,看着比自己经验更丰富、官阶更高的官员提议‘先保男丁和孩子’、‘先断灾情不严重地方的粮’、‘一天只施一顿’……

苏和玉一次一次怀疑,自己熟读圣贤之书,到如今,有什么用?

甚至他也和那些灾民一样,心中生出恐惧和无望。

直到看到丰州码头拥挤的粮船,他与那些灾民一同在岸边欢呼,才再次生出了希望。

“陛下,微臣有罪……”

他一直以为,小皇帝昏庸无能,就连皇位,也是运气所得。

但如今才知道,不牺牲任何人的陛下,才是黎民之福。

沐言没明白苏和玉为什么突然‘认罪’;

他初入官场,就被自己派过来赈灾,还负了伤,能有什么罪?

苏尚书算得上半个帝师,风骨和品行朝廷上下莫不钦佩,原剧情里的苏和玉对比其父,也并不差在哪里。

沐言看着苏和玉烛光下温润、却隐隐透着坚毅的脸,觉得他好似较从前变了一些。

读书人的书卷气和清高少了些,多了些果敢与坚定。

像是以热情为燃料的火苗,时而高涨,却不可控,以信仰为燃料的火苗,即便在低谷时,也能长明。

苏和玉不过与应琛共事一段时间,便能变化如此之大么?

沐言想了想,认真应道;

“朕觉得你做的很好。”

苏和玉抬头,撞上了沐言的视线。

他眼中如同冬日颓败的荒原,却突然吹入了春风,撒下暖阳,融入了新绿的生机。

沐言看了看苏和玉头上的布条,还能闻到淡淡的草药味,许是敷在伤口处的药膏的味道。

“这伤怎么来的?”

苏和玉没想到小皇帝会关心自己,一时犹豫该不该说。

沐言:“给朕讲讲灾区的事吧。”

苏和玉点点头,调整了一下坐姿,却被沐言喊住;

“你要上来讲么?”

苏和玉僵在了床边的脚榻上。

沐言这才想起自己和苏和玉的尴尬身份,“你、你不想的话就……”

苏和玉连忙道,“可以么……微臣……”

他从没有如此手忙脚乱的时候。

担心陛下只是随口说说,更担心应得晚了陛下会收回圣意。

沐言不知怎么,也结巴起来,脸颊微红,声音有些发软;

“可以……正好、替朕暖暖被子……”

苏和玉应得很快;

“替陛下暖热后,微臣再走。”

这床不似龙床宽敞,两人稍微有点动作,就会触碰到。

沐言只能尴尬地收住手脚,不断地往里缩。

苏和玉捡了一些赈灾的趣闻来讲,一边讲着,一边又有些焦灼和期待,软被掩盖下的手心攥得发汗;

陛下为什么……不像之前一样抱着自己?

暖洋洋的气息不断从身边满溢过来,沐言忍了忍,没能忍住;

“替朕暖暖手。”

苏和玉十分听话地将微凉的小手用自己的手裹住,放进怀中,压抑着心底想要捏一捏掌中柔软手指的冲动;

可香甜的气息不断窜进呼吸,让他的注意力被拉扯得不断分散,他花了极大的意志力勉力聚起,又再转眼被冲得零碎,到最后,连讲述的内容都变得杂乱。

苏和玉深吸了一口气,掌心用极其轻微的幅度磨蹭着掌中软嫩的手背;

“陛下,被子有些窄,微臣有些冷……”

“臣可以、靠过去一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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