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嘉小说
会员书架
首页 >都市言情 >和魔头夫妻情浓后我死遁了 > 第24章 幻生·凡人戏子(十四)

第24章 幻生·凡人戏子(十四)

上一章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章

陛下抱着他的小皇后睡了三天。

灯花开了又落, 外头檐雨积成飘摇的长线,殿内却寂静无声不透半分天光。

第三天他睁着布满血丝的眼从榻上爬起来,神色温柔的在小皇后唇上亲了一下, 竟是有点害羞的把她抱着放进龙榻旁的水晶棺里, “皇后,孤要上朝去了。”

少女闭着眼容颜苍白, 仍旧穿着朱红嫁裙,只不过胸前的血早已凝干。

她当然不可能回答对方的话。

苏言清也不在意,仍伸了手帮她把垂在胸前乌发轻轻理顺,凤眼有些茫然的落在少女鬓发间小小的绯红绒花上, 而后露出星点笑意,“别怕, 我很快就会回来陪你。”

*

威仪的大殿之前, 朝臣们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猜不准陛下今日临不临朝。

自从封后大典发生了那桩事,陛下就把自己和亡故的皇后锁在寝殿中, 不食不饮, 就连侍候起居的公公都被挡在了门外。

甚至他们现在回忆起陛下那日癫狂的情状都觉得十分胆寒。

高高在上的帝王竟然也会那样卑微恐惧的匍匐在地, 目眦欲裂、手脚并做的朝着某处爬去。

那颤抖着去抱少女的手上, 一滴一滴砸满了帝王的眼泪,“别……求求你,不要……”

天地寂静,无一人敢抬头。

更无一人敢上前劝开那个抵在没了声息的小皇后颈窝处又哭又笑, 疯疯癫癫的陛下。

最后是陛下自己从血泊里爬了起来,抱着眉目紧闭的小皇后踉踉跄跄回了寝宫。

他走过的地方, 淅淅沥沥嘀嗒着浓稠血线, 有怀中少女身上的, 也有他唇边不断溢出的。

自那之后,殿门紧闭了整整三日,无人知晓发生了什么。

正在朝臣们觉得陛下今日可能也不会临朝时,少年天子却穿戴着冕旒衮服行进了大殿中。

那张脸上竟再瞧不出一丝伤心,甚至素来冰冷的眉眼隐隐含着笑。

满朝文武见此情景皆是暗暗舒了口气。

是了,皇后毕竟是香魂已逝,看来陛下伤心了几日已然想通了。

整个朝议过程也非常平顺,罢朝之后唯有阁老张萧被陛下钦点留了下来。

张萧作为两朝老臣平日里却也并不作威拿架子,是朝中八面玲珑人精一样的存在。

不过饶是他此时心里也有点打鼓,陛下唯独留下自己究竟是所为何事。

只见陛下以手撑额,昳丽貌美的脸上显出几分茫然,好半晌才抬起眼看他。

张萧正暗自琢磨着,被那毫无情绪的一眼瞧得神经一紧,连忙低下头去,“陛下。”

谁知少年天子下一句说出的话,竟是莫名叫人冷汗直流。

十二垂珠之下,身着冕旒衮服的新帝带着一点古怪的病气,“孤做错了事,皇后生孤的气了,张大人可知道什么哄人的法子?”

纵是见过大世面的两朝阁老,此时也忍不住的被这话问得微微哆嗦。

耳边听到陛下继续说,“皇后宠溺弟弟,孤不该明知故犯惹她生气,你说,孤要不要给妻弟封个护国大将军?”

张萧越听越心惊∶皇后死了,皇后家的小弟也死了。

给一个死人封什么护国大将军?

他强忍惧意,冷汗涔涔的试探,“陛下,封后大典那天……”

“怎么?”少年天子抬着漆黑的眼珠看他,脸上隐约显出一种介于平静和癫狂的诡谲之色。

张萧被看得心惊肉跳,冷汗如雨自额际悄悄滴落,他本能的住了嘴不敢再往下说,“没什么,没什么。”

“你说,孤这么做了,皇后会不会开心一点?”

纵横官场了数十载的两朝阁老寒毛卓竖,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恐万状,“那是自然。”

闻得此言,玄衣帝王的话语间竟带上了几分小心翼翼,有些不确定的问他,“真的么?皇后真的会消气么?”

张萧已是两股战战,不敢多说一个字,也怕说错一个字,“自然是的。”

得到肯定的答复,面前之人的唇角便开心似的浅浅勾出了点笑,他自言自语般轻声喃喃,“那就好,那就好……”

张萧从殿中出来之时,冷汗已经湿透朝服。

翌日便有眼尖的朝臣发现,向来温厚待人、积极参与朝事的张阁老不知为何竟称病告假了月余。

而宫中也开始频繁出现方士的影子,那些号称身怀奇能异术之人带着魂幡剪纸,在不透天光的帝王寝殿中设置祭坛,挥剑念咒为亡人招魂。

着凤袍玉冠的少女闭目躺在水晶棺中,睡颜沉静。

招魂仪式进行了七日,都说那些心中还有牵挂的亡魂,会在离开人世的第七日入旧人梦中。

宫人散去,魂灯轻燃,苏言清满怀希冀的踏入水晶棺中,抱着始终悄无声息的朱裙少女闭上眼睛。

可惜,一夜无梦。

少年天子在满室幽暗中醒来,而后睁着不住发颤的睫羽,茫然吐出一口血。

旧人厌他,不肯入梦。

他伸手抚上少女紧闭的冰冷苍白眉目,口中喃喃着,“要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

他做错了,他真的知道错了。

苏言清的哭声渐渐在寂静寝殿中断断续续的响起,他一时哭一时笑,泪痕满面,唇间溢出的血不停堆积着流到了下颌上。

不知过去了多久,他终于抹去唇间鲜血从地上站了起来,提着剑走出了殿外。

阶前跪了一地瑟瑟发抖,面无人色的方士。

很快,殷红横流的血染红了殿前长阶。

远处霞辉温柔。

他茫然立在殿前,第一次觉得∶万里山河,竟这样教人寂寞。

天幕之下犹如玉山倾颓,苏言清终究不堪重负倒在了血染长阶的殿前。

一个人不肯放手的执念到底有多可怕?

一朝帝王竟在登基后不久下了罪己诏。

罪己诏上条陈了自己所犯的罪状——戕害忠良,有意逼反,滥造杀孽。

他要把自己写进后世史书的骂名里,让万人唾弃,以此来卑微祈求亡魂的原谅。

原谅了,就该醒来,就愿意入梦见他了。

可菩萨不渡卑劣之人,水晶棺中的尸身日渐溃烂。

冬日就要过去,阶草新碧,万物芳菲。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偌大的皇宫被四面飞翘的檐角勾勒成一方小小天地,风将檐下悬铃吹响了一遍又一遍,飞鸟来去。

旧人始终不曾入梦。

而陛下……

陛下已经许久未曾上过朝了。

他像是厌倦了杀人,也厌倦了眼前的一切,日复一日的只是紧闭着殿门,待在寝殿中一语不发的和水晶棺中的少女怔怔相对。

无人敢对此事表现出任何的微词和置喙,因为上一个血淋淋的例子还摆在眼前。

昔日荣宠无限的太傅楼呈,不过委婉提了句“希望陛下保重龙体,让皇后亡魂早日安息”,就触了天子之怒被牵连着诛了九族。

连那曾经和少年天子有过几分隐晦情谊的太傅千金,都没能免于株连。

朝臣们现在人人自危,哪里还敢多言半句。

宫人们尽数散去了。

萤萤长灯下,这里是被彻底遗弃的一方天地。

少年天子毫无仪态的跌坐着,漆黑的眼珠一动不动。

也不知趴在水晶棺上凝望了里头的人多久,直到唇间尝到了一点潮湿咸涩的味道,他才知道自己又哭了。

殿中的气息并不好闻。

腐败的尸身,流血的腥味,湿淋淋的浓烈桐油味……

衮服遮掩下,他的腿骨又一次断裂,只不过这次是陛下自己动的手。

殷红的污血从伤处流出,泅湿了大片袍角,又在无人探知的寂静夜里逐渐凝成凄侧的暗紫色,混着干涸血衣静静贴伏在他的断腿处。

为什么?

什么办法都用了。

为什么还是不肯睁开眼?

苏言清泪痕交错的一张脸上满是深深的茫然。

而后他想起什么似的,小心翼翼的捧起手边的兔子花灯,举起来贴到面前的水晶棺上。

少女苍白凋零的眉眼被花灯映亮,她合衣躺着,鬓间的绯红色绒花仍旧生机勃勃。

苏言清却像是已经有点神志不清了,脆弱着神色祈求说,“你说过,希望我开心的,还记得么?”

死去的人不会回答。

他喃喃自语着,“是我不好,我已经替你动手罚过了,你睁眼……看看好不好?”

“我再也不嫉妒了,我再也不敢了”

哭了一会儿又笑起来,反正在这一方天地里就只有她和他。

“你一定不知道,离开郡主府之后我回去看过,不止一次。”

“还有那次廊下避雨,你不知道,我瞧见你的时候心里有多高兴。”

“是我错了,不该动那个人,不该骗你写下那封劝降信,我只是……”

少年天子的神色微微茫然着∶有点嫉妒。

嫉妒那总是耐心望向另一个人的秾丽眉眼,嫉妒那根奢望过的白玉簪,更嫉妒……

楼府诗会上,虎将军撞开木篱牢笼之后,那毫不犹豫奔向另一个人的身影。

他垂着不住轻颤的睫羽∶可是你答应了做孤的皇后,九方高台上,我们行过祭拜天地的礼仪。

你已经是孤的皇后。

既是皇后……

夜半声悄,兔子花灯倾倒在浇满桐油的寝殿地面上,火舌在一瞬间蹿上房梁。

苏言清踏入水晶棺,满足而亲近的抱住眉目紧闭的少女,眸中浮出一点飘渺柔软的笑意∶“皇后与孤,应当同葬。”

是日奉元殿半夜突然走水,烧起来扑不灭的滔天业火,被窗外火势惊醒的小黄门和小宫女提着水袋木桶乱作一团。

无人知晓寝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是那一夜过后,新帝失踪,至于和已故皇后紧紧拥在一起的那具烧焦的尸身,无人敢认。

点击切换 [繁体版]    [简体版]
上一章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