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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第 8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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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和玉其实并不冷。

但陛下既然手是凉的, 定然是觉得冷的。

更何况,他心里总浮着一点隐秘的心思,尽管竭力不断压下, 却又顽固地一次次浮现在脑海。

沐言这才发现,被子大半都被自己压着,苏和玉半边身子都露在外面……

细白的手指将缠紧的绸被松了松,乌软的发丝垂到到颊边,将脸上粉白的色调染得纯净又惑人。

“你、你怎么不早说呀……”

沐言没有底气地瞪了苏和玉一眼,将自己压着的软被挪过去一点,自己也往苏和玉的方向蹭了蹭。

没办法,被子只有那么大。

这样下来, 他还是不放心,雪腻的腕子撑在苏和玉的肩侧, 去看他背后有没有盖到。

等他满意地看到被子将两人都完整地包裹住,想钻回被窝,垂下小脸, 正好对上苏和玉的视线。

苏和玉恰好仰着脸看着自己, 眸中印着烛光的斑斓,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的眼底缓缓流淌。

这个姿势太过暧昧, 苏和玉的目光也莫名地让人不敢直视, 沐言飞快地缩了回去, 把被子一直拉到了脸上, 只留下乌亮濯黑的眼睛看他;

“这样就不、不冷了吧……”

苏和玉微微怔神, 薄唇微微抿紧。

“好些了。”

想到自己让一个病人受了冻, 沐言总有一种自己在欺负的人的错觉;

何况这个病人还深夜给自己送汤捂子和手炉。

沐言不情不愿地将手伸了过去, 搭在了苏和玉的手臂上。

细白的指尖顺着手臂缓缓落到手掌, 留下一串蜿蜒的踪迹,轻柔的触感仿佛要钻进骨髓。

“朕、朕也帮你暖暖。”

但触手比自己还要热几分的温度,让他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这不是挺热乎么,怎么喊冷?

手刚要缩回,就被苏和玉握住。

许是两人离得近,苏和玉说话的声音微微下压,透着一股酥麻的哑意;

“谢谢陛下,陛下的手很暖。”

沐言眼看着苏和玉睁眼说着瞎话,迷茫地眨眨眼睛。

苏和玉被这样直白的眼神看得有些难堪,但仍不想松手;

“微臣先替陛下暖,等陛下暖和了,臣也就暖和了。”

好像也是这个道理。

而且,苏和玉的手确实很暖和,暖得很舒服,让他舍不得将手收回来。

既然苏和玉都这样说了,沐言彻底放心下来,软腻的手背贴着苏和玉的手,连指尖都不肯外露,贪餍地汲取着暖意。

苏和玉温雅的嗓音再度响起,继续讲述,但才讲了几句,就停了下来,再次望向身旁的小皇帝。

沐言咬了咬唇,殷红的嘴唇变得更加鲜艳,眼尾也浸上了绯红,鸦羽般的眼睫轻颤,像只偷摸抱住一只橡果,却被当场抓获的小松鼠。

漂亮的眉眼没有半点气势地横着苏和玉,大有些许无赖的模样,叫人心软;

“是、是你说的,先替朕暖暖的。”

苏和玉温润的脸上浮上一丝宠溺的神色,语气轻柔,仿佛在耐心地哄着小孩子;

“陛下说的是。”

“谢陛下为微臣取暖。”

软被中,沐言微凉的脚被热乎乎的腿贴着,暖洋洋的感觉如同温热的水环绕在身周,让人舒适得忽略掉此时两人相拥的姿态有多不合规矩。

沐言像猫咪一样眯着眼睛,“你继续讲……”

苏和玉挑的一些赈灾中遇到的趣事来讲,内容并不沉重,沐言整个人都窝进了苏和玉的怀中,听得兴趣盎然。

听到有孩童说要当和苏和玉一样的官,忍不住扬起脸笑起来;

“那你怎么回他的?”

苏和玉闻言垂头,下巴上落下一点轻软的触感,察觉到是什么,他瞳孔猛地一缩,浑身紧绷着没有动。

沐言也完全没预料到这个场景,呆愣了一会,才堪堪移开了唇,有些不知所措。

苏和玉不会以为自己是故意的吧……

毕竟上次就被林总管送到了自己的龙床上。

不适地舔了舔因为逐渐温暖的体温而略显干燥的下唇,想要挪开离离苏和玉远一点,手和脚又被缚住动不了。

沐言挣动不开,只能像鸵鸟一样泄气地闭上眼睛,不肯面对这过于尴尬的场景;

“朕困了,要睡了。”

只是纤弱浓密的睫毛还在小幅度的颤动,一眼就能叫人发现,他此刻并没睡着,并不像装的这么平静,甚至还有些紧张。

闭上眼睛,反倒方便了苏和玉十分失礼的视线。

束住陛下的动作,一半是自然的反应,一半是心底的刻意;

到此刻,苏和玉终于明白,从金殿上的惊鸿一瞥之后,一直萦绕在心口,悬晃着无法下落的心绪是什么。

他对金殿高位之上的天子、怀中的九五之尊,生出了想要据为己有的贪欲。

隐秘的心思一旦曝光在日光下,不是匆惶的掩饰、也不再徒劳的压抑,苏和玉胸中反而有种拨云见雾的畅快感。

怀中的脸,就像一件精美到令匠人都惊叹的瓷器。

玉质砌骨,粉釉为面,骄纵肆意之下,缀着一颗玲珑又纯稚的心。

每当自己以为见到他真实的一面时,他又会揭露一些别的惊喜,让人心甘情愿,将一切美好都呈献在他面前。

眼睫颤动的频率渐渐缓和,如同两片悬停于空中的羽毛。

软弱无骨的身体乖顺地依偎在怀中,微微抿起的嘴唇分开一点,在两人过于紧凑的空间,小口小口撷取着稀薄的氧气,唇中微湿的气息,将唇肉沁得又湿又软。

更加馨甜的滋味一点一点吐露出来,让苏和玉本就呼啸的心思更加澎湃难抑;

从来以圣人之行约束的他,此刻垂下颈,卑微又下、流地轻嗅着那道软红的唇缝,眉宇紧牵,竭力抵御被一点气息沾染,就忍不住浑身战栗的亢奋;

温润的脸庞染上欲、色,面容上清俊的美感一点点碎裂,矛盾又和谐。

雪砌的下巴上被炽热的温度灼得微粉,显出和旁边肌肤不同的色彩,如同一瓣被打湿的桃花,上面的水色折射出潋滟光影。

苏和玉被这点媚、红激得血液几乎逆流,耳畔响起血流鼓动的噪声,经久不散。

“就当是……还给陛下的。”

被子里早已暖意融融,苏和玉却不舍得就这样离开;

再呆一会儿;

就一会儿。

出宫以来,沐言头一回睡得这样沉,就连早上被吵醒,都没了往日那么大的脾气。

“应大人,陛下这会儿还没醒,要不您晚点再来?”

林总管的声音格外尖利。

隔着许远,沐言都觉得被这声音刺得头疼,往暖融融的被子里钻了钻。

“欸……应大人!有什么急事,等陛下醒了再说也不迟啊!”

“不如老奴先进去伺候陛下洗漱,您待会再过来?”

沐言被这刺耳的声音搅得睡意都褪了。

应琛一大早来找自己做什么,是有什么急事?

还是赈灾的事被自己搅了一通,又被自己书信骚扰,来找自己茬来了?

沐言埋头想了一会儿;

应琛就算再气,应该也做不出急闯皇帝寝殿的事,也许是真的有什么急事也说不定。

“让他进来吧。”

睡意迷糊的嗓音因为才经历暖深的睡眠,带着餍足后的疏懒,如同事后酣畅淋漓的软媚,摄魄撩人。

这样轻的声音,却依旧被门外的人捕捉到。

应琛看着紧闭的门扉,遭遇灾民拿着武器劫持马车时,都半点未变的气息遽然一沉。

林总管也听到了这句话,脸上心虚又诧异。

但陛下既发了话,他也不能阻拦,只是开门的动作不似从前伶俐,脸上熟练的笑意今日发着苦;

“应大人,陛下一路舟车劳顿,这回儿还没起。陛下刚起的时候心绪不佳……您、您可得离远些……”

应琛没应声。

沉静的眼眸不带一丝刻意的冷,扫过去时,却让人背脊发凉。

林总管顿时熄了声。

沐言略显随意的喊了一声,却没有起来的打算。

总不能一边更衣一边会见应琛,还不如就在床上窝着,也很符合小皇帝的身份。

可话音一落,身上的“被子”骤然一紧。

沐言惊得吸了口气,茫然的目光顺着扫过去,顿时僵住,大脑有一瞬间的混乱。

“你……”

他不是说把被子暖热就走吗?怎么还在这里?

还没能想明白,上了年头的房门发出吱呀的轻响,屋外面还传来另一道略显亢奋的声音;

“陛下来丰州了?!微臣未能去迎驾……”

宁毅怎么也来了?

“陛下”,苏和玉将沐言飘远的的思绪拉了回来,“微臣……”

苏和玉的声音并不大,接近气音,却像是在炮仗猛地在沐言耳边炸响,提醒他刚刚做了什么傻事;

苏和玉在自己床上,自己怎么还将应琛喊进来了?!

自己把应琛最看重的重臣弄到了床上,还恬不知耻地写信给他,沐言怀疑应琛的厌恶值能直接到顶,但是自己很可能活不到三天后离开这个世界。

这座府衙虽然前庭后院都是三品官员的规格,但毕竟不比皇宫,进屋不过五六步,再转个弯便能看到床帐,因此,脚步声接近的声音也十分明显。

沐言几乎用了这具身体最快的速度爬坐起来,捂住苏和玉的嘴,不让他发声。

向苏和玉示意的眼眸甚至来不及憋出恫吓的情绪,只剩下满眼的慌乱,和怕被外面那人发现两人情状的恐惧。

苏和玉想安慰陛下,就算被应大人发现,他也会自己承担下来,哪怕应琛并不能对天子怎样;

但眼前的陛下,此刻满心满眼只有外面的那人,根本无法分出一丝心绪给自己。

绵软的被衾还覆在身上,却不见暖意。

苏和玉眼睛一瞬也不眨地看着小皇帝,仿佛昨晚只是一场再无法重现的梦境。

“应琛,等等……”

沐言捂在苏和玉脸上的手都在发抖,突然喊出的声音急促得有些变调;

“朕、朕还未洗漱,你们先出去候着。”

宁毅略显粗沉脚步声停下,应了下来,转身往外走。

但另一道声音,不过停了半晌,便又在离床帐更近的地方响起。

沐言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粉润的指尖,透出用力过度的白;

“应琛,出去!”

略显仓惶地喊出这句,沐言连忙补救;

“朕还未更衣洗漱,你、你别往前了……”

应琛看着轻薄的床帐里影影绰绰的身影,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

“臣以为,陛下很想见到臣。”

若是平时,沐言几乎要怀疑说出这话的是不是应琛。

但此刻他来不及思考。

“想的、想的。”

沐言答应完,又扫到被自己按着的苏和玉,顿时又羞又囧,却还得和应琛打商量;

“朕洗漱更衣后立即去见你……”

“你别过来了……”

最后一句,嗓音都像是带上了哭腔。

应琛的脚步终于停住,望着面前的床帐几息,在沐言心跳骤停之前出了门。

等脚步声消失,沐言下意识停滞的呼吸才逐渐恢复。

松开手,才发现苏和玉的脸色十分苍白,像是受了极重的伤。

想起苏和玉这会儿还是个病人,沐言连忙收回手;

“朕,朕不是故意的……朕给你传御医……”

苏和玉艰难地扯出笑脸,却没能成功。

“臣没事。”

可这副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

苏和玉却已经错开了话题;

“陛下……微臣、还能再见到陛下吗?”

过度紧张后,沐言紧绷的神经似乎还不能完全适应正常的对话;

“为什么不能?”

此刻陛下的眸中还带着些许未完全消散的惊惶和潮润的水色,眼眶微微发红,却十分认真地看着自己,甚至还为自己的伤处担心。

这已是最好的答案。

苏和玉看着陛下精致的下巴,上面的痕迹早已浅薄不见。

“多谢陛下。”

沐言指尖揪着被子,还有些不放心;

“这件事,不要让别人知道。”

“特别是应琛。”

——————

早上那幕十分惊险,让沐言有些抗拒去见应琛,可他那会儿又答应了应琛要去见他。

“应琛现在在做什么?”

沐言抿了抿唇,问向林总管。

想来早上林总管是故意大声喊醒自己,还替自己挡住了应琛,可惜在自己这里却掉了链子。

但不管怎样,林总管在沐言这里的印象算是扳回了一点。

宫里敢为了维护自己忤逆应琛的人可不多。

林总管:“应大人方才去请了苏大人,此刻应该还在商议什么事情。”

“苏和玉?”

长睫敛起,沐言才安定下来的心跳又有些乱;

“他一回来就找苏和玉,是有什么事?”

这个问题有些难为林总管,沐言也知道。

“他什么时候见苏和玉的?”

林总管:“苏大人才从这里出去不久,半道上就被应大人请走了。”

沐言顿时没了胃口,放下手中吃到一半的甜粥,指尖混乱地点着桌子。

半道上把人请走……不会是知道这人在哪里吧?

早上应琛应该没发现自己床上有人,或许只是商量赈灾的事?

沐言站起来来回走了两圈,还是放不下心,便出去找人。

应琛的门外没有下人守着,屏息仔细听,还能听到屋内的说话声。

只是离得远,听不大清具体的内容。

沐言拦下了准备敲门通传的林总管,侧脸小心地凑到门边。

堂堂九五之尊做出这样的动作,让林总管瞪大了眼睛。

屋内的应琛此刻正坐在桌案后。

苏和玉站在下方,眉眼却直视着应琛,不若平日的温润有礼,一字一句,都带着与其外表不符的锋芒。

“连州既无灾害,又无匪乱,且连州知州夏含方任三年,才出政绩,也无过错,没有调任的道理。”

“我虽此次奉命赈灾,此前却并无政绩,为何要升任一州知州?”

而连州,与之前的利州,共同的特点,就是都离京城十分远。

若是真的赴任,恐怕一年都没有机会回一趟京城。

这一番明升暗降,分明是有意为之。

“赴任连州知州,是陛下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苏和玉语带隐怒,此前去利州的事,陛下分明也不知情。

“或者,我该问一问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是真的如百姓所说一心为民,鞠躬尽瘁;”

“还是居心叵测,另有所图。”

这一番话说得极重,苏和玉脸上却无半点胆怯。

应琛看着眼前的苏和玉,眸色冷淡。

“是又如何?”

苏和玉问出这样的话,并没料到应琛真的敢回应,还是如此嚣张的应答。

应琛被这样质问,面上没有丝毫怒意,甚至在看到苏和玉听闻自己那句回复后惊疑不定的模样,还轻笑了一声,只是笑意却未抵沉冷的眼底。

“我倒是也想想问问你。”

应琛拿起一盏茶,抬袖饮了一口。

“你呢?”

“你所图的又是什么?”

从以苏尚书之名干预天子之事、圣旨赐官却迟未上路,到如今,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沾染不属于他的东西。

苏和玉脸色一变,周身气势削减不少,被人直言心思的难堪险些让他在这屋内站立不住。

但他仍然矗立在原地,望着应琛;

“我要面见陛下。”

“即便是陛下要将臣调任,也应该是陛下亲下的圣旨,而不是你。”

应琛的为官之路也不过七年,朝内老臣的引领和小皇帝的信任,让他的官途可以称得上是平步青云;

官居摄政王,代理朝政之后,更加无人敢像苏和玉这般忤逆自己。

应琛眸中闪过一丝愠怒,又转瞬即散;

“也好。”

屋外的沐言屏息听了好一会儿,也没听清里面在谈论什么,只模糊觉得苏和玉的说话的语气似乎不怎么好。

他都不知道,苏和玉彬彬有礼的模样,私下与应琛相处时竟是这样吗?

“陛下?”

身后传来声音,惊得沐言瞬间站直,脸色泛白地拉着身侧的衣料,试图掩饰自己偷听的行径。

轻软的眼尾不耐地向来人扫过去——

又是宁毅。

心里的惊慌散了些,又升起些不满;

“这么大声做什么?”

陛下就连发脾气时,性子也十分软。明明是凶人,好听的嗓音都像是在撒娇,听得宁毅喉头一滚。

宁毅凶戾的脸浮上不自在的神色,显得沙场上赫赫威名的宁将军此刻看着,竟有些粗笨。

“陛下别生气,臣在边关,嗓门大惯了……”

认错的态度倒十分诚恳。

沐言哼了一声,不打算和他计较。

宁毅这人,就像缠着人讨食的大狗,看着凶狠,实际黏糊的很,还十分厚脸皮。

沐言并不擅长应对缠人的架势,只想将人甩掉。

但宁毅已经迈着大步凑了过来,手一伸到沐言身前,让沐言当下退了一步。

而后才发现,他是特地过来给自己开门。

沐言强行忍住脸上差点失控的神情,瞪了宁毅一眼,“笨手笨脚,谁让你给朕开门了。”

得了小皇帝的责骂,宁毅却像个没事人似的,紧紧跟在小皇帝身后,比林总管离得还近,让林总管诧异地看了他几眼。

宁毅本来还一直忧心之前大殿内惹怒了陛下,陛下还余怒未消,但现在看来,陛下似乎已经将那件事忘了。

至于陛下语气中的不耐,已经被他自动忽略了个彻底。

陛下身份尊贵,性子娇气些当然是应该的,更何况,天下恐怕再没有第二个人,娇气得这样漂亮可爱。

他就乐意看陛下使小性子,哪怕是天天责骂自己,他也甘之如饴。

沐言出来的急,这会儿没有披狐裘,月白的衣衫被镶着白玉、纹着兰草的腰带系住,哪怕是厚重的冬装,仍旧显得身形纤软,腰肢盈盈一握;

整个背影落入宁毅的眼中,纯净无比,浑身上下唯一的色彩,就是方才在门外被冷风吹得泛红的耳朵。

小皇帝身上的每一处,都和他的人一样,精细得不行,看一眼都叫人心口发热。

不过一段日子没见,宁毅就觉得自己像是得了耗磨心力的病,迫不及待地回京见到他的身影;

如今见到了,这病不消一刻就好了,但又总有些莫名的焦躁,想离这人再近一些。

小皇帝的身形迈进屋内,苏和玉望向应琛。

即便发现陛下方才就在门外,应琛脸上也丝毫没有野心暴露的惊慌。

这样的镇定,是真的问心无愧,还是已经全无顾忌?

应琛已从主位上下来,给沐言行了礼。

兴许赈灾的事十分耗费心力,应琛眼下有些疲惫,面上依旧沉静,却总混着一丝幽暗的气息,特别是那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

沐言不自然地舔了下嫣红的唇,没敢去看苏和玉,语气高傲地发难;

“朕都和你说了要来丰州,你为什么不安排接驾。”

“还有这府衙,破破烂烂,是给朕住的地方吗?”

应琛应付小皇帝的怒气十分熟练;

“陛下既是微服出巡,太过精细容易叫人发觉,下面的州县突发了些事情,微臣匆忙赶去,才耽误了迎驾。”

因为灾情的事,沐言也不好说些什么,冷着脸‘哼’了一声。

在他进屋时就发现了,屋里的气氛莫名有些紧悬,让他一刻都不想多呆。

“你们先商议公事吧。”

言下之意,他答应来见应琛,现在已经见了,是应琛自己有事要忙。

这就不能怪他了吧?

话音一落,他就压抑着雀跃的心情转身想要离开,可才迈了一步,就被应琛喊住,月白的衣摆在众人眼下划出一道昳丽的弧度。

应琛给他倒了一杯热茶,将人引导离碳炉近一些的位置坐下;

“微臣正好有事要禀明陛下。”

捧着暖烘烘的茶杯,沐言细白的指尖透出薄粉,脸颊也粉粉润润,唇色都艳丽了几分。

屋内的另外三人,目光都集中在这一人身上。

听完应琛的话,沐言呆呆发问,“去连州?”

苏和玉不是应该留在京城么?

若是平时,沐言定然要为苏和玉辩解两声,强行替应琛将人留在京城;

但此刻对上应琛的眼,他又说不出来了……

应琛不会是发现了早上的事情,以为苏和玉被自己收买了,才要把人弄走吧?

沐言一时坐立难安,从来没什么坐相的他不自然地坐直了腰身,捧着茶盏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趁着喝茶的空隙,偷偷往苏和玉的方向看了一眼,却见苏和玉温润的神色收紧,沉默的眸子正看着自己,透着模糊的期待。

这是让自己替他说说好话?

沐言为难地咬了咬唇,现在应琛看起来不像是心情很好的样子。

应琛将这一幕收入眼底,眸底酝酿着一场海啸;

“还是陛下是对苏和玉有其他安排?”

沐言不知道应琛是不是在试探自己。

苏和玉是他自己的人,他总张罗着要把自己的人送走是怎么回事?

而且要调走就调走,为什么非要当着苏和玉问自己……

即便原剧情里的应琛对待小皇帝很坏,可沐言实际与应琛相处时,应琛从没有这样咄咄逼人过;

哪怕此刻只是一个眼神,也让沐言觉得委屈。

饱软的唇瓣被一点白糯的贝齿咬住,濯黑的眼瞳倔强地看着应琛,仿佛无声的控诉,娇气又可怜。

却始终没说出让人满意的答案。

宁毅就算再迟钝,也察觉了此时屋内的气氛不对劲,看完应琛,又去看苏和玉,一张凶戾的脸黑沉沉的,满腔压抑不住的郁躁。

应琛看了小皇帝半晌,终于没继续追问,将两人支了出去。

屋内的人一空,只剩下自己和应琛,沐言反而更加紧张。直觉应琛没有那么好糊弄。

“陛下的信中说,来丰州,是来看臣的。”

沐言衣摆下的膝盖僵硬地并拢,避开了应琛的视线,模模糊糊地“嗯”了一声;

他那些书信的内容都是胡编乱造的,而且他写了那么多,哪里还能记得自己说了哪些话,也许……真的写了这些话也说不定。

这样敷衍的态度却像一根刺扎入应琛心口;

“陛下,看着臣。”

沐言慢吞吞地将眸子移了过来,眼神却飘飘忽忽,不敢和应琛对视超过一秒;

实在是,应琛眼中的情绪太过沉重,即便他分辨不清,也觉得十分压抑。

应琛呼吸微沉,“陛下,你是真的在意微臣吗?”

“每当臣自以为靠近了陛下后,陛下又会躲开。”

“但陛下若是不在意,为什么又要对臣说那些话,写这些信?”

沐言顺着应琛的手,看到书案上一叠厚厚的信封,黑曜石一般的眼瞳浮上些许震惊。

这是自己写的那些信?

应琛居然都留着,还保存得这么仔细么?

京中来的信件,应琛一封一封收着,就连公事出行,都放在身边。

陛下胸中有几点墨他再清楚不过,这样看起来滑稽杂乱的情话,也许陛下需要耗费几个时辰才能编造出来;

字迹横七竖八,情话更是百拙千丑,入眼一看,就知道没有一句真话。

但想到陛下此刻也许正在宫中书写给自己的信,应琛觉得,哪怕这书信十之一二的情意,也是好的。

可他高估了自己在陛下心中的分量,也低估了陛下的心。

应琛的手不容拒绝地落在了沐言的胸口,让沐言怀疑,这只手下一秒,就会将自己的心脏捏碎。

“陛下的心,要装下多少人?”

“你是什、什么意思?”

沐言强撑着面上的矜持,微红的眼眶却暴露出,这股矜倨,不过是一碰即碎的伪装,只要再逼近一点,就会碎出裂纹,露出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心生不忍。

“有时候臣真的怀疑,陛下是不是在期骗微臣。”

应琛状似感叹,眼眸却一瞬不瞬地盯着沐言,让沐言有一种被野兽盯上的错觉。

“朕骗你什么了……”

脚下却仓惶地后退两步,腿抵在桌边,沐言都来不及喊疼。

应琛这次却没有回答,直接将人拦腰抱起,放在书案后的主座上。

沐言在坐下的下一瞬就要站起,从这危险逼仄的地方逃出去。

应琛的手却更快地落在木椅两侧的扶手上,将他牢牢困在原地。

紫檀木木制的椅子十分宽大,沐言坐在上面,甚至有一种不着边际的感觉。

应琛居高临下的目光,更让他背脊发麻,挪动着腰身紧紧贴在椅背上。

这样的应琛太过吓人,沐言惊惧地缩起肩膀,眼眸浮上水雾,像是被逼到墙角的小动物,脚尖不安地交错又踮起。

他只能放软声音,颤巍巍地伸出细白的指指尖,小心捻住应琛青墨色的袖摆,几乎就差出声求饶;

“应琛,你……你怎么了……”

沐言这副模样向来无往而不利,可原本应就此收好自己压迫感的应琛此刻脸上却浮上了一抹戾气。

大掌落在沐言镶着一整块羊脂玉的素白腰带上,粗粝的手指扣进衣带的缝隙里,隔着厚厚的冬衣,也能感觉到手指上执拗的力道;

只要手指轻轻一扯,精美的衣带便能完整地落入手中。

察觉到应琛的意图,沐言的声音蓦地变调;

“应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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