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 59 章
不仅仅是虚张声势, 麻生三墓看得出来，琴酒是真的做出了杀了他的打算。但是他还是说道：“你不会杀我的。”
琴酒嘲讽地笑了一声，像是在笑他自以为是。“你可以试试看。”他说。
麻生三墓平静地又转移开了视线, 那双总是灼灼地聚焦在某一个点上的眼睛不断在“专注”和“放空”之间循环, 似乎是在专注地观察着什么，发现了某些线索后又会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有恃无恐地在两个下一秒就可能杀了他的持枪危险人物面前走着神。
琴酒或许是想要亲自体会一下麻生三墓被打上“重点关注”标签的能力, 所以难得耐心地等待着。被勒令“当一根没有思想的柱子”的伏特加数次和麻生三墓对上视线, 那种想要隐瞒、却被一眼看透的感觉让伏特加越来越维持不住表情。
麻生三墓的视线又一次从他脸上飘过, 然后突然说了一个词：“目的性。”他大胆地直视着琴酒, “很浓烈的目的性。你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之中都带有着目的性，是出于缜密的思考之后做出的符合逻辑的决策，不是心血来潮、或者随性而为。你一直以来和我的交流都在控制信息，你从来都不会使用单纯的肯定或者否认, 经常会说别有深意的话。在路上的时候你一直在观察着周围的情况，我从倒车镜中看见了你的表情, 不是无意义地观察风景，是在打量, 或者说是在寻找线索。所以你谨慎、行事隐秘、自我意识强，不会做没有规划的事。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导致你对待我的态度发生了临时的转变, 而这件事和石森议员有关。”
因为降谷零和诸伏景光没有给他任何“小心组织”的提示，所以他才会得出是临时发生的意料之外的事的结论。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株树，树干处有一片的树皮脱落, 露出了浅色的内里。“这里的树木茂密且树上有动物啃噬的痕迹, 但是附近没有村落或者居民房, 意味着这一片区域并没有人长久行动, 确实很适合藏尸。但是在刚才的路边停靠着几辆车，意味着这附近可能有人在。作为来‘抛尸’的人，在看见那些车的时候应该会警惕、探查，但是你的表情一直没有变化，并没有对那些车辆感到惊讶。虽然有警惕的表情，但是那或许并不是对车感到警惕，而是对‘我可能从那些车上找到线索’的警惕。是因为你们知道那里有车，甚至是知道那些车的主人是谁……现在是惊讶的表情。”伏特加即使戴着墨镜，也轻而易举地被麻生三墓看穿。
他掠过伏特加看向琴酒。
就像真城和男一样，琴酒的行为模式也和普通人不太一样。不一样的行为模式会导致不一样的表现，而琴酒虽然特别，但也可以用另一种方式判断——“作为一个掌控欲极高的人，你对于将要发生的事具有自己的设想。你知道我能辨别你的表情，所以你并不会对我的话产生惊讶，也不会感到紧张，所以即使说我中了你也不会表现出来。只是，刚才我说‘你不会杀我’的时候，你的表情告诉了我在面对错误的猜测时你会有怎样的表现——那是我对你建立的‘基准’，而现在你的表情虽然没有直接地告诉我‘说对了’，却也没有否认。”
琴酒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得以“证实”自己的猜测之后，麻生三墓继续分析着路上的那些车子。
“那些车上没有人，车前盖和车窗上积留的灰并不多，所以那些是最近才开到这里来的车。大胆猜测的话，是这几天、或者干脆是今天开到这里来的，而车的主人已经不见了踪迹……”他看向车里的石森议员，“是石森议员的部下，或者说是那个黑丨帮丨派来帮助石森议员的人吗？在上一次之后，石森议员一定会要求加强警戒，短时间内想要再次对他下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你们可能是解决掉了那些和他一起的人，把石森议员留给了我。总结来说，你们之前在这里处理掉了一批人，只剩下了石森议员。是因为石森议员透露了什么，所以你才会更改计划留下了石森议员的性命，反而将他带到了我面前。”
他观察着面前的两个人。
“被我猜中了。”麻生三墓的语气肯定。
“不错的推断力，基本上正确。”琴酒说着夸奖的话，但却不是赞赏的语气。只是随口敷衍的一句话，倒像是上级、老师、长辈之类的角色在褒奖自己的下属。“除了一点——那些车，不管是车轮胎上的泥迹还是车身上纵横的子弹的划痕，都能证明那些车的主人并不是那些秘密潜入日本的美国人。那些美国人需要隐藏自己的踪迹，不可能在车上留下暴露自己的线索，所以开车的，是石森雇佣的雇佣兵。以命换钱的雇佣兵，从来不会在意行踪暴露的问题。而那个组织很早就已经放弃了石森，所以石森才会选择雇佣非法军队来保护自己。这是他的最下策。”
“在失去庇佑之后，石森议员一定会想办法让你们放过他。由我引起的，他会想要从我身上找到突破口。就是因为那个他找到的突破口，你们才会急切地需要将我推入一个立场中。”
琴酒这一次依旧没有否认。“你没有选择的余地。”
麻生三墓拉了拉衣领，遮住自己的下巴和嘴。模糊的声音像是自言自语一般。“选择是双向的，但是你们似乎不太明白这个道理。”
“你认为你的意愿重要吗？目前为止的温和手段，只是因为有人觉得有趣而已。”琴酒的眼神似乎是在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因为觉得有趣所以才陪你玩这些幼稚的猫鼠游戏，但这不代表你有做选择的自由。”
那把枪被扔到了麻生三墓的身上，刚好掉在他的手中。
“说完了就快点开始干正事”，琴酒不耐烦的表情表达着这样的意味。他看了一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提醒道，“浪费的时间够多了，药物的效用时间快要到了。我允许你再做两分钟的祈祷。”
麻生三墓叹了口气，“我的运气一向不怎么好，所以我从来都不会祈祷、许愿什么的。”
伏特加一直没有太多的耐心，他抓了抓被衣领遮住的脖子，不理解地问：“只是开个枪而已，你都可以带着枪去外务省大楼威胁石森了，现在为什么又拖延着不想开枪？我们的时间很宝贵啊，快一点处理快一点结束。”
他的语气困惑又埋怨，好像“处理”和“杀人”之间并没有联系，只是一个射击游戏一般。
麻生三墓和琴酒一起扫了他一眼，两双截然不同的眼睛中一样都是看不出情绪的高深，似乎在场的人之中只有伏特加一个白目。
不过伏特加的话意外地提醒了琴酒。
麻生三墓虽然和几位警察关系亲密，但本质却是一个漠视生命游走在正义与罪恶边缘的人，琴酒不认为麻生三墓会有太多的心理障碍或许是想要趁着这个机会多获取一些信息，又或许是在拖延时间。
他眯起了眼睛，只是脚尖稍微转了个方向，麻生三墓就辨认出了他升起的疑心。
“你在等什么？”
“因为有人不希望我做那些事，所以我在等他们出来阻止我。”
“绿川和安室……”琴酒知道麻生三墓指的是谁，他冷笑一声，“呵，不错的信任。但是毫无用处。”
麻生三墓没有回答，反而看了他好一会儿。
“你很肯定他们不会出现在这里。”
“他们不可能出现。”
“不可能出现吗……”麻生三墓用不知道是了然还是否认的语气重复了一遍，“或许吧。”
他手中的□□已经带上了手部的温度，比起玩具枪更加沉上数倍的重量让他感觉手臂正被带着向下坠去。
对于麻生三墓来说，石森议员是应该被“惩罚”的坏人，杀死他并不是什么有悖“麻生式正义观”的事。他不想这么做，只是因为——
绿川汤一说，“我可是一直在担心着呢”。
麻生三墓不想因为他自己、而让他们任何人陷入需要抉择的困境中。
他正在努力维持着那个不同的观念之间的平衡，但就像琴酒所说的，挣扎或许只是毫无意味的举动。琴酒和伏特加只是轻松地站在那里，麻生三墓就失去了选择的权利。
一旁的车内，石森议员似乎快要清醒，他脸部的肌肉动了动，眉毛抽搐了一下，只是还没有睁开眼睛。
麻生三墓缓缓地举起枪，对准了窗户。
看得出他很外行，这个姿势开枪只会让他的手臂和肩膀因为后坐力而受伤。伏特加颇有些幸灾乐祸地等着麻生三墓开枪。
而就在此时，在所有人意料之外地，有什么东西从伏特加和琴酒之间极速穿梭而过，过快的速度带起的气流让琴酒的长发飘了起来。
“砰”的一声，玻璃被击碎的一声脆响，不知从何而来的子弹精准地击中了靠着车窗的石森议员的头部。
琴酒和伏特加反应迅速地用车做掩体隐藏起自己，他们小心地向远处看去，寻找着瞄准镜的反光。
“狙击手。”
而且是非常厉害的狙击手。
琴酒的脸色一瞬间阴沉了下来。
麻生三墓愣了两秒后，毫不见外地蹲在了他们旁边，用手遮着太阳向远处看了看。
“唔，看起来很远的样子，真厉害呢。”
他一副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伏特加无语地看了他一眼，问：“不是你找的人吗？”
麻生三墓诚恳地纠正他：“和我没关系。我认识的能做到这种事的人只有绿川先生一个。但既然他，”麻生三墓随意地指了指琴酒，“那么肯定地说了绿川先生不会出现，那应该就不是绿川先生了。”
伏特加不相信。“和你没关系，难道会和我们有关系吗？”
“唔，可能只是你不知道而已。比如说，内斗，什么的。应该是很常见的事吧。”他虽然用着疑问句式，语气却尤为肯定。
伏特加一想，似乎也有这种可能。于是他转头看向琴酒。
琴酒冷冷地看了他两秒，然后骂他：“蠢货。”
伏特加一脸茫然。“不是吗？那是那些美国佬吗？”
“不。”琴酒好像知道了什么，“是组织的人。”他看着麻生三墓意味深长地说：“不要高兴地太早，这是第一次，但不会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