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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三年之期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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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听到沈檀漆的话, 郁策额角起了些薄汗,方才一时和那鹅卵石路较劲,忘记沈檀漆这回事了,他试图解释:“师兄对不起, 我是看刚刚那段路突然卡住……”

说了一半, 突然感觉说完这句话沈檀漆可能会更生气, 他赶忙腾出只手来,有些费力地探进沈檀漆的脑后,在摸到一堆包后, 悻悻地小声道:“我帮你垫着些吧。”

虽然用一只手输灵力有些不好掌控, 但总比沈檀漆出棺材后满脑壳包和满肚子气要好。

沈檀漆抿了抿唇, 感受到对方谨慎小心的语气, 就连呼吸也不敢急促似的, 气也消了不少。

知道他不是故意的后, 沈檀漆轻轻叹了声气, 干脆道:“算了,也不是你的错,你大胆御棺, 不用顾及我, 咱们动作得快些,画完阵法再去找找芋圆他们。”

耳边那道呼吸微缓下来,沈檀漆听到郁策轻轻嗯了声, 垫在脑后的手掌微微用了些力,将他轻轻抬起来。

沈檀漆刚想说些什么,棺材却立刻飞快移动, 悬浮在半空, 朝着城门的方向疾驰而去。

幸运的是, 直到他们抵达城门楼,一路上都没有碰见辰鬼,可见这辰鬼现在还没有到遍布朔夏城的地步,他们方才遇到的说不定只是个开始。

郁策用储物戒取出朱砂与毛笔,掀开棺材盖,龙飞凤舞地在城墙上画起阵法,从他写阵法咒文的笔力来看,郁策应当是可以写得一手豪放好字的。

毕竟男主嘛,应该每个方面都很厉害才对。

眼看他简简单单画了个很小的阵法,沈檀漆有些困惑地躲在棺材里问,“不需要画满吗?”

郁策边一丝不苟画着,边耐心解释道:“不需要,阵法大小是固定的,方才那医馆房子小,所以才画满了。”

如此倒也是省事,沈檀漆了然。

阵法很快便画好,他们复又钻进棺材,和之前并无二致,沈檀漆负责指路,郁策负责运棺。

据郁策说,朔夏城的城门分三个,他们来时途径的是朔夏北门,也是大门,大门用于行人出入,有严格的关卡侍卫守着。除北门外,还另有西门、南门两个,则是用于往来经商货物的搬运。

至于为什么没有东门,因为沈家人坐落在东方,他们家坚信紫气东来的说法,所以说什么也要建最高大的亭台楼阁坐镇东方,广纳北西南三方宝气灵光。

“先去哪边?”

棺材坐北朝南,左西右东。

郁策沉吟片刻,随口道:“都可以。”

但是,东边有沈家,他其实不太想去。

沈檀漆倒也不在意,他往东边看了一眼,低声道:“东边是我家,说不定可以借借我家的帮助杀辰鬼。”

这城里最大的家族就是沈家,从之前沈妃带来的家底来看,沈家底蕴很深厚,修为高的客卿定然很多,喊来帮忙杀辰鬼他们便事半功倍了。

但听到沈檀漆这句话,郁策却若有所思地瞥他一眼:“那是你家?”

他问的突然,问题也没头没脑,沈檀漆有些困惑不解:“不是我家是你家?”

原身是沈家的人,他当然也是沈家的人,郁策怎么会问出这种话。

郁策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

两人驾棺朝东方行驶去,也不知道究竟是沈檀漆运气好,还是郁策这个男主运气好,他们这一路上走到这里,竟然一个辰鬼没见过。

肯定是男主的运气吧,沈檀漆觉得自己可没那么大的气运。

正琢磨着,只听不远处拐角小巷传出一道尖叫。

“救命啊!救命啊!”

声音高耸入云,响彻天际,整座朔夏城都听得清楚似的。

郁策赶忙停下了棺木,他轻轻掀开棺材,那尖叫声仍然在小巷里坚持不懈地传来。

他下意识回头看向沈檀漆,沈檀漆抬眼和他对视上。

沈檀漆莫名觉得听到求救声的郁策像是看到食物却因为主人命令没法去吃的小狗,有些急切的,眼巴巴的看着他。

这个想法让沈檀漆突兀地觉得有些好笑,但那尖叫声实在无法忽视,让他笑不出来,他低低道:“去吧。”

我们正道的光,全文最慈悲为怀的男主,听到救命声就走不动道儿了。

要是让郁策见死不救,能把他活活急死吧。

听到沈檀漆的话,郁策便立刻揭棺而起,刚要拔剑离开,却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般,他停下脚步,回到装有沈檀漆的棺材前。

月色凉如水,沈檀漆在棺材里探出半个脑袋,眸底微微亮着,像盛着一汪映照月光的春水,郁策定定地看了一会儿,随后让沈檀漆躺回棺材里。他仔细认真地把边缘封盖好,确认棺身上的阵法没有受到什么剐蹭破损后,才轻声道:“我去了。”

红木棺材里传来闷闷地一声“嗯。”

郁策抽出剑来,眸子陡然冷戾几分,妖族知觉灵敏至极,无需碰面,他仍能嗅到拐角小巷里邪魔的气味。

他空踏几步,片刻间就抵达了那小巷口。

这是条城内百姓堆积腌臜秽物的破落小巷,里面尽是些发臭发腐的烂菜毛汤,虫蝇泛滥,臭气熏天。

郁策忍不住眉头轻蹙,目光落在小巷深处的两道“活物”的身影上。

一个顶着萎缩到苹果大小的脑袋,身形瘦长,看来是辰鬼之一。

而另一个……

郁策抬头看向墙头跨坐着,哭得鼻涕眼泪糊一脸的男人。

是个活人没错,只是……这活人似乎有些眼熟。

他来不及多想,飞快挥剑,只一道剑气便将那辰鬼轻易解决,身首分离。

缓缓走到那死去的辰鬼身侧后,郁策顾自摇了摇头。

不是。

这不是那只被魔族复活的辰鬼。只是一个因为不敢回答辰鬼问题,被同化成辰鬼的百姓。

如果是真的那只,不会如此轻易就被解决。

“恩人,恩人救我下来!送我回家,我给你银钱万两!”郁策刚要转身回到沈檀漆那边,却听墙头那男人颤抖着声音,哭嚎着让郁策留步。

郁策眉间复又皱了皱,他本就担心沈檀漆独自一人会横生意外,这男人又有些不依不饶的意思。城中这么多人,每耽误一刻都会有百姓死于非命,哪能每个都救下来送回家去。

但此刻也只好先将眼前这人救下来,在墙头坐着也不是事。

他足尖轻点,飞身落在墙檐上,扯住那男人的领子便将他带回地上。

方才有辰鬼在场,事态紧急,郁策没有多想眼前人为何眼熟,现下离得近了,他猛地发现这人究竟是谁。

“是你?”郁策略显烦燥,像碰了脏东西般迅速从对方的领口收回手。

男人更是震惊,登时泪也不掉了,一双咪咪小眼瞪成了绿豆大:“是、是你!”

片刻后。

躺在棺材里快要睡着的沈檀漆,眼皮被一缕月光照过,他缓缓睁开眼,却见面前立着两个人。

郁策神色微冷,似乎有些不虞,这不太像他救完人的反应,他身后是个堆满谄笑的肥胖男人,手足无措地搓着自己的手背,刚想殷勤地凑到沈檀漆跟前,却被郁策毫不犹豫用剑鞘挡下。

沈檀漆揉了揉眼,不明所以地问:“这位是……”

孰料那肥头大耳的男人一见沈檀漆不识得他了,当即急红了眼:“少爷,我是第三十六支的沈之廓啊,我是您表弟啊。”

他努力扒开脸上的肉,想让沈檀漆看清楚自己的五官,反倒把沈檀漆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这句显然是问郁策。

郁策收回剑鞘,眉眼仍压得沉沉的:“你表弟被辰鬼逼到小巷,方才求救的人便是他。”

听到他们谈论自己,沈之廓更是巴不得挤开郁策,自己站到沈檀漆跟前抱大腿:“少爷,那年家宴,我坐少爷您身后,您贵人多忘事肯定不记得了。”

这哪像什么表弟,反倒像原身的狗腿小弟。

沈檀漆沉吟半晌,看向郁策:“你们认识?”郁策鲜少如此直白的露出对一个人的嫌弃不满来。

如果出现这种神情,那说明他是真的烦死这个人了。

郁策刚想开口,那沈之廓便快嘴子地抢先道:“认识认识,我跟这位散修小兄弟,我们当初有点小摩擦,但是自从小兄弟教育过我,弟弟我现在老实多了,半点不敢丢咱们沈家的脸面。”

他特地咬重咱们沈家,压根没想到眼前的人早就换了个壳子。

兴许原身听到沈家还会有点反应,哪怕是为了给这表弟装一装自己的厉害,也得逼着郁策带上沈之廓回家。

但是沈檀漆不会。

他懒懒散散地拄着下巴,分明是躺在副破旧棺材里,仪态模样却像躺在什么贵族软榻,丝布绸毯上似的,沈檀漆打了个哈欠,简单直白地开口:“客满,不拉人,逃跑还是回家自便。”

摩擦,沈檀漆记忆里郁策提到唯一一次和沈家有摩擦,怕就是之前在朔夏城买杨梅时被人欺负那回事。

三十六支系的沈之廓。

似乎名字和支系也对上号了。

郁策喜欢救人,他可不是。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摆一事。

沈檀漆还是喜欢咸鱼开摆。

他毫不在乎沈之廓愕然绝望的目光,朝郁策招了招手:“快进来,还有事没办完呢。”

郁策立在原地,他本以为沈檀漆多少会心软些把沈之廓顺道救回沈家,却没想到沈檀漆如此直截了当地拒绝。

就像是……

只站在他这边一样。

郁策眸子微敛,飞快轻点了一下头,刚要入棺,就听扑通一声巨响。

沈之廓竟然就这么死皮赖脸地跪了下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扒住棺材边:“少爷,我是您亲表弟啊,您救救我,本家离得又不远,您就当做做好事积积德,把我送过去吧!”

闻言,沈檀漆呼吸微顿,目光落在他那将落未落的大鼻涕上,生怕那鼻涕掉进棺材里。

“你知道我是谁,就该知道我什么脾性。”

他冷沉下声音,“我天生就不干积德的事,你最好赶紧放手,要不然……”

话音落了一半,沈之廓汗毛瞬间倒竖起来,脑海里冒出曾经听到的那些有关沈檀漆的传言,听说他翻起脸来,别说是个三十六支系的表弟,他能干出当场把人打到断腿断脚,经脉俱损,除去族名这种事来。

想到这,他仿佛碰到滚水般立刻松开手,知道沈檀漆不好惹,反倒哆哆嗦嗦地看向身旁的郁策:“小兄弟,你发发慈悲救救我。我还有老婆,我还有儿子,我儿子才刚三岁啊,连爹都喊不清楚……”

听到儿子两个字,郁策倏然顿住。

他回忆起当初去给沈檀漆买杨梅时,沈之廓确实也是去为他夫人买杨梅的。

也正因此,他们才因为几篮杨梅起了些小冲突,至于沈之廓后来强抢百姓的东西不付钱,也遭到了自己的教训。

郁策看向朔夏城无边暗夜里的万家灯火,想到自己的两个儿子,和沈之廓家的一样,都才刚三岁而已。

父亲不在家,儿子要独自面临门外可怕的恶鬼。

作为一个父亲,他没办法坐视不管。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便听棺材里的沈檀漆不紧不慢地道:“好,带你一程可以。”

郁策微愣了愣,他垂眼看向沈檀漆,总觉得无论什么时候,自己的想法总能被师兄察觉到似的。

即便他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沈之廓感动得又是一顿哭嚎,因着怕被辰鬼发现,他才强忍着,紧咬肥厚的下嘴唇,感恩至极:“谢谢表哥,谢谢表哥,我全家都谢谢你!”

沈檀漆:“……不过,我有个要求。”

听到这话,沈之廓身子抖了抖,想也没想便答应下来:“表哥你说。”

沈檀漆指向那破落小巷,说道:“找个能盛下你的箱子,再找根绳,我们会把你拴在后面,画着阵法,没人会发现你的存在。”

沈之廓看到生的希望,拼命点头,刚要一头冲进小巷里去找箱子时,却忽然像是想到什么般,说道:“对了少爷,方才其实我见到了两只鬼,一个是小兄弟刚刚斩杀的,还有一个是……”

提起那只鬼,他猛地打了个颤,压低声音:“是个浑身长满红斑疹子的疫病鬼。”

疫病鬼三字一出,沈檀漆和郁策同时微微睁大些眼睛,“你在哪看到的?”

据乞丐说,真正的辰鬼就是因为疫病上门求助未果,最后病没治好,人也被屠户活活掐死。

“我、我当时跑得着急,就看了一眼,那疫病鬼气势骇人,力大无穷。”

沈檀漆垂下眼,细细思索了阵,说道:“那便算了。”待阵法画完,他们迟早会碰到的,至少他们现在知道那只真正的辰鬼长什么样子了。

半晌过去,沈之廓把自己费力地塞进个垃圾箱里,这箱子看起来是什么用来养猪养狗的围栏,底部按了个木板,便成了个古代简易垃圾箱。

沈檀漆看向郁策,低低笑了声道:“你猜他在这箱子里会不会晕?”

郁策不懂他说的会不会晕是何意,顿了顿,他很快明悟过来,形象地从这个词里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内涵,他轻声笑了下:“即便他不晕,但是大概会磕到些脑袋。”

阵法画满了垃圾箱六面,布满朱砂,郁策全程是紧皱着眉头,笔拿得远之又远画完的。

他们躺进棺材,沈之廓也躲进垃圾箱。

一路上,郁策果真展现了他高超的“漂移技术”。

到达沈家时,沈檀漆从棺材里冒出头来,看向面前高大宏伟的沈家楼阁,说是金碧辉煌也不为过。

沈家在朔夏城简直就是个土皇帝。

他回头去看,沈之廓从垃圾箱里奄奄一息地爬出来,止不住地干呕,边呕边跟沈檀漆招手:“我没事,少爷,不用担心我。”

沈檀漆:……

想得还挺多。

他懒得管沈之廓,缓缓走到沈家门前,扣响那扇赤色大门上到铜狮衔环。

里面没有任何声响,沈檀漆思索片刻,很快想明白其中关窍,恐怕沈家也知道辰鬼杀人的规则,不敢轻易应声。于是,沈檀漆淡淡开口:“是我,沈檀漆。”

这三个字像是什么芝麻开门的咒语,那扇门瞬间便开了道缝。

几个家丁做贼似的飞快看了眼门外沈檀漆的相貌,确定是少爷本人,立刻停也不敢停地将他们迎进来,还有一个更是马不停蹄地去给主子报信。

“少爷快进,今日朔夏城有恶鬼作祟,家主下令谁也不能进来。”那家丁说完,又赶紧谨慎地补了一句:“但少爷您肯定不同,家主整日念叨想叫您回家歇息享乐呢。”

从这家丁话里,沈檀漆大概能清楚自己在沈家的地位,其实之前沈妃来时他就隐约猜到,这原身之所以会是书里那副趾高气扬谁都瞧不起的模样,全是这家里对他娇纵至极。

这小子,拿的还是个团宠剧本。

郁策在他身后不疾不徐地跟着,目光扫过这里的一切,眸色愈来愈深。

奢华的玉石地砖,琉璃瓦铺就的楼阁房檐,彻夜不熄的镀金灯盏,一呼百应的家丁侍卫,化神期的客卿,无一处不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沈檀漆和他是不一样的。

沈檀漆仍然会是沈家的大少爷,肩负着家主的期望,未来会继承整个家族。

心头一阵烦乱,呼吸闷滞。

郁策忽然觉得这四面的高墙,像是朝里缓缓闭合的牢笼,将沈檀漆困在这里,也将他永远隔离出去。

他是龙族,是沈家最为瞧不起的妖,所以,他和金鱼芋圆恐怕永远也得不到沈家的认可。

哪怕修了仙。

哪怕有了孩子。

哪怕此时此刻他站在沈檀漆的身边。

身旁沈之廓可能是反胃的劲儿过去,开始滔滔不绝地跟沈檀漆说起沈家来:“少爷,上次我见到妃姑姑了,她老人家现在身体倍儿好,还跟我说特别关心想念你呢。”

沈檀漆不是傻子,听得出他借沈妃套近乎,淡淡地瞥他一眼,扭头对身后郁策小声道:“他好吵。”

闻言,郁策立刻用剑鞘把灰头土脸的沈之廓从沈檀漆身边隔开,而后又退回了沈檀漆的身后。

见他这样,沈檀漆愣了愣,低声道:“过来啊,站我旁边。”

孰料郁策只是极轻极淡地抬头看他一眼,便垂眸道:“不了,沈家不喜妖族,看到我怕是会厌烦。”

既然是来请沈家出手相助,郁策自然不在意这些小事上的退让,于他而言,也早已经习惯各种对他妖族身份的眼光了。

他刻意地和沈檀漆拉开些距离,退到半步后。

沈檀漆回头深深地看他一眼,终究什么也没说 。

喜欢忍是吧?

之前教他有事就要直说这个道理,看来某些人压根没长记性。

好,看你忍到什么时候。

他顾自看向引路的家丁,笑道:“我这几年在外边修炼也想家得紧,早就想回来看看了,家、我爹他身体怎样?”

家丁低着头殷勤道:“身体好着呢,就是时常有些头痛,不过近日七夫人特地从南国请来位神医在府上医治,想必很快就会痊愈。”

七夫人正是沈妃。

正说着话,家丁已经带路带到了正厅,因着今夜辰鬼在城中猖獗,沈家上下都还没睡,嫡系都聚集在正厅讨论对策。

甫一进门,就听整座正厅的声音尽数消失,无数道目光汇聚到沈檀漆——和他身后的郁策身上。

大约是先前开门的家丁已经禀报过沈檀漆回来了,还带着个妖族。

此刻正厅里的众人神色各异。

唯独坐在上首的、那位传说中的沈家家主,垂下眼看向门口的沈檀漆,肃穆至极的刚硬脸孔,瞬间绷不住笑意,硬生生挤出了几个大褶子,不先同沈檀漆说话,反倒先同身边的沈妃指着他笑道:“这臭小子,又长个了。”

话里只字未提沈檀漆身后的妖族郁策,整座正厅的僵持气氛瞬间融化,所有人见到家主的态度,心底又一次刷新了家主对沈檀漆宠溺程度的认知。

若是旁人敢带着妖族进家门,怕是在门槛子上腿就被打成两截儿了。

沈檀漆进社会早,这种气氛他还是能轻易察觉出来的。

他脸上挂上些笑,规规矩矩给家主行了个礼:“爹,儿子回来了。”

全场沈家人的脸色又是一变,唯独沈妃笑容满面地给家主摇着扇子,轻轻道:“老爷你看,我上次送年礼回来就说,少爷他现在懂事多了,知道给您周全礼数呢。”

沈家谁都知道家主宠这个大少爷,老来得子,还是嫡长子,大夫人唯一一个儿子,自小天分资质也比其他少爷高,不宠他又能宠谁?

所以想要说些家主爱听的话,不用动脑子,夸沈檀漆就成了。

沈妃深谙此道,家主听后虽然语气没什么变化,神情却肉眼可见松弛许多:“谁知道怎么懂事的,是不是在外边受人欺负了?”

家主对沈檀漆的偏爱,简直让沈檀漆本人都咂舌。

可一想到原书里沈家的所作所为,他还是没办法对面前这些人喜欢起来。

沈檀漆摇摇头,笑着说道:“哪受什么委屈,谁敢惹我,不得掂量掂量您?”

听了这话,家主更是彻底绷不住脸色,眉开眼笑道:“臭小子,出去一圈回来,嘴都甜了,不喊你老子糟老头了?”

沈檀漆:?原身挺敢啊。

他父母早逝,沈檀漆十几岁和他哥离家打工,其实硬要说,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去扮演别人的儿子,更别提和这一大家子人相处。

他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见家主身边忽然走来一个头上裹着厚布的老头缓缓走进来,活像个阿拉伯人。

“家主,该号脉了。”那老头殷勤地搓了搓手,一笑,露出一口大黄牙,谄媚道,“今日的仙丹还照往常一样备两份么?”

老头刚说完,家主见到他,像是忽然想到什么般,笑道:“神医,你来得正是时候,这是我儿子。”

几个家丁小心翼翼地搬上一盘绸布,家主挥手示意他们将那盘绸布递到沈檀漆身边,而后语重心长地对那阿拉伯神医道:“我儿子之前被魔族所害,染上了魔蛊,你去看看他体内的余毒是否清干净了。”

闻言,沈檀漆下意识想跳过这段话题:“爹,我回来是有更重要的事……”

话还没说完,就见那阿拉伯神医笑眯眯地搓着手凑过来,说道:“少爷何出此言,哪有比身体更重要的事,号个脉而已,用不得半刻钟。”

听到不用半刻钟,沈檀漆有些无奈,硬着头皮道:“行吧,你号快些。”

得到沈檀漆的准允,那阿拉伯神医便从盘子里取出绸布,小心翼翼地搁在沈檀漆的手腕上,轻轻按在他的脉搏处。

沈檀漆这边号着脉,家主紧张得不得了,屏息凝神,生怕沈檀漆身子出什么毛病,他不开口说话,整座正厅更是没人敢开口。

所有人都在静静等着沈檀漆诊脉的结果,就连郁策也忍不住抬头看了看。

尽管他知道,沈檀漆不可能有没有清完的蛊毒,毕竟三百多个日夜,他们做那些事也不知道多少次了……

沈檀漆心不在焉地看着那阿拉伯神医的表情,其实从刚刚那句仙丹开始他就觉得这神医好像是个骗子,头疼这种小毛病,吃什么仙丹。

算了,随便应付一下吧。

然而,沈檀漆却看到那阿拉伯神医的表情,从凝重到惊奇,从不可思议到脸色便秘,从信心满满到怀疑人生。

沈檀漆:?

“神医,我得绝症了吗?”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瞬间将目光投向了沈檀漆和神医身上。

郁策眉头微蹙,早忘了是自己先说的不能靠近沈檀漆,身子忍不住上前倾了几分。

神医表情凝固,几滴冷汗从额头上缓慢滑落,如临大敌。

坐在上首的家主已经急不可耐:“我儿子怎么了,神医你倒是说啊!”

良久,阿拉伯神医似乎深深吸了一口气,不死心地再摸了一把沈檀漆的脉,而后才面如土色地开口:“家主放心,少爷身体康健极了,没有任何病痛,蛊毒也早已清干净。”

听到这话,正厅心思各异的众人有的松了一口气,有的心头扼腕痛惜。

家主脸色稍缓,抹了把脑门上布满的薄汗,心里悬着的石头放下半截,冷声说道:“原来如此,那神医你方才的神情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话里的质问意味十足,阿拉伯神医咽了咽口水,似乎是反反复复给自己做过思想准备,他突然跪在地上,磕个响头,高呼了声:“恭喜家主,贺喜家主,大少爷他……有喜了!”

话音落下,家主的脸色倏地僵硬如铁,正厅内更是静得连掉根针都听得见,所有人都哑口无言地看着当中立着的沈檀漆。

沈檀漆不可思议地收回手,看向那阿拉伯庸医,匪夷所思地开口:“你胡说八道什么?”

就算有喜脉,那也得是三年前,他孩子都生完了怎么还有喜脉啊!

他刚说完这句,沈檀漆猛然听到身后侧方传来一道很低的轻咳声,声音不大,却清晰无比地传进他的耳朵。

他下意识回头看向郁策,四目相对的刹那,沈檀漆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一个压根不愿想起来的、可怕的晚上。

呼啸冷风的夜,冰凉如水的月,赤红坚硬的廊柱边,酒气氤氲,融化掉茫茫夜色。

他被郁策按在柱边,干了整整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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