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
C市, 协会晚宴。
林肆一出现，就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最近这个普通人可是在他们的异能者圈子里出尽了风头。
但从外表上，难以看出她有什么特别之处。
林肆今天穿的是比较正式的西服, 大家也没在意, 这个不是重点，这里没有女宾必须穿裙装礼服的规定。
只要别像李游那样穿个T恤拖个人字拖过来, 倒也不会被认为是不庄重。
林肆一来, 就很懂礼貌地跟在场的诸位领导打了招呼, 尽显小辈的谦逊。对于其他异能者, 她也一样彬彬有礼。
姜泽几个学生肯定是跟她一起来的。
今天的主角不是林肆一人——在协会的扯皮下，林肆的功劳虽然没有被其他人瓜分，但姜泽等人的功劳也被放大了, 会一起接受表彰。
几个学生在她的指点下拓展人脉，在大佬们面前混脸熟。
可能是受她影响, 几个学生第一次得到这么重要的荣誉, 却没有显得过分兴奋，反而有种沉静的气质。
其他人不知道的是，姜泽他们不是沉静的气质，而是慌得一批、努力稳住的气质。
现在他们最紧张的不是表彰，而是林肆搞事。他们不知道林肆的具体计划, 但知道这事儿没完。列车上的消息似乎没有传出来。
热闹又平和的晚宴, 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就是面对灾难级，他们也没这么紧张。
他们知道这里有很多平时难以结交的大佬, 正因为此, 才会绷着心弦：老林不怕踩钢丝, 她只会专注地看着眼前的细线。但他们这些旁观者才深知那一步步有多冒险！
而与此同时, 某个角落里, 下令拦截林肆的周姓异能者看着她好端端出现，似乎没受半点影响的林肆，心中惊惧。
能让他动手的时间很短。晚宴上他不敢动手脚，而当时林肆已经上了列车。最佳时机就是列车的那段安全隧道时间。
尽管如此，他也尽量做了周全的计划。还联系了协会某些对林肆不喜、更讨厌当众掀异能者桌子的高层，对方表示可以遮掩一二。
可是，他的计划好像没成？
他赶紧联系了那两个队友。
然而，电话一接通，听到的就是队友的怒吼，“果然是你想害死我们吧！”
他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们就将链接甩了过来。
相关消息已经以不正常的速度在网络上发酵开来了：#异能者的特权到底凭什么#
“难道异能者天生高人一等吗？”
“如果无论普通人还是异能者，只要做出贡献就有相同待遇，那为什么她还会遭此毒手？”
“别老用异能者的功勋来洗白！特别的是功勋，而不是异能，不是么？难道她没有功勋吗？我听说只有很厉害的人才能拿到那种邀请函吧！”
被异能者指使冒充林肆去翻座位的那个普通人也提供了证词。
这是一场请君入瓮的把戏，他们以为黑暗、断网环境已经挺安全的了，却不知道别人已经早早等着收集证据。
录下的音视频画质有些糟糕，但可以清晰地听到异能者恐吓林肆的话，也可以看到她被勒着挣扎的样子。
当然，林肆后面反过来暴揍异能者的样子，付如玉是不可能传上去的，全都被剪掉了，这就不符合营造弱势形象了。
看着不受控的舆论，周姓异能者后背冒出了冷汗：林肆知道他要动手！可那明明是他临时决定的事情，她怎么会知道？这一步步，说没安排好的，他不信！
他不是坑了自己兄弟，而是他自己也被安排进去了！
他感觉头晕脑胀，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被安排进去的。不管事情走向如何，他们几个动手的，死定了！
他跟林肆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吗？她为什么要这样把他往绝路上逼？
就在这时，他脑海里灵光一闪：不对，林肆不是在针对他，而是在针对异能者群体！她很可能是反异能者组织的人！
几个小时前，有人给他通风报信时，就暗示过这一点。
只要能坐实林肆的身份，那他就还有救！
有人期待林肆横死，也有人在暗中考察她。
林肆带人进来后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在眼里。
怎么说呢，除了她没有异能这一缺陷外，暂时没有看到其他明显缺点。就她所展现的价值与态度来讲，是个不错的拉拢对象。
于是，刚才一直在跟人聊天，没跟林肆打过招呼的晚宴主持者、总协副会长何力笑吟吟地走到了她面前，“林老师，久仰大名啊。”
“何会长，这话应该是我说的才是。”林肆一脸受宠若惊。
“哈哈，不用这么紧张。我很看好你，也很期待你接下来的表现。对了，表彰结束后就是你的经验分享会，准备好了吧？”
林肆一本正经地回答，“准备好了，但我想请您帮忙审核一下稿子。”
“哦？”何力脸上的笑容稍淡，看向林肆的目光里带着审视。
她这个请求，有点冒昧，说明她自己都觉得，里面某些东西是不适合拿到大家面前的。但她又没有直接在分享会上抛出，而是给了何力一个否决的机会。这显得有点矛盾：这家伙，到底是胆大，还是胆小？
就在这时，有人匆匆赶到何力身边，拿着一个平板，跟他耳语几句。
会场中同样如此。本该专注于晚宴的人们，陆续拿起了手机。
异能者的丑闻闹得这么大，他们再怎么后知后觉，也慢慢传开了。
何力勃然变色。
周姓异能者一直在盯着林肆的动向，见此情形，不敢再做耽搁，从人群中冲了出来，声泪俱下地指控，“何会长，林肆是反异能者组织的人，她对我们心怀不轨！我们都被她坑惨了！”
这下可好，附近的视线全都集中了过来。
何力脸色铁青地说：“林肆还有……你，跟我过来。”
他不记得这个异能者的名字。
作为总协副会长，每天日理万机，没点特殊之处，他可不会特别去记忆。
到了一间小会议室内，何力才道：“好了，说说是什么情况吧。”
周姓异能者为了占得先机，迫不及待地将事情经过描述了一遍，当然，话里话外都淡化了自己的问题，主要问题就是林肆心怀不轨。
“何会长，我道歉。我有错，我这个人做事比较冲动，就掉进了这个女人的陷阱里。直到有人告诉我，这些都是她安排的。我怕她给异能者群体造成更大损失，才会迫不及待地动手。”
“我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不管协会如何处理我，我都不敢有一丝怨言。但会长，这个包藏祸心的女人，一定得处理掉！”
听着这声声指控，林肆的表情没有半点慌乱。
不知道是不是何力的错觉，他感觉她还在笑。
“林肆，有什么好笑的东西吗？说来让我也听听。”
林肆淡定道：“我觉得周先生的故事编得挺有意思的。”
“你是在否认他的指控吗？那你又如何解释？”
林肆摊了摊手，“我不需要解释。证明我有问题的部分，全都是他的主观猜测。反倒是他给异能者形象抹黑这点，是实打实地付诸行动了。”
“你……”
林肆一抬手，“听你说了这么多，现在我来捋一捋你的指控吧。”
“你们与普通人起冲突，是我平息了冲突。你派人整我，我也没跟你计较。我直接就来晚宴了，也没在会长面前告你一状。这是事实，对吗？”
林肆摇头叹息，“周先生，格局大一点。像我这么年轻的人都知道大局为重。我跟你无冤无仇，有必要针对你吗？”
周姓异能者差点被林肆的巧言善辩给气笑了，“你没跟会长告状，那是因为你直接把事情闹大了！这正好就是你是反异能者组织卧底的证据！”
林肆笑了笑，“周先生，你这有点不讲道理。动手的地方，不是你们挑选的吗？是你应该考虑做事的隐蔽性。事情闹大了，反而怪到受害者头上？”
“或者你觉得当时我需要为你们擦屁股，警告普通车厢的乘客，必须删掉所有录制下来的音视频？我之前帮过你，但好心没好报，所以这回我没干。这是我的问题？”
卧槽。那个周姓异能者的额头冒出了冷汗，顺着林肆的逻辑一捋，完全说得过去啊！
他还注意到，何力一开始那不辨喜怒的表情，变成了现在的饶有兴趣。
不行，林肆肯定是有问题的！他不能被她花言巧语糊弄过去！
“就算普通乘客有拍到什么，怎么可能发酵得这么快？反异能者组织的痕迹极为明显。这不就证明你早有预谋吗？”
“有一点你是对的，这里面有反异能者组织的手笔。”没等他太过高兴，林肆就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但反异能者组织跟我有什么关系？”
在他懵逼的表情中，林肆表情凝重，“你把把柄送给了他们。不，是他们早有预谋，你……周先生，我相信你不是同伙，你只是被他们利用了。你说，有消息称，我就是AP的人，而且还留下了控制你的证据，才让你铤而走险。请问，消息是从哪儿来的？”
周姓异能者说不出话来了。
但何力没有耐心等他，催促道：“小周，轮到你解释了。这确实是个疑点。”
他硬着头皮说：“我一个异能者匿名论坛上认识的人。我不清楚他到底是谁，只知道肯定是个异能者……”
比起林肆，那肯定是“自己人”更值得信任。而且对方说得信誓旦旦，不由他不信。
“等等，林肆，你又怎么解释你跟关海的关系？难道不是从那时候起，就是你的局？”他脑子里灵光一闪。
林肆微微一叹，“他是我救下的没错，但怎么能假定他跟我就是一伙的？这么说的话，我还帮了你，你怎么没忘记给我捅刀子？”
“那不一样……”
“那好吧，我也可以给出更细节的理由。任务期间，我跟那个关海不熟，对他态度一般。因为他的一己之私，不知道坑了多少人。他可能还想找地方投诉我呢。”
“至于那场闹剧是出于他的授意还是偶然，我不确定。他是那片的地头蛇，三教九流的人认识得很多，随便找几个人都能认识他很正常。但他要是跟反异能者组织勾搭上了，也不是很意外。这点建议严查。”
比起另外一人全靠臆测拼接起来的故事，林肆的逻辑缜密又清晰。
她还树立了一下自己正直又善良的人设：
你看，就算你污蔑了我。但我最多觉得你蠢，没乱给你安卧底的罪名。
何力看那异能者的眼神带着不满：就算这家伙没有背叛，现在的麻烦，也跟他的愚蠢有很大的关系！
最大的问题不是何力的愤怒，而是连他自己都开始觉得：林肆说得没问题啊！
何力不再去看那蠢货，而是在审视林肆，“你不怕我们清扫AP组织？”
林肆耸耸肩，“我全力支持。”
那又不是她的组织。
给周姓异能者煽风点火的是AP的人，引导舆论方向的也是AP的人。最后能证明的只有：AP确实在渗透异能者。
关海那一步就更不会出现问题了：因为确实是异能者先挑事的。
关海知道怎样撇清关系。林肆也没多相信他的忠诚，但他肯定知道怎样做才是利益最大化。
她嘛，就是其中一个顺水推舟的人。
何力感觉得到，她的事不关己不是伪装出来的。
但多疑的他没有轻易放过林肆，继续说：“就像小周说的那样，把你当成AP的人来推理，也说得过去。”
说的霸道一点，那就是，他们做事不一定讲证据。怀疑你了，那就宁愿错杀，不可放过。
很遗憾，面对如此明显的威胁，何力仍然没能在林肆脸上看到慌乱之色。
她竟然还点点头，认可了这个说法，“如果一定要进行这种不讲证据的假说，我确实符合条件。”
“你不怕吗？”
“不怕。因为我相信比起假说，何会长您更看重结果。”
何力哈哈一笑，“没错，我看重结果。但，你们给我看到的结果，让我很不满意。”
林肆乖巧道：“何会长，我得提醒一下，现在的局面，是他给你看的结果，不是我给你看的。我的个人想法是，与其在这里怀疑谁是内鬼，不如先把这个闹剧收拾掉，我正好有办法。”
“哦？”何会长这下是真的对林肆感兴趣了。
说实话，事情闹成这样，他都很难有信心完全收拾好这个烂摊子。
就算把林肆推出去说她很好，也会被人认为是被封口了——这是异能者的基操。
那层窗户纸被捅破，曾经被掩盖下去的积怨全都摆在了台面上，才会让情况显得更加糟糕。
而林肆，终于抛出了此行的目的，“何会长，堵不如疏。”
她将自己的《普通科试点计划》掏了出来，“这本来是我想请您审核的稿子。现在我觉得，它正好可以为您分忧。如果您同意的话，今晚的直播，可以不仅对异能者开放，也可以向普通人开放。”
何力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图穷匕见。
刚才他要是看到这份计划，绝对会第一时间否掉，甚至会考虑取消掉林肆的分享会。
但，这份计划，搞不好可以成为眼前这个局面的救星：
不是说不需要异能者的保护吗？普通科开放了，如果是你们自己不敢来，那就别怪异能者的封锁了。
这个世界异能为尊？其他人不配为人？胡说八道。他们都秉持着平等观念，邀请普通人的加入了……
何力盯着林肆，“那你又要怎么解释，异能者要谋害你这件事？”
林肆微微一笑，“我准备把它当成这份计划的广告。”
“广告？”
“对。其实在列车上，我也揍他们了。我已经找人找到了完整版视频。”
说着，林肆对周姓异能者歉意一笑，像是在说：抱歉，不是故意揍你兄弟的，我也是大局为重。
然后，她继续说：“很多人的疑虑就是，与异能者相比，普通人是天生的弱者。所以遇到这种事情，口径一致地指责异能者是人之常情。”
“但普通科的成立，还有我的广告，都可以告诉他们，普通人不是弱者，遇到欺凌可以反抗。舆论基础不存在，顺便给普通科打个广告，一举多得。”
何力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又拍了拍手，“林肆，你很好。我记住你了。我现在相信，你真不是AP组织的人了。”
反异能者组织的目的是让异能者完蛋，这跟林肆的做法是不一样的。
她现在看起来就像是真心诚意地给异能者解决问题。哪怕遭遇了异能者的恩将仇报，她仍然愿意帮他们粉饰太平，这是多么可歌可泣的牺牲精神啊！
但何力的话，显然不只是“欣赏”的意思。
眼下发生的事情，要是真跟林肆没关系，他第一个不信。
这家伙，把AP组织还有他们异能者都当成垫脚石了。
真是好算计。
但就像他之前说的那样，他怀疑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林肆的方法是目前的最优解。
“你的方案，我同意了。你可以去准备分享会了。”他还有些重要的电话要打：告知协会高层这个消息。
只是，在林肆离开会议室前，他又问：“你不怕吗？”
她这操作，可以说是同时得罪了AP和异能者。何力会采用她的方法，却不代表他会感谢她。没有人会喜欢被逼到这种程度。
也就现在林肆还有价值，计划需要她去实行，不然她会成为第一个狗带的人。
林肆的脚步微微一顿，回头粲然一笑，“这个，重要吗？”
等干完这一票，她就先回学校苟一段时间！
在万众瞩目中，林肆一步步登上了大舞台。
这个“万众瞩目”，真的一点儿都不掺假，无论异能者与普通人都可以看到今天的直播。
不过，表彰仪式已经沦为了陪衬，今日的重头戏，是之前毫无风声的《普通科试点计划》。
在“异能者谋害普通人被反杀”的完整版视频后，林肆看向了镜头，“多年前，有人告诉我，放弃吧，你没有异能。”
“今天，我想告诉你们的是，普通人不是弱者。别放弃，没有异能的人，也可以拿起属于你们的【特别武器】，找到你们的特长与能力。你可能需要付出更多，但谁说这不是你的超能力呢？”
“普通科欢迎你！”
看着那张年轻又自信的脸，很多人突然意识到，那句“普通人不是弱者”，不只是对普通人说的，也是对异能者说的。
下台后，林肆收到了付如玉的联系，“你疯了吗！”
她显然是不知道林肆的完整版计划的。
在林肆告知她的那两部分内容里，她只能看到林肆做的对AP组织大有好处。却没想到林肆本人直接来个急转弯，利用这个推行自己的计划。
林肆对这些指控无动于衷，“放心吧，我会履行约定，让你进学校的。”
普通科的成立，意味着学校不差付如玉这么个名额了。
至于其他的……是她招揽了付如玉，又不是付如玉招揽了她。作为指挥者，她没必要事无巨细地对付如玉汇报吧？
付如玉有些语无伦次，“这已经不是我进不进学校的问题了！你背刺了组织！”
林肆的做法，会导致接下来一段时间异能者严查AP的人，而AP组织又没得到啥好处，可以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话可不能这么说，付出一丢丢代价，送你进来。你们AP不会这么一点代价都付不起吧？难怪一直都干不成什么大事。”
林肆有理有据地给她分析，“而且，这不叫我背刺，我不是你们的人。真要算的话，是你背刺了组织哦。”
付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