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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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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 玉柱儿和王良带着几个小太监端来各种物什,轻盈的脚步声踩在厚实的地毯上,连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来。

太医就跟在他们的身后,乃是预备着清晨来换药的。

玉柱儿先比划了两下, 叫身后的宫人莫要发出声音, 在门外站了一会听着内里的动静, 直到隐约能感觉些许窸窣声后, 玉柱儿才说道, “太子爷,奴才带来了太医为您换药。”

半晌, 才传来太子殿下懒洋洋的声音,“进来。”

玉柱儿松了口气,昨夜他们离开时, 殿下一看便是不高兴的。康煦帝命他们守在殿下的身旁,可那会太子殿下看谁都不顺眼,倘若不是顾问行顾总管及时送来了贾珠,他们都不知道自己还得面临多悲惨的处境。

一边是皇上的命令, 一边是殿下的抗拒。

玉柱儿和王良带着太医和小太监们鱼贯而入。

贾小公子坐在床边,正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而小太子正躺在他的背上,整个身形都软倒着,发出唔唔的呓语不知是在说什么。贾小公子打了个哈欠, 两颊睡得红红, 露出一点顽皮的表情,侧过头去和太子殿下说话。

近了, 他们也能听到贾珠说了什么。

“保成, 你最近的睡姿是不是不太好?”

太子殿下含糊不清地说道:“保成, 没有!”

贾珠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总感觉昨天晚上有一段时间像是被人压着般。在这种感觉有时候在夜半时分也会有,老人说这叫鬼压床。可昨夜他是和太子殿下一起睡的,那压着他的人也只有可能是太子罢?

小太子拒不承认。

贾珠将疑将信,听到脚步声,转头看了过来,就见王良冲着他欠身,微笑着说道,“小公子,奴才为您洗漱。”

贾珠连忙摇头,轻声说道:“我自己来便是,不劳烦了。”

王良同样是太子殿下的大太监之一,平日里算是老实,只低头做事。见贾珠拒绝了,王良轻轻一笑,拍手叫小太监将热水和洗漱的工具送了过来。

贾珠身上的衣物已经胡乱穿好,又寻了鞋——昨夜他穿来的鞋子已经被带走,宫人又送来一双适合在里面穿的软底鞋——他换上后,出了外间去洗漱,等一切处理妥当,再回来后,太子殿下的肩膀已经换好了药,正在重新包扎。

正此时,康煦帝弯腰从门外走来,身后跟着好些人,还有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

饶是这里再是宽大,可是容纳了这么多人后,还是叫这蒙古包显得窄小了起来,皇帝一想,转身吩咐了几声,除了太医,顾问行与一个陌生的男人外,其他的太监宫女也全都退了下去,包括太子殿下/身边的宫人。

贾珠跟在玉柱儿的身后一起离开,可走了没两步,太子找不着他,登时叫了起来,“阿珠,阿珠,你要去哪儿?”

霎时间,不管是往里面走的康煦帝,还是往外走的宫人们,他们的视线都齐齐落在了贾珠身上,叫贾珠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贾珠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出去吃饭?”

那软乎乎的尾音上扬,带着一丝连自己都不确定的迷糊。

允礽摸着自己刚包扎好的肩膀,露出一副好似被欺负了的小可怜模样,小胖爪子扒拉着自己的衣服,自言自语地说道:“哼哼,阿玛一来,阿珠就走了。阿珠对保成的喜欢,就只有这么一点点。保成难过,保成说的……”

“咳咳咳咳——”

康煦帝疯狂地咳嗽起来。

在皇帝这咳嗽的背景音下,贾珠尴尬地停下脚步,这往前走不是,退回去更不是。他捏了捏自己的指尖,犹豫着说道:“……殿下,要不我还是……”

太子殿下忽然砸在了铺盖上,假装已经被贾珠的话气晕过去。

贾珠:“……”

他试探着,往前挪了一小步。

默默躺着的小太子立刻弹了起来,委屈吧啦地瞪着贾珠,“昨儿阿珠还不是这么说的,说好陪保成的,这是……始乱终弃!”

康煦帝咳嗽的声音变得更大,也变得更加刻意。

这词不是这么用的啊!!

贾珠有些绝望。

他感觉自己这脚都几乎被瞪穿了,最终还是蔫吧地垂下小脑袋,顶着康煦帝的视线默默地走回到太子殿下的身边坐下,将自己缩得小小的,希望所有人都发现不了这里其实还有一颗贾珠豆子。

允礽紧张兮兮地抓住了贾珠的手指,然后挪着小屁股将被褥扯过来,盖在了贾珠的身上。

贾珠:“……”

康煦帝:“……”

皇帝刚才一直任由着允礽折腾,可是看到这臭小子将被褥都卷到贾珠身上,到底是忍不住开口,“你是想闷死阿珠?”

允礽一边认真地将贾珠卷起来,一边继续紧张兮兮地说道:“阿玛在保成把阿珠藏起来之前不要说话。”

康煦帝更加纳闷地说道:“藏起来又能如何?”

允礽理所当然地说道:“藏起来后,阿珠就不会紧张了。”

被闷在被褥里听着太子殿下这一席话的贾珠:“……”

殿下,你可曾听过掩耳盗铃?

贾珠沉默。

贾珠开始扑腾。

——“殿下,放我出去!”

这听起来太傻憨了殿下!

康煦帝亦是沉默,赶忙挥退了方才停下的那些人,为太子殿下保留稀薄的颜面——嗯,这位太子殿下颖悟绝伦,聪慧过人。

可惹麻烦的能耐更是过人,实在是难以隐藏住这惊人的天赋。

“保成,别犯蠢。”

康煦帝头疼地说道,“你既要阿珠留下,那便留下,作甚试探朕?”

允礽扯着贾珠的被褥不叫他拽下来,忧心忡忡地说道:“阿珠不想听,阿玛不想讲。可保成想让阿玛讲给阿珠听。”

康熙帝的眼神微妙地落在太子殿下的身上,颇为高深莫测地说道:“保成为何执意如此?”

太医也悄然起身,在康煦帝的暗示下离开了蒙古包。

此处唯独剩下康煦帝等几人,再无其他。

小太子抱着贾珠团成的被褥,认真思索了一会,“因为阿珠是保成的心腹,他要陪在保成的身边长长久久,保成能知道的事情,他也应当知道。”

康熙帝定定地看着允礽。

就在这时候,贾珠已经努力从被褥下挣扎出来,被憋得小脸通红。再加上他原本就刚醒来,这头发本就没怎么梳起来,眼下看着更是凌乱非常。他眨了眨眼,下意识抹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当即就更加不好意思起来。

只是太子殿下一直紧握着贾珠的手不叫他跑,到底只能这么尴尬地坐着。

康煦帝没再说别的,而是示意身后的男人说话。

而皇帝则是悠哉悠哉地在允礽的床头坐下,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这气势彪悍的男人朝着太子殿下抱拳,“殿下,昨日一事,查到现在,卑职有几个疑惑,想要问过太子殿下,还望太子殿下不吝赐教。”

允礽漫不经心地说道:“说。”

“太子殿下,当日的那匹马,是怎么死的?”男人问。

允礽:“孤杀的。”

这个答案,尽管已经在各人的预料之内,可是听到太子殿下这么说时,贾珠还是不由自主地看了过去。

“殿下是怎么杀的?”

太子露出一个不耐烦的表情,淡漠地看了那男人一样,又有点嫌弃地看着康熙帝,似乎是在问阿玛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么个憨货,“这都查不出来?孤用匕首割开了它的喉咙,它收势刹不住被绊倒在地,摔断了脖子。”

“殿下这几日选马,可有偏好?”

“无。”

那个男人利索地朝着殿下点点头,往后退了一步,似是在暗示自己已经无话可问了。

康熙帝不紧不慢地说道:“整个试马埭被封得水泄不通,但还未下命令,就已经死了几个人。保成觉得,这到底是谁的手笔?”

允礽沉默了一会,面无表情地鼓着小脸,“总不会只是后宫里的谁。”

将手都伸到热河行宫来,除开寥寥几个高位妃子外,其他人都不可能有这样的掌控力。可是眼下皇宫内的高位妃子,除开一两个蠢的外,最起码都有脑子。

要么,就不是,要么,就都是。

康煦帝赞许地点头,摩挲着指腹幽幽说道,“想要朕亲历这惨痛的,可也不在少数。”

允礽似是想到了什么,惊讶地看着康煦帝。

康煦帝回望着太子。“想到了?”

允礽沉思了一会,有些犹豫地点了点头,自言自语般地说道:“如果是他们,那阿玛怕是对他们太过仁慈。”

“朕也这么认为。”康煦帝笑着,却充斥着血腥之意。

这整个试马埭,不,应当说整个热河行宫,在接下来,应当会迎接一番残酷的清洗,到时候有嫌疑的人都未必能活得下来。

康煦帝又亲自检查过允礽身上的伤势,确保真的是在恢复后,到底是没再留下来与他们一起进膳。

皇帝看起来很忙,用力地揉了揉太子的小脑袋后,又顺手拍了拍贾珠,叫他们两个好生待着,莫要出去后,康煦帝就带着顾问行与方才的男人走了。

康熙帝一行人离开后,其他太监宫女这才进来,问过两位是否要摆膳,得了准确的答复后,他们这才将早膳端来,又悄然退了下去。

因着允礽的身体不适,这早膳是摆在了床榻上。

允礽和贾珠对面坐下来,看着很清淡的膳食默了一默,嘟哝了起来,“这瞧着便没什么胃口。”

允礽不怎么挑食,所以,他身边的宫人也没有问餐点的习惯。

可今日的膳食都无比清淡,就叫他有些挑剔起来。

贾珠轻笑起来,“殿下本就身体不适,这时候可不能挑剔这些。”

允礽虽然嘟嘟哝哝,但到底还是吃了,他一边吃一边看着贾珠,含糊着说道:“方才的事,阿珠没什么想问的吗?”

贾珠歪着脑袋,似乎没明白过来太子殿下的话。

可允礽知道他听明白了,努了努嘴,“不行,阿珠不可以逃避。”

贾珠这才摸了摸鼻子,小小声地说道:“我没什么看法,只是……觉得此事,应当和后宫是没什么干系的。”

贾珠的猜测未必是真的,这只是一种没来由的感觉。

说到底对此事他没有亲眼目睹,也少了几分参与,对个中的来龙去脉也不甚清楚。

“那阿珠以为,有哪些可能对我动手?”

贾珠开始不自在起来,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朝中的大臣……是没什么可能,眼下也看不出来哪个皇子更得皇上看中,这个时候对太子下手,未免有些太早,也太冲动。

“除了这前朝后宫,还有的,或许是妒恨皇家的民间势力,或者是,与万岁爷本身结仇的……”

贾珠说得很暧/昧含糊,可那透露出来的意图,还是叫允礽满足地弯了弯眼。

“阿珠这不是知道得很清楚吗?”太子比划比划,“那方才阿玛说话时,阿珠怎不说话?”

话到这里,贾珠没好气地瞪了眼太子殿下,“皇上本就打算将所有人都遣散,是保成执意要留下我,这才叫方才那般尴尬,我若是还在这个时候当着万岁爷的面胡咧咧,怕不是自找麻烦?”

允礽颇为委屈地撇撇嘴,“阿玛才不会这么无聊无趣。”

“是,是,保成说得极是。”

贾珠漫不经心地敷衍着允礽,正在努力地跟一碗小米粥搏斗。

允礽便不再言,而是也安静吃起了膳食。

只是等吃完早膳后,允礽并不肯叫贾珠回去,而是让玉柱儿亲自带人去了贾珠之前的住处,将他的读书物什一应带了过来,浑是一副要将贾珠在这里住下的模样。

贾珠拗不过太子,到底是答应了。

现下,允礽吃了药,昏昏欲睡又躺下了,贾珠则是坐在边上看书。只是这眼神虽是落在了书本上,可是贾珠许久不曾动,盯着这书,像是在看,又仿佛是在走神。

贾珠的确是在走神。

他缓缓看着床上已然睡着的太子,眼神有几分迷茫。

贾珠和允礽甚是熟悉,他们在一起五年的时间,有时候更是同吃同住,太子在他面前无有不好,从来都是亲善温和,不叫贾珠看到半点锋芒。

可是……

贾珠踌躇了片刻,到底是将眼神移开。

可是,他为何会觉得,方才的太子殿下有些陌生。

贾珠有些懊恼地托着小脸,不知是在想些什么,沉郁了一会,又缓缓摇了摇头,希望是他多虑,也希望是他多思了……

床上,允礽似是有些不舒服,在床榻上翻滚了两下,叫贾珠有些不安地再看了下,到底是取着书卷,慢吞吞地走到床边看着,预备要是太子殿下还不舒服的话,他就要叫来太医查看。

只是,殿下又安静了下来。

贾珠读不进去书,就有些沉默地打量着太子殿下的眉眼。

太子长得好,相貌俊,沉睡的小脸上,被贾珠这么一一看过去,自然是没有不好的地方。他盯得久了,眼瞅着太子殿下的眉头微蹙,小小年纪,便有愁容,这不妥。

贾珠伸手,用食指指尖轻轻地在允礽的眉间摸了摸。

皱痕轻巧地被他给抹开。

小少年抿着唇,露出个乖巧的微笑。

他静静地守着太子,如同守着一处湖,一座山,如那景色,并没有看不耐烦的时候。直到允礽发出唔唔的呓语,像是要从梦中醒来,贾珠这才惊讶地回过神来,正要叫人的时候,眼角余光瞥到计时的工具,半晌,小脸蓦地染上了一片红。

……怎么不知不觉,这就到了午时了?

这岂不是在说,他盯着太子殿下看了这般久!

试马埭和万树园被严厉看管起来,也就四五天的时间,便放松了戒备。

守在蒙古包内的曹珍和格图肯并没有在这个时候冒然叫人出去打听,而是又安分守己了两日,这才使唤了小厮书童出去。

那个叫郎秋的书童,也迫不及待地跟着他们一同外出。

曹珍瞥了一眼,到底没说什么。

贾珠到现在都没有回来,虽说是得了命令在太子殿下那处,可是身为他的书童,会担心也是正常的。

格图肯的双手交叉着放在脑后,人则是躺在床榻上并未起身。

“曹珍,你说贾珠考完后,会离开太子殿下/身边吗?”此刻帐内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说起一些话来,也较为容易。

只是这问的不是现在,而是将来。

贾珠现下考的不过是小小的童生试,就算真的考过了,也不过是个秀才。

区区一个秀才,他们还是不放在眼中。

不,就算是考中了进士,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尽管进士的数量稀少,可是每三年一届,这累积下来的数量还是不少。这对他们这些见识惯了的人来说,每年都不知道有多少如这样的人家想要与他们攀附关系。

就连最是光荣的一甲状元,也不过如是。

格图肯之所以在乎,不过是因为贾珠。

贾珠到底是不同的。

曹珍不紧不慢地说道:“你这话却是错了。这事不取决于贾珠,是取决于太子殿下。”

格图肯含糊地说道:“贾珠在学习上一贯是刻苦用功的,他如今已经开始下场考试,今儿年岁还好,考的不过是童生试,可到了正式科举那就不同了。”

“什么同和不同?”曹珍不满地挑眉,“这里就咱们两个,你说话还这般吞吞/吐吐,藏着掖着,听起来就费劲。”

格图肯只能更加掰开了说道,“贾珠的出身到底是不如咱们,他想要在太子殿下的身边立得住,就必须经过更加艰苦的磨砺。可殿下定然是不愿的,届时,他们未必不会产生冲突。以贾珠的性格……”

曹珍品尝到了格图肯那意味深远的话。

以贾珠那性格……

“他未必会答应。”

贾珠是个好人,这从来是不假。

这样的人去做官,未必做不了好官。可是从来好官难做,好事难成。他这样的性格,这样的出身,如果不是与太子殿下巧然遇到,是绝不会有今日这般境遇。

格图肯不信太子看不透。

可殿下明知道不合适,不相配,却执意要强留贾珠在身旁的时候,格图肯就有一种朦朦胧胧的感觉,或许贾珠在太子殿下的心中,比他们想象的还要重要。

然这是为何呢?

格图肯百思不得其解,难道与太子殿下年幼时在宫中的碰面,当真,就叫太子一直惦记到了现在不成?

曹珍见格图肯还在琢磨,便将自己身后的靠垫朝他丢了过去,正好砸在了他的肚子上,他对这事倒是没怎么思忖,却见不得格图肯这么个蠢样,“你左思右想又如何?像你这样的人家,你就是习惯了眼高手低,就是觉不透,这世上便是有合眼缘,喜欢得不得了的时候。如太子与贾珠,如皇上与我家,如先帝对孝献皇后……”

格图肯反手将曹珍丢过来的靠垫丢回去,脸色有些难看地说道:“慎言!”

曹珍扁了扁嘴,到底是住了口。

他刚才随口之下说出来的话,的确是不合适。

先帝和孝献皇后的事情,到现在在后宫,都多少算得上禁忌。

这并非是谁特地下的封口令,只是不知不觉就是如此。

太皇太后并不喜欢孝献皇后,这也是人人都皆知的。

而当年皇太后在孝献皇后的宠爱之下,险些被废后,她对孝献皇后也未必喜欢。

不过叫格图肯这般反应的,还是他有些不满,皱着眉头说道,“你们是什么关系,她与那位又是什么关系,怎可以相提并论?”

曹珍知自己说得错了,可是被格图肯这般辩白,他又忍不住说道:“这关系是为何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方才说的话,这世上便是有无来由喜欢一个人的事情,看得顺眼,看得喜欢,便不舍得撒手。

“说到底,你又不是不知道太子殿下对自己喜欢的东西,是何等在意。”

他看中的东西,谁都不能抢。

他喜欢的物什,纵然是不爱了,便是毁了,也是要毁在殿下的手中。

太子从来都是这般脾气,谁又敢于去做什么僭越之事?

这毓庆宫的人来而又去,他们在太子身旁待了好几年,除了四个春和玉柱儿这几个,东宫的大宫女与大太监到底是换过几回了?

就连他们自己都说不清。

不喜欢不在意的东西,何尝看殿下去关注?从来都是弃之如履,就算是当即死在他面前,也只会叫殿下觉得碍眼。

他是在康煦帝的教养下长大的,娇蛮矜贵,如那等在贾珠面前撒娇的模样,仍是少有,寻常时,更是一副天之骄子的做派。

他的顽劣,他的独特,他的肆意,可不是真的胡来。

太子淡漠,却又偏执。

他们品尝过太子的手段,便不敢再多思。

至于这瞧着与众不同的贾珠,他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爷,外头的人少了许多。”

正此时,出去打探消息的几个小厮伴读也都是回来了。为首的便是格图肯的小厮,只见着他紧皱眉头,有些担忧地说道,“整个万树园的人,除了那些戒备的侍卫外,走动的人都没几个,看起来空荡荡的。”

曹珍皱眉,“你的意思是,他们都不敢出来?”

曹珍的书童也连忙摇头,“并非如此,而是那些原本就该在外头做事,走动之人,也都少了许多。小的去了试马埭,侍卫并没有拦着,可是哪里看起来已经彻底荒凉,并无下人走动。”

曹珍和格图肯对视了一眼,露出惊骇之色。

看来太子殿下出事,牵连甚广啊。

这些没了影子的宫人们,未必能活着回来。

整个热河行宫……再加上跟着康煦帝一起出行的这条队伍,有多少人,能够活着回去?

又过了数日,待太子殿下的伤势稳定后,康煦帝这才起驾回宫。

皇帝原本是打算在热河行宫待到夏日结束,可偏生遇到了太子殿下此事,这才提早开拔,早早回去皇庭。

这些时日,贾珠都陪在太子的身旁与他解闷。

只是太医开给太子的药汁总是叫太子在白日多睡,到了夜间就有些睡不着了。原本贾珠是没发现这点,可是在经过几夜夜半鬼压床后,他到底是多留了一个心眼,在某天晚上没有真正睡着,而是半睡半醒地撑着。

就在贾珠差点真的要睡着的时候,他总算听到了身旁些许窸窣的动静——近来他们时常在一块歇息,日夜不离——允礽似乎是坐了起来。

贾珠的睡意消失了不少,闭着眼睛迷糊地想,难道太子殿下是惊醒,还是睡不着?

这看起来——

他的身体微妙地僵住。

脖颈处,有湿软的感觉,好似是一点,一点地摩擦上来,最后蔓延到了他的喉结。

而后,贾珠感觉到他的胸膛上趴下来重物,他似乎是在一点、一点地挪动着,最后压在了贾珠的左心口。

扑通,扑通——

这是心跳动的声音。

贾珠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太子在做什么,只这一刻,他的心脏开始狂乱地跳动起来。

不可。

他猛地发觉这会引起殿下的怀疑,可是人要怎么阻止自己狂乱跳动的心声呢?

“……阿珠?”

果然,允礽喃喃出声了。

就在贾珠还没犹豫好自己是硬着头皮继续装睡,还是垂头丧气地承认时,殿下又喃喃说道,“是做噩梦了吗?”

是!

贾珠巴不得这么回答。

允礽又不说话了,就这么安静地趴在贾珠的身上听了很久。

狂乱跳动的心声一直都没停歇下来,贾珠胡思乱想着自己会不会心跳得太厉害而破裂了,又或者是被太子殿下发现他其实还没睡着给揪出来……他迷迷糊糊地想着,又半睡半醒间有些委屈,为何殿下要半夜做这样的事情?

湿漉漉的,难受。

这压得他都没法睡觉了……这小小的埋怨,不知不觉就消失在意识的尽头,他到底是困顿得睡了过去。

而睡着后的贾珠,自然意识不到,允礽在那之后,又盯着他看了多久。

翌日醒来,太医来给殿下诊脉。

眼瞅着坐在边上的贾珠一个接着一个打哈欠,这位太医忍不住说道:“小公子这般困顿,可是昨夜睡不着?”

贾珠一个哈欠还没有打出来,就给人冷不丁这么一问,差点又给吞回去。

允礽看了眼贾珠,笑眯眯地说道:“大概是昨夜做噩梦了罢。”

在太子的笑意里,贾珠忍不住搔了搔脸,总觉得不对劲。

太医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可是太子殿下却坐不住,他盯着太医说道:“太医,如果有人的心跳速度一直很快,那他是不是身体有什么问题?”

“很快,那是多快?”

“扑通扑通扑通——”太子用嘴巴模拟了下那个速度和频率,“就是很快。”

太医失笑道:“如果是真的非常快速,那可能是身体有问题,又或者是遇到了情绪上的紧张,比如方才殿下说的噩梦,遇到惊恐之事,害怕,担忧,紧张之类的情绪,都有可能。”

“哦……是嘛。”

允礽意有所指地说道。

等到太医离开后,贾珠举着枕头靠近,作势要将允礽给闷死。

允礽顺从着贾珠的力道躺倒在了床榻上,兴致勃勃地说道:“阿珠这是要谋逆吗?”太子一副兴奋的模样,丝毫不见害怕,还主动地朝着贾珠勾了勾手。

贾珠将软枕丢在允礽的脸上拍了一记,撇着嘴说道:“殿下明知道昨夜我没睡着,还故意这般问。”

允礽抱住枕头在床上打滚,露出一只眼睛,“那阿珠为何装睡?”

贾珠哽住,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呢喃般地说道:“这,本来就有些不合适……保成总是睡不着吗?”

允礽委屈地点头,“白日里睡多了,晚上就睡不着。可是阿珠也睡了,我不能和阿珠说话,就只能趴在阿珠的身上听心跳声。”

太子的解释听起来很对,但也哪里都不对。

贾珠忍不住说道:“听心跳声做什么?”

还有,为何昨夜……

贾珠摸着脖子,有点说不出口,总感觉这话要是问出来了,哪里就怪怪的。

“阿珠的心跳声很沉稳,听久了就不知不觉能睡着了。”小太子挺着小肚子,理直气壮地说道,“本来是想贴贴脖子的血脉跳动声了的,但那很难受,就选择趴着听!”

贾珠幽幽地看了回来,“难道……之前那几日的鬼压床,是因为太子殿下在我身上趴着睡着了?”

还有,不要将贴着脖子感受的话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啊!

贾珠在心里疯狂吐槽。

那听起来……很变态啊殿下!

小太子的小短手开始挠下巴,又摸肚子。

看来看去,就是不看阿珠。

贾珠倒不是生气,可也觉得殿下这样不妥,试探着说道:“保成,不然,还是与太医说清楚此事,总不能日夜颠倒,叫你晚上一直睡不着。”

允礽自无不可地点头,“阿珠说得也是。”

见太子是真的答应了,贾珠这才叫人去将刚才离开的太医再请回来。而太医在知道了之前所开的药方对殿下非常有效时,立刻斟酌着改掉了其中一两味药,同时说道,“殿下,药效本就因人而异,倘若是对殿下的效用非常显著,可不能瞒着,还是要与臣等说个分明才行。”

小太子躺在床上,懒洋洋地朝着他挥手,“知了,知了。有阿珠在这,你们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太医这么一想,好像也对,转身就提着药箱出去了。

贾珠:“殿下,我可不会看病。”

允礽笑嘻嘻地说道:“阿珠虽不会看病,可阿珠可以治我呀。”

贾珠想了一会,蓦然反应过来太子殿下是何意,猛地移开了视线,耳根微红,到底也忍不住笑意,微弯着眉眼不说话。

此治非彼治。

在太子殿下/身旁的人看来,贾珠可不是能“治”殿下吗?

他们可巴不得贾珠能时时刻刻藏在毓庆宫内,如此,可不得时时刻刻都能灭火?

能有贾珠,幸甚至哉!

回宫后,因着太子受伤一事,康煦帝心疼太子,便暂时停了读书。

读书一事停歇,这些做伴读的便少了入宫的理由。

贾珠在去热河行宫的后半期,基本上是无心读书,一直都惦记着太子的安全。眼下回到了京城,太子已在皇宫,无论如何都不会再遇到危险,贾珠这总算是放下心来,开始认真地备考。

直到了六月末,太子才开始恢复读书。

这时候,朝廷上已是动荡了几回,就连东府都时常过来荣国府,不知在商谈着什么。贾珠虽未过问,但也知道这应是与太子的事情有关。

到了七月,贾珠入宫,才从两个伴读中知道,这一回太子殿下的遇刺,或许是与之前的削藩有关,又或者是与民间势力有关。

这甭管是哪一种,都将这一趟水搅得正混。

康煦帝怕是那个稳坐钓鱼台的。

康复后的太子殿下与平常没什么不同,就是性情上沉稳了些,在贾珠要考试的前几日,虽有些依依不舍,但还是给贾珠准了假。

八月里,院试只考两场。

可这两场,却是更加无形的争夺。

因为每个府,州县内,生员的数额是有定数的。

从前在先帝的年间,大府二十名,大州县十五名,小州县四五名,这样的数量,对于每年等待着最后一场考试的童生来说,都是非常残酷的厮杀。

贾珠的心态倒是不错的,这一回他并不强求自己能中。

若是不能,来感受下氛围也是好的。

所以,当他被检查过身体,入内准备考试时,听到隔壁间传来的啜泣声,方才有了一种惆怅之感,心有戚戚然。

不过这些复杂的情绪,到了考试开始后,便全然散去了。

不论是正场和覆试,考试的时间都是只一天。

而这一回,正场考试的题目为四书一道,经题一道。

然后,再要写上五言六韵诗一首。

这考试的内容,说难也不难,主要看的还是考生的想法。说到底,这场考的还是童生试,再难,学政出题时,都不会太过为难。

可这不为难,也不代表着题目很简单。

贾珠一边研墨,一边听着隔壁的啜泣时,颇有些无奈。

不过等他开始认真破题时,他便连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只一心一意地看着题目。等他开始动笔时,已经是午后,不知他思忖了多久,可下笔的时候,却是连一丝犹豫都无,接连一个时辰都在不停地埋头写就。

而后,贾珠又花费了一刻钟的时间检查完了自己所写的内容,再小心翼翼地将写好的内容誊抄到了考卷上。

等考完时,已经到了黄昏时期。

他交完考卷出去的时候,他的隔壁间已经是空空无人。

贾珠慢吞吞地走了出去。

这考试结束后,第二场覆试不会那么快就来。

须得是正试的结果出来后,公布能进入覆试的人,方才能进行第二场。

只是,这花费的时间也不过是一日,待到第二日下午,第一场考试的结果便出来了。这场考试不会公布姓名,只会公布考中的编号。

贾府的人早早就守在了榜下看,发现了自家大爷的编号后,就忙派人回去通知。

贾珠收到消息时,便踏踏实实睡了一觉。

他这许是整个贾府内,睡得最是安心的一个人罢了。

翌日,贾珠便精神抖擞地去考试了。

覆试的内容同样是四书文一道,论题一道,五言六韵诗一首,不过还要再加一道默写。

这后者却是不难。

许是因为第一场考试已经筛掉了不少人,这一回考场空荡荡了许多。

贾珠意识到他的隔壁换了人。

不过等考试开始后,贾珠的心中,就再没有其他人的踪迹。

宫内,慈宁宫内。

两位天下最为尊贵的女人,正坐在一处说话。

太皇太后前些日子着了凉,病了几日,直到昨日方才好转,这后宫的妃嫔要来拜见,都被倦怠的老人家免了,唯独太后来,她是愿意见的。

只是,不知怎的,她们不知不觉聊起了过往的事情。

许是年岁久矣,太皇太后提起当年之事,再没有那么浓重的怨恨,只是带着淡淡的口吻,仿佛那都是旧人旧事。

皇太后更是不用说。

她是个淡泊的性子,提起这些过往,她甚至带着淡淡的笑意。

“许多人都说过哀家憎恨孝献皇后,”皇太后平静地说道,“可实际上,哀家并不恨她。”

男人的喜欢,皇帝的宠爱。是靠争,靠抢,夺不来的东西,全凭自己本事。

先帝本就不喜欢她们这一脉,偏生太皇太后又只许皇后从这里面出来,在废除了前头的皇后之后又重新提了她。

打从进宫开始,皇太后便知道,先帝永远都不会喜欢她。

“当年孝献皇后,几次三番为哀家求情,甚至苦苦哀求先帝莫要废除哀家的皇后之位,”皇太后不紧不慢地说道,“哀家心中并非没有感激。”

太皇太后横了她一眼,埋怨地说道:“就你这性子,人都欺到你头上来了,怎还能忍得住?”若不是那董鄂妃入了宫,皇太后当年的处境,可不会如此艰难。

皇太后笑了笑,摸着老祖宗的手,轻声细语地说道:“我知道您爱护我,只是这些,都已经过去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爱也好,恨也罢,这些埋藏在地底下了。眼下您看,皇帝在您的教导下,可不会再如先帝那般将情爱看在眼中,这不是正好吗?”

太皇太后提起康煦帝,这口气到底是松和了些,“皇帝虽好,不过,他对太子太过溺爱。”她说到这里,摇了摇头。

皇太后忍不住又笑,揶揄地说道:“也不知道老祖宗是在说的哪个,是在说自个儿吗?”

太皇太后作势瞪了眼皇太后,也笑了起来。

说到底,太皇太后自己何尝不是在溺爱太子呢?

说曹操曹操到,就在她们谈论太子的时候,太子正匆匆地从殿门外赶来拜见两位太后。

先前因着太子殿下遇袭一事,整个后宫也是风声鹤唳,就生怕此事牵扯到她们自身,好在现在看来,此事与他们没什么干系,倒是与前朝有关,这才叫后宫逐渐放下心来。

太皇太后看着利落行礼的太子,恍惚在他身上看到了昔日皇帝的影子,愣了一会,才叫太子起来。允礽拾阶而上,非常熟悉地在两位老祖宗的中间坐下。

太皇太后凝眉,在他的后背拍了一下,“不知礼数。”

她这么说着,却也没叫允礽起来。

允礽笑嘻嘻地贴着两位太后,露出乖巧的模样,“只是太过想念两位长辈,可孙儿却只有一个,可不得是将孙儿挤在中间?”

“歪理。”太皇太后不轻不重训斥了一句,可这眼底是抹不开的笑意,允礽怎可能会害怕,他反而是得寸进尺地钻进了太皇太后的怀里,轻轻地抱住了老人家,“太皇太后要好好养好身体,等将来,我要带着两位出去玩的。”

皇太后轻笑着说道:“还是孩子呢,怎么一天到头总是想着往外走。”

允礽振振有词,“自然是要往外走,将来,我不仅要带着你们去塞北,还要去江南,将阿玛治下的天下看个遍,看个分明。”

太皇太后的脸色柔和下来,拍了拍允礽的后背,轻声说道:“好孩子,哀家心中记着呢。”

皇太后有些忧愁地看了眼太皇太后,这几年来,太皇太后的身体到底是逐渐衰弱了下来。这人到了岁数,总是要与天命争斗,方才能多活几年。

从前,太皇太后总是不爱说起旧人旧事,可是这一二年间,倒也忍不住念叨了起来。

皇太后仿佛预料到了什么,却是盼望慢些,再慢些才好。

允礽在慈宁宫待了许久,直到将两位太后都哄得异常欢喜,这才乐呵呵地退出来。

太子离开了慈宁宫后,却不是往毓庆宫去。

他带着玉柱儿和王良,不疾不徐地往外走,渐渐的,他的身影淹没在了宫廷中,不知去往了何处。

贾珠考试出来时,有一种终于结束的虚脱感。

这自然不是真的结束。

可是,这一年不管是中还是不中,都是留待后头的事情了。

如是不中,下一次考试也是两年后,若是能中,短时间内,贾珠也不可能连着下场考科举,他对自己现在的本事几斤几两还是清楚的。

这场持续了大半年的漫长考试,总算落下幕布。

贾珠心神一松,便觉更为疲倦。

今儿他出来的更早些,陆陆续续有人在离开,但数量还在少数。

贾珠走过空荡荡的通道,交了自己的考牌与其他的物什后,就从院门口出去了。

不过,平时会在院门等待的郎秋却不在。

贾珠眨了眨眼,在外头的人群里寻了片刻,到底是发现了车马在何处,慢吞吞地走过去。

他有些累,还有些困。

走路的速度便也不快,不紧不慢地踱步走。

到了马车旁,他看到郎秋和许畅都在马车下,脑子有些迟钝地转动起来,“你们……”

那马车内,还有其他人吗?

不然,他们两人为何是这幅有些小心翼翼的模样?

只见车帘撩开,露出一只手。

一只有点肉肉的小胖手。

贾珠一怔,立刻打起精神左右看了一眼,而后一个俊俏的小郎君就这般偷鸡摸狗……呸,这般悄咪地上了马车。

直到了马车内部,贾珠的小脸上仍是担忧,“殿……你怎么出来了?”

坐在马车内部的,赫然是娇蛮漂亮的小太子。

矜贵的小太子闻言,气恼地挑眉。

这需要理由吗?

“来见你。”

因为想见阿珠,所以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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