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那种事情
褪色者如她所愿, 终于离开了提瓦特世界。
她怀揣着黄金树叶与作为指引的星空信件飞空而起，一路向上, 本以为天空岛会出面阻止自己, 然而褪色者却只感觉到来自天理的目光默默地投注在自己身上——最终，那道始终拦截着生灵进出往来的世界屏障在自己面前悄无声息地露出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裂缝。
天理允许她离开。
时至今日，褪色者也依旧不明白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但强者做事从来不需要跟任何人解释。也许从一开始天理就期盼着这个褪色者这个意料之外的因素早日滚蛋。
——因为她来的时候是一具尸体，甚至不算是活人, 只能算是物品, 所以连“降临者”的身份都不是。
尸体在偷渡.jpg
要不是黄金树的赐福重新唤醒了这具棺材里的存在……因此某种意义上，褪色者是在提瓦特命运之外的存在。
如今既然褪色者自己想走，天理当然也不会强行挽留，因此非常爽快地批准了通行。
见到天理这般急着把自己扫地出门的垃圾态度, 褪色者开始不由得担心起自己下次返回提瓦特世界时这位大神是否还这么好说话——但是这一切暂时已经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交界地, 我来啦！
…………
……
交界地, 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世界呢？
它是无数世界所交汇的十字路口, 是万族的生存故土, 同时也是诸多外神和非凡生灵所觊觎争夺的必争之地。
自生命诞生之际起，它的史诗和英雄人物的故事便传颂到万千世界里去。
据说在太古时期，交界地有了象征着强劲生命力的本土神明【熔炉】。
熔炉诞生了最初的“树”，这份生命的力量被外来的大神【无上意志】所觊觎……祂投下名为“寄生”的种子, 鸠占鹊巢，最终从其中生长而出的全新树木就是后来的——黄金树。
别的外神同样渴望得到这片古老又神奇的土地, 祂们不甘心让【无上意志】独占鳌头，于是各种牛鬼蛇神都出现在交界地里, 不同神明们的代言人甚至神明本尊亲自下场、彼此厮杀。那些古老血腥的岁月里, 连天地都失去了光芒。
最终, 【无上意志】和祂的黄金树一并笑到了最后——黄金的时代，降临于交界地。
那真是闪烁着辉光的时代，交界地人类的王朝从未如此强盛富足，创立黄金的开国强者们击坠了古龙、征服了巨人、屠戮了众多不肯臣服的异族，并且将【永恒女王】的神殿建立在交界地各个角落里，象征着对此的统治权。
而这一切的故事，都与如今的褪色者无关了。
热血，冷酷，权谋，天真，臣服，背叛，投降，厮杀……所有惊心动魄的故事，都在她重新回到故土之前便已经结束。
留给她的，只有癫火灼烧了整个世界后，那些逐渐失去温度、变得冰冷灰白的无尽灰烬。
——她就好像一个在故事宣布“全文完”之后才匆匆赶来的番外角色，亦或者是唱着《阳光开朗大男孩》那首歌里莫名其妙、完全是走错片场的主角。
有点好笑，又有点心酸。
黄金色泽的微弱流星也不知飞行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一百年一千年。
总之，它从世界之外，一头扎入了那片散发着癫火余温的灰烬之中，扎入尘土里。
时间流逝，被灰烬和新的烟尘所掩盖的“石块”表面终于出现了一道道的裂纹。
“石块”里头的那只手，动弹了一下。
褪色者从漫长的返乡旅途中苏醒了。
当其身体表面的金色物质化作干枯的碎片粉碎，落下，露出里面原本苍白且毫无血色的皮肤时，褪色者睁开了眼。
那双淡蓝的眼眸一如既往的黯淡，失去的黄金赐福再也不会回来。而这就是“褪色者”最明显的外貌特征之一。
在复活了千百年后，她终究是回到了自己出生、成长的故乡。
褪色者站起身，环顾四周，四处远眺——昔日足以遮挡群星光芒的那棵通天彻地黄金树如今已经不复原貌。
在交界地，生灵从来都不需要太阳的光辉……因为黄金树自身，就是无以伦比的“太阳”！
可是现在，天色昏暗，厚实到如同核爆炸之后的可怕尘云遮蔽了夜空。王城罗德尔的方向只剩下那一小截光秃秃、焦黑的断裂的炭烤树干残骸，原本枝繁叶茂的叶片也都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地面上落着一层厚厚的灰烬。
而距离她最近的地形，是两座紧挨在一起、半圆形的灰烬小山坡，同时有一道来自其它褪色者的留言躺在地上，被风一吹，就露出了淡淡的荧光。
褪色者好奇地走过去，想看看那写着什么字。
【你以为是臀部吧？】
这位前辈留下了让人啼笑皆非的留言，这么看来，那两座小山坡还真的挺像是屁屁……
褪色者摇了摇头，给予了这则已经无人问津的留言一个好评点赞，爬上屁股一样的山坡，往前走去。
这些灰烬是真的厚，褪色者轻轻地踩在上面，发现如同行走在最细腻的沙滩上留下一个个鞋印足迹。
也许因为这是世界被燃烧后所残留的灰烬，因此它并不如蓬松的雪花那样，踩一脚就会把人的腿脚陷进去。
但是单凭目前看来，这里的灰烬起码已经有十几米的厚度……理所当然的，原本的文明建筑、活人、野兽也被尽数燃烧，在哀嚎中化作灰烬死去。
褪色者又抬眼望去看向天边，发现无论东南西北、四面八方都是这连绵起伏的灰烬，毫无生机。
这个晚来的游子找不到一栋完整的建筑或者一个鲜活的生命存在，一切都是如此荒芜凄凉，没有生命气息。只有还时不时能从灰烬里蹦出一两个浊黄色火星在徒劳地燃烧着。
褪色者试探着抓住了一颗最小的、浊黄色的火星，刹那间，她听见了无数人的疯狂嘶吼在自己脑海里炸开！
他们呼喊，狂嚎，说着无法理解的言语，但是痛苦和混乱则是如同海浪般猛然拍向理智的防线。
要不是这一点癫火火星的力量太过微弱，随便一掐就能被碾压熄灭，褪色者怕不是要当场发疯。
“我的故乡……”褪色者蹲在灰烬上叹气，一直以来都很乐观活泼的表情也收敛了，任何人看见这种末世的场景都会感到悲凉，“怎么会变成这样？”
“而且这里到底是哪里呢？”
她抬起头，并没有看见这片天空上有星星出没的痕迹，所以褪色者只能猜测自己至少不是在故国卡利亚的地界（利耶尼亚地区）。
在交界地，曾经同时存在诸多领地和国家，其中以“玛丽卡女神”所在的黄金王朝势力最为强盛。
但在王朝的疆土中，依旧存在着不完全臣服的国家——“魔法之国”卡利亚。
黄金王朝有自己的传说，但是卡利亚的史诗故事同样可歌可泣。
那片传奇的土地“利耶尼亚”正是褪色者出生的地方，卡利亚人都相信群星会带来真正的命运。之所以愿意暂时屈从于黄金树的权威，也不过是“假意改信，来日悔过”的不得已举动。
说实话吧，初来乍到，自己的引导女巫早就没了，连黄金树都凉凉了，法环本身也被癫火给烧成稀巴烂，还当个屁的艾尔登之王！
当下褪色者也不知道自己需要做什么。
但是目前唯一的线索是指向当初写信将她叫回交接地、并给她颁发了“返乡车票”的暗月女神“菈妮”，这位女神竟然敢自称“暗月”而非律法传统的黄金基本主义命名方式。
那么褪色者明白了，这位昔日的卡利亚半神，如今恐怕也还是站在了黄金律法的对立面。
没错，菈妮曾是一位半神，她的生父【黄金树的英雄·拉达冈】后来成为了玛莉卡女王的第二任丈夫，因此作为外戚子嗣之一，菈妮与自己的两位兄长都被世人视为尊贵无比的半神血脉……
之所以用“曾”这个过去式形态，是因为菈妮谋杀了自己的躯体，背弃亲族故友，犯下了足以刨穿整个黄金王朝祖坟的“大罪”，从此跳出命运的棋盘之外。
这么说来，菈妮乍一看还真是个狠心的女神。
但褪色者并不介意这一点，现在黄金王朝都领便当了，交界地的主线任务都完结了，还有什么可以忌讳的？
所以她决定去拜访写信之人菈妮，当面向女神询问……到底有啥事啊老铁，大老远地摇人回老家？
总不能是让我在灰烬废土上搞重建吧。
既然决定了当前任务是【找到菈妮】，褪色者自然认为故国卡利亚是菈妮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
但是新的问题很快来了：褪色者搞不清楚方向！
如今的风从四面八方刮来，带着混乱灼烧与癫火的可怕气息。
褪色者作为异世界的【风之魔神】的本能在这片土地上虽然说并未被完全压制，但依旧受到了不小的干扰。
——事实上，一切外神想要进入交界地，都不是那么容易的。
如果说非要说有什么好消息，那就是她的禁忌知识所带来的神秘疾病，在离开提瓦特的那一瞬间就像是自动全愈了一样。
……仔细想想，果然还是天理的错吧！
进行了习惯性的甩锅行为之后，褪色者试图辨别出一个方向来前进，她试图运用自己身体里蕴藏了那股星空文字的力量。
可惜这篇引导的书信已经在把她带回交界地的路途中就消耗殆尽，已经无法为她指引如今那位菈妮的具体所在。
但褪色者并不紧张，也不赶时间。
因为在她看来，前期追逐艾尔登王位的过程中，已经将大部分的褪色者都拉回了交界地。
如今只有极少部分的褪色者（比如自己）因为各种原因没法回到交界地。
回不来的褪色者终究只是少数，所以如今现在菈妮搞的第二波筛选也不太可能再把这些拒绝称王的顽固分子拉回来。
——而且还是在癫火把交界地烧穿了的超级BE结局前提！
要不是提瓦特那边有着禁忌知识的困扰，如今的褪色者大概也不会回交界地……谁他妈的要当一堆灰烬的救世主？
我当个拿着五险一金的魔神，退休养老不香吗，可恶。
因此开始怀疑是否这趟被召集回来的褪色者只有自己，或者是一两个别的傻逼，因为一封书信就屁颠颠地返回了故乡交界地。
既然如此，菈妮有求于这些新来的褪色者们，那么命运——迟早会指引自己与她相遇。
所以，不必着急。
急也没有用，反正这个世界已经被癫火毁灭了，到处都是灰烬。
褪色者放眼望去，视野里到处都是灰烬与骨灰的混杂物，天空还在不断飘落新的灰烬……谁都不知道自己脚下所踩的这一团灰尘里是否曾经是一个大活人，亦或者是某头健壮的野兽。
褪色者自以为向着北方前进，想要前往利耶尼亚地区（她老家）去寻找女神菈妮，然而很不幸——她走错了路。
实际上，穿着银铠黑氅的褪色者拉上兜帽，独自一人向着东方前行。由于群星被癫火所遮掩和命运混乱的体现，癫火带来的无序已经影响到这个惨烈世界的方方面面。
所以褪色者并没有如自己所预料的那样走到昔日的老家地区，反而在经过了连续七八日的跋涉后，她终于见到了远处有着疑似远处有着疑似生命的迹象！
那是一片血色。
血色的土地不再是灰蒙蒙的厚实灰烬所覆盖，而是被鲜红腥臭的不明液体湖泊所淹没。
这令褪色者想起了昔日【情绪之魔神·艾利欧格】在精神囚笼里所构建的那座血色宫殿，但那座宫殿与眼前万里无垠的血色大地相比，简直就像是小小的池塘一样。
而且更加糟糕的是，眼前这些血色液体里散发出某种不祥的腐朽气息。
这令褪色者想到了一位传说中，在“交界地神战”中失败的外神——【猩红女神】。
关于这位【猩红女神】的传说十分稀少，因为祂在褪色者出生之前就被【永恒女王】玛莉卡所击败并驱逐出去。
作为败者，【猩红女神】给玛丽卡的最大报复是……为女王最小的女儿“玛莲妮娅”施加了天生的腐败诅咒。
本该神圣无比的“神人”玛莲妮娅一出生便自带猩红腐败，导致残疾与腐烂。此后的一生里，这位半神都在于这种该死的腐败诅咒做抗争，直到最终失败为止。
褪色者伸出手，尝试沾了一点面前的血色液体。
果不其然，哪怕隔着手甲，她都感受到自己体内的血液一下子沸腾了起来，仿佛有某种腐烂的东西顺着手指上的液体渗入皮肤里。
虽然只有一点点微弱的的感觉，但是如果非要躺过这片大片的血色湖泊，那的确是会令人染上“猩红腐败”这一病症。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直直地往里头冲。”
有个男女莫辨的稚嫩声音突兀地在她背后响起来。褪色者被吓了一跳，因为她甚至都没有察觉到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背后。
她立刻转过头去入，目的是一位拥有着淡紫色长发麻花辫，容貌平平无奇，甚至可以说是灰头土脸的年幼萝莉。
这年幼的女孩儿穿着一件脏兮兮的无袖连衣裙，赤足踩在灰烬之上。
她脸上没有任何喜悦的神情，有的只是风尘仆仆的疲惫之感。然而就算是这么糟糕的外表，都无法让人从她身上轻易转动开视线。
这一刻，在自己的情感方面从来没有感受过太多波动的迟钝褪色者，惊讶地发现自己对眼前的少女……动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