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贵族与怒气
伊莱万万没有想到他在前边不辞辛劳地修院子，居然有人在后面拆家。
伊莱绷着一张小脸站起来，这个消息让他瞬间晴转多云，甜菜也不看了，闷头就往城堡里面走。女仆们被他突如其来的情绪转变弄懵了，连忙跟了上去。
总是高高兴兴的小少爷难得怒气冲冲地出现在了走廊上，惊讶的仆人们在行礼之余试图和跟在小少爷身后的女仆眼神交流，却发现他们是如出一辙的迷茫。
伊莱最终停在了紧闭的书房门前，两个卫兵用手中的长矛拦住了他。
“小少爷，领主大人正在面见官员。”其中一个卫兵硬邦邦地说，“请稍后再来。”
再稍后家都给猪队友拆没了。伊莱环顾四周，正好看见一个抱着浆洗晒好的的枕头路过的女仆。他噔噔噔地跑过去，礼貌地问：“我可以要一个枕头吗？”
仆人之间也是有地位差异的，负责浆洗的恰好属于较低的那一类。这位脸上带着雀斑、鼻子微塌的圆脸女孩第一次和据说很好相处的尊贵小少爷说话，紧张得脸都有些发红。她连忙挑了一个最蓬松的递给他，急促地回答：“当然！当然可以。”
“谢谢你。”
伊莱双手接过枕头，气势汹汹地往书房门前一砸，顶着众人的视线一屁股坐了上去。
“我不进去，我就在这里等。”
如果迪伦知道那个猪队友是谁，他马上就带着瑞兹一翅膀呼在猪队友脸上；如果迪伦不知道，他就要马上督促迪伦找出罪魁祸首。
在饥荒这么严重的问题前搞小动作的都将被他亲手制裁。
至于迪伦根本没发现有阴谋的可能性被伊莱忽略了，迪伦除了武力值强大之外头脑也很聪明，是个天生的上位者。他对领地的掌控程度非常高，如果这个阴谋能瞒过他，那么也能轻易瞒过任何人。
两个卫兵有些为难地对视一眼，不知道到底应不应该让伊莱离开。
但很快他们就不用纠结了，紧闭的大门被从里面拉开，迪伦眉眼间还带着些戾气，他慢条斯理地把捋到手肘的衬衫袖子放下来，沉声说道：“把里面处理——你怎么在这儿？！”
伊莱看着迪伦衣襟上一点不太明显的血迹和微红的指骨，仰着头笑意盈盈地问：“你刚刚打了谁啊？父亲。”
说出来，让我马上去补一刀。
拜菲瑞娅才给书房补的隔音魔法所赐，迪伦没有听见伊莱和卫兵那点小争执，直接导致他辛苦在伊莱面前树立的宽和形象毁于一旦。
伊莱倒不觉得战场上让敌人闻风丧胆的黑骑士平时真的会有迪伦表现得那么亲和，他很容易地接受了迪伦在书房把下级揍了的事实，并且试图突破迪伦的严防死守看看那个下级的脸。
“小孩不能看，做噩梦。”迪伦捂着伊莱的眼睛把他抱起来，大步离开了作案现场。
伊莱不死心地扭扭身子：“那你告诉我是谁。”
“你好奇这个做什么？”
迪伦终于站定了，他把手从伊莱的眼睛上拿开，伊莱狠狠眨了眨眼睛才适应了骤然明亮起来的光线。
这是伊莱最喜欢的一部分走廊，一边是镂空的栏杆，从这里可以看到城堡外一片波光粼粼的湖。
“因为我好奇是谁对我辛辛苦苦种出来的土豆红薯下了毒手。”
伊莱敢保证，他这句话让迪伦的呼吸都不顺畅了一瞬。
哼哼，被有任务说明这个作弊器的我吓到了吧。
迪伦是打算等事情解决完再告诉伊莱的，但既然伊莱已经知道了，那么提前一些告诉他也可以。
所以伊莱很顺利地得到了迪伦的一手消息。
“幕后主使这样做只是想让马铃薯和红薯变成贵族专用的东西，然后借助贵族来阻止它们在平民间的推广对吗？”
“是的。”迪伦肯定地点点头。
伊莱微微皱起了眉头，虽然和他想象过的在种子上动手脚的方式比起来这个方式听起来很荒诞，但他不得不承认，这样做好像真的能有效阻止马铃薯和红薯在平民间传播。
高高在上的贵族们不会在意一场虚无缥缈的饥荒，他们大都积累有可观的财富，比起饥荒带来的那些微不足道的代价他们还是会更关心自己是否依旧保持着一种区别于他人的特权。他们不会允许那些“下等人”的生活与自己有一丝的交迭，哪怕只是一模一样的食物。
举个例子，伊莱吃的白禾面包上可以有漂亮的花纹，贵族也可以有，但平民不行。
这个世界真实的一角终于展露在了伊莱眼前。
幸存者偏差，伊莱想，因为他生来是最上等的那一波人，所以他从未清晰地认识到这个世界在方方面面将人分为三六九等的残忍本质。
“这就是我不太喜欢任命贵族做官员的原因之一，他们老是觉得自己天生就该比平民得到更好的东西，而我懒得搭理他们。”
这里只有他们父子二人，迪伦毫不避讳地向伊莱袒露自己对于贵族群体的不满，仿佛他自己不是这片土地上最大的那个贵族似的。听着迪伦从贵族的高高在上讲到贵族浪费的税金，伊莱脸色复杂。虽然他隐约意识到了迪伦没什么贵族的架子，但完全没想到迪伦竟然是贵族制度的批判者。
父亲，我没想到你居然是剑与魔法世界的列夫·托尔斯泰。
“所以他利用贵族，真的很有可能会成功。”迪伦·托尔斯泰总结陈词。
“但是你不会让他成功的对吗？”伊莱弯起眼睛，“因为弗朗西斯的贵族应该都知道他们的领主和其他领主不同，是真的敢对一个盘根错节的家族下手的。”
“这你也知道？看来我们小伊莱还是一个小灵通。”
迪伦没有正面回答，他的右眼轻轻一眨，像做下了什么独属于他们二人之间的约定。
在获得了迪伦这座最大的靠山准确的答复后，伊莱心里那股因为有人扯后腿的的怒气终于散去了部份。
他独自一人站在城堡最高的塔楼里，踮起脚尖从窗口看着用冰镇后的白布捂着脸匆匆走上马车的官员。他的认人能力让他一眼识破两个月前那支小队的异常，也让他一眼认出了这位因酒误事还瞒下不报的官员的脸。
真是熟悉，这不就是那个说话像唱咏叹调一般的贵族吗？
伊莱撑着脸，不确定地想：好像是叫波文来着？
一声响亮的龙吟从远方传来，伊莱的眼睛亮了亮，白色巨龙的身影逐渐浮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瑞兹最近总是在弗朗西斯每一个有魔兽出没的地方兴风作浪，危险的魔兽们被位于食物链顶端的巨龙压制，不得不退到更深的地方。拜它所赐，据说最近领地上魔兽袭人的事情都少了很多。
瑞兹看见了伊莱，它欢快而短促地叫了几声，收拢翅膀落在了塔楼顶端。它努力使自己稳稳地盘在这个对于他来说有些小的地方，从窗口上方伸出一个脑袋。
伊莱毫不客气地蹦起来抱住瑞兹巨大的头颅。
“这次回来得有些晚啦。”他嘴上抱怨，脸却很诚实地蹭了蹭瑞兹冰冷坚硬的鳞片。
瑞兹显然也很想他，喉咙里发出噫噫呜呜撒娇的声音。
“今天我们不在城堡上面飞了，”伊莱摸摸瑞兹的头，“你知道耕地在哪里吗？”
天天都在抢地盘的瑞兹当然是不知道的，伊莱抓着他脑后支起的冰棱，回忆着上次的路线给瑞兹指引方向。
想到瑞兹带着自己冲出城堡外墙时听见的惊呼，伊莱嘟囔：“今天回去要被母亲骂了。”
就在这时，原本平稳飞行的瑞兹猛地向上拔起，又突然向下冲去。没有安全带的过山车体验让伊莱笑着惊呼出声，瑞兹得意地甩了甩尾巴，又重新回到了正常的轨道。
瑞兹是一只有一点小调皮、还对别人的情绪很敏感的幼龙。
伊莱很快就看见了龙脊山谷，他拍拍瑞兹的脖子示意它飞得更低一些，然后伸长脖子寻找上次发现煤矿的地方。
炭黑色的岩层上蒙了一层浅浅的灰尘，它们大大咧咧地暴露在空气里，谁也不知道这些其貌不扬的石头究竟有多大的用处。
等解决掉饥荒的问题就开始采矿，伊莱在脑海里规划着，有足够的燃料就可以开始一些大动作了。
比如系统空间里那张冶炼厂图纸和那个小型铁矿，能早点拉出来溜溜就早点拉出来溜溜吧。
思考间巨龙飞越了山脊，一望无际的平原出现在伊莱眼前。
刚破壳不久的瑞兹体型已经快赶上迪伦的龙鸟，但瑞兹毕竟是一只有较强自我管理能力的龙，它谨慎地降落在小路上，尾巴高高扬起，没有破坏一点耕地。
等到伊莱在地上站稳后，它贴了贴伊莱，再次展翅飞向天空。
“小少爷？”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伊莱惊喜地转过身，强壮的老人扛着锄头站在田间，黑色眼睛的小姑娘捧着一个兽皮水壶腼腆地微笑。
“凯伊姐姐！爷爷！”
伊莱小跑过去，从凯伊手里得到了第二个果子。
老人观察到伊莱背后没有跟着人，疑惑地问道：“小少爷，你今天没有带卫兵来吗？”
“带了呀，”伊莱笑盈盈地指了指天上盘旋的瑞兹，“在那儿呢。”
一只龙可比一整队卫兵靠谱多了。
“爷爷，”伊莱开门见山，“马铃薯长得怎么样了呀？”
“马铃薯？”老人的脸上逐渐浮现出不似作伪的错愕来，“您不是让人来全部挖走了吗？”
伊莱扬起的笑容一点一点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