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云天之上
即使是世界上最后知后觉的蠢蛋, 他也能在事情过后看出其中的陷阱和端倪。而半氪星人，哪怕是后来经过基因改造的氪星人，也都拥有一颗常人难以企及的超级大脑。
——在伏特加, 或者说是鱼冢三郎继续为黑衣组织做事后又被抛弃后, 他也就看清了那位先生有多么的薄情寡义了。
作为正义联盟的一员, 他从头到尾都不可能从那位先生里得到他想要的任何东西。
——于是，鱼冢三郎开始学习如何成为一个英雄。
英雄与杀手就像一枚硬币的正反两面, 氪星人觉得自己既然能做好杀手，那就一定能做好英雄。那有什么难的？不就是帮助别人就行了吗？伏特加对于自己上树救猫的技巧很有信心。
实际上, 他错了。
英雄的反面绝不是简单的杀手就能概括, 当他直上云霄, 以一个陌生的角度去观察世界的时候，某些事情的发生也与他以前的价值观大相径庭。
其中最为困扰他的一个问题就是, 人为什么要救人？即使被救者的价值远低于过程中所消耗的价值，救他完全是个赔本买卖，也要去救人吗？
过去的伏特加信奉社会达尔文主义, 认为人与人之间的界限与价值泾渭分明。他也曾经亲手杀过很多人，并且心安理得。
但是现在，把希望的符号画在胸前的鱼冢三郎在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犹豫了。他不知道该如何给出自己的答案，于是他抓住瞭望塔某一次交班的空隙, 去问了蝙蝠侠。
无论是蝙蝠还是琴酒，大哥在伏特加的心中都拥有着极为特殊的地位。就像是道路上的标志, 海洋上的灯塔。
所以，当伏特加感到迷茫的时候, 他当然会去找蝙蝠侠。
这是一个和平的夜晚。人类社会按部就班, 铃木集团斥巨资打造的超级电脑上没有显示任何一处需要联盟处理的警报, 舷窗外的蓝色星球静默地旋转着, 疲惫的蝙蝠侠站在咖啡机前，试图用最短的时间将它点亮。
“大哥。”
伏特加犹犹豫豫地吐出了这个词。在瞭望塔难得的一小段闲暇时光中，他试探性地抬头看向灰绿色眼睛的银发青年，手中紧紧抓着纸和笔。
“我们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我们真的‘需要’救他们吗？”
琴酒连头都没抬，他平淡地按下了咖啡机上的一个键。
“因为他们值得。”
“任何人都值得吗？”
“任何人都值得。”
大哥的回答超越了伏特加的任何一种设想。根据氪星人超级大脑的构想，琴酒或许会给他讲解一套全新的理论和价值观，说服他这些人的生命是有意义的；或许会利用高超的数学原理和哲学理论，但惟独没想到这个。
“他们值得。”这句话甚至没花几个音节，它是伏特加问题的答案，但不能真正解读他困惑至此的原因，那就是生命的重量。
这里的生命要剥离一切的社会属性，不局限于囚犯还是大学教授，天才或是精神患者，而是在探讨一种更单纯的东西，生命。
不弄清楚这点伏特加就很难当好一个英雄，一个命中注定要比蝙蝠侠这样的法外义警更加纯粹的英雄，当伏特加穿着制服从天而降的时候，人们认为他代表了希望。
意识到问题存在的伏特加放开了自己的超级听力，氪星人的基因能让他听见地球另一端某个人的心跳声，在此之前，他只听自己想听见的。
飞机发动机的轰鸣。
火药爆炸的声音。
远在另一片大陆的某一朵花的开放，破壳而出的小鸟第一声的鸣叫，以及夹杂在里面的，某个小女孩的呼喊。
“超人！”
她说。甚至都不是英文，多亏了氪星人的大脑，让他学会了地球上的任何一种语言。声音急促而焦虑，就像是正在为她的性命战斗。
伏特加在瞭望塔的电脑地图上定位了她的位置，北非那些正陷入战火的神秘国家之一，名字冗长，似乎在他们自己的语言中拥有着特别的意义。
伏特加在操作台上找到了一个按键用于给还没来得及离开卫星的蝙蝠侠单向留言，他可不想面对蝙蝠侠模式下的大哥不赞同的目光，即使没有了伯///莱塔，琴酒的威慑力也一如既往。
然后，伏特加打开了太空站的舱门，径直向那颗蓝色的星球飞去。
世界上再没有人能拥有和他匹敌的神力，在很多人眼中Superman注定拯救世人。
但只有这个钢铁之躯的氪星人自己知道，他还做不了英雄，至少现在不行。
北非的气候向来炎热。伏特加在穿过对流层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确实闻到了草叶燃烧的味道。
他刚开始以为那只是个通感所导致的幻觉，直到他从高速飞行中停下，并且低下头的时候，他就知道那是为什么了。
——这里有一场正在进行中的战争。
房屋和树木被流弹点燃，火焰和爆炸把本就不多的人类痕迹毁灭得一干二净，连空气中都弥散着硫磺和灰烬的气息。
在南达帕尔巴特崛起后，附近的国家就总是发生内乱。这些消息每天都会被地球外的卫星收集起来汇报给瞭望塔，但伏特加没想到自己会和它狭路相逢。
……或许这就是那个小女孩呼唤超人的原因。
伏特加沿着她心跳的方向飞去，只在云层中留下了一条飞机经过似的拖尾。氪星人的速度是那样快，就像时间凝固在这短短的一瞬间。
“是鸟！”
爬上当地最大的一块石头的小女孩最先发现了他的黑色制服以及胸前红色的S标志。她快乐地跳了起来，怀中抱着破旧变形的超人玩偶。
“是飞机！”
她大喊着，在北非的风沙中使劲挥舞着双臂，伏特加能看见她皮肤表面皲裂的伤痕。
“……是超人！”
穿着制服的氪星人从半空中降落下来，他弯下身体，以此减小了他们之间的身高差距。
“是的，女士。”
他认真地注视着眼前这个在战争中呼唤超人的女孩：
“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呢？”
在他还在为黑衣组织工作的时候，伏特加绝对不会这么和一个小女孩说话。但现在他已经不是杀手了，他是英雄。
伏特加咀嚼着这个词，他承认英雄这个行业比看起来更难定义。
北非土生土长的小女孩犹豫了一会。她低着头，揉捏着手里几乎看不出是他的超人玩偶。
“……我想回家。”
她小声地说。
“如果你救了我，会耽误你救其他人吗？”
“或许会。”
“那你能阻止战争吗？站在中央告诉他们不要再打了？”
“抱歉，我们不能。”
每回答一句，伏特加的声音就更沉重一点。即使有着钢铁之躯，他或许也不是最合格的超级英雄。
透明的泪珠从小女孩的眼睛里滚了出来，她开始抽泣，然后冲上来抱住了伏特加的腿。
“那、那你……”
她哭着说：
“会送我回家吗？”
氪星人心中纷乱的思绪在这一刻停止，他蹲下身体，坚定地把她抱在了怀里。
“我会。”
燃烧太阳能供应的钢铁之躯比任何一位英雄都要更加坚实，他所说出的话语就像天生有着令人信服的魔力，让小女孩相信了她一定能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
“走吧。”
他拍了拍女孩的后背，从地上站了起来。
“告诉我们目的地的名字，或者指引一下方向。你能做到，不是吗？”
女孩破涕为笑，点了点头。
她叫埃米尔，这是一个传统的阿拉伯语名字。来自遥远的边境城市，一墙之隔就是传说中的南达帕尔巴特，恶魔之城。
“恶魔之城里真的有恶魔吗？”
走在枯黄草原中的伏特加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聊天，埃米尔却突然犹豫了。她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她没有亲眼见过恶魔。但确实从南达帕尔巴特崛起开始，战争、瘟疫和死亡就开始在这片土地上蔓延。
伏特加尽力绷着神情。部落里的成年人因为埃米尔所说的这些东西而相信南达帕尔巴特里住着恶魔，但作为眼界更开阔的那个人，鱼冢三郎知道现代科技能够做到这些。
人与人之间的冲突会带来战争，而战争本身就会带来死亡和瘟疫。比起魔鬼作祟，埃米尔大概率只是一个幸运的受害者而已。
想到这里，伏特加渐渐抿起了唇。
他们在烈日的照耀下穿过荒原，以一个埃米尔不会觉得太快的速度向曾经远离的家乡走去。这一行为放在半个小时前都和寻死没什么两样，而现在，他们能做到。
因为超人在这。
埃米尔抬起头，穿着深色制服的氪星人站在她和荷枪实弹的士兵中间，他的披风被空气温柔地托起，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着金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