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
“人在世间, 爱欲之中，独生独死，独来独去, 苦乐自当, 无有代者。”[1]
——《喻素言笔记》
夜深人静，月光将喻宅披了层纱, 调皮的几束穿过摇曳的纱帘, 溜入庄曼语的房间。
深色的木地板, 俩人都赤着脚, 庄曼语坐在喻素言的腿上，脚踝相抵，贴紧感受彼此细腻肌肤的温度, 姿势暧昧。
喻素言拍了拍庄曼语的手，示意她放开自己。
橙黄的灯光, 在庄曼语明媚的面庞上, 打下一层疑惑，她放下攀着喻素言脖子的手，好奇地等候喻素言的发问。
喻素言被她看着，有些不自在地摸了下鼻尖，终于问出疑惑很久的问题：“庄曼语, 你喜欢我什么呢？”
她感觉自己长得没有庄曼语好看, “你很漂亮，应该不缺人喜欢。”没有道理看上她, 论优秀, 庄曼语也不差。
难道是庄曼语就喜欢原身这一款的长相。
呵, 那又不是喜欢她。
女人的耳垂带了点羞红, 扬起指尖从她的眼睛往下依次触点：“喜欢阿言清澈的眼睛、挺拔的鼻子、漂亮的唇……”
果不其然, 喻素言被她摸得发痒，按住她手笑了下：“你这是见色起意，不是真的喜欢我。”
况且真实的她，又不长这样，凶得很。
“我如果不长这样呢？”
她打开手机随意让系统ai模拟合成了平平无奇的普通人照片，又找了一张凶残丑陋的照片。
她过往的无数小世界，男女主的相遇，都是始于颜值的吸引，那倘若没有颜值，岂不是一切空谈。
如若一方毁容，另一方还能不能保持长久爱意呢？
她就见过一个世界，女主毁容后，怕男主看不上自己，怀孕后主动带着孩子远离，看男主和其他女人结婚生子，还自卑是自己的颜值不够，配不上男主。
还有个世界，同性可以结婚，女二因怀孕发胖，担心女一对她的爱意会减少，刚生下孩子，就天天运动健身，导致黄体破裂。
色衰而爱驰，爱驰则恩绝。[2]
这算哪档子的爱情。
她为此也跟系统腹诽过：【长得不好看的人就不配得到拯救了吗？】【也不值得被系统馈赠救赎了？】
系统答：【有些好看的人，空有皮囊毫无灵魂，仗着颜值优势，也更容易陷入爱恋，来得快去得快。】
【所以不是不好看的人不配拯救，而是好看的人容易搞事，爱情游戏相对复杂，任务难度高一些。】
因为颜值，还容易引发多角恋、修罗场什么的。
世间的爱情小说也多以俊男美女的组合，也不过是因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尚美之道，千古之风”。[3]
喻素言不以为然，前女友贾佳人后来坦白，就喜欢她这张“我谁都不拽”的高冷脸，才发起追求的挑战心思。
她那时觉得可爱，后来贾佳人出轨，她才发觉不适合的苗头，早在那时就种下。
贾佳人对她所谓的爱，以肤浅开始，以占有为目的，以背叛作收尾。
向来缘浅，何谈情深。何等无趣，无味，这种爱情不要也罢。
假如庄曼语对她的喜欢，也只是因为原身的脸，那在她眼里，庄曼语此后和被设定好的程序npc没啥两样。
她每划过一张普通长相的照片，就问：“我如果长这样你喜欢吗？”
庄曼语纤密的眼睫扑动着意料之外，嘴角噙着笑说的认真：“喜欢。”
喜欢，喜欢，喜欢。
每划一张照片，都说一次。
频频颔首的庄曼语，琥珀棕的眼眸酝着欢喜，优雅化为娇俏，如白色的猫咪，只差将脑袋蹭着主人的下巴。
反反复复告知眷念。
喻素言眼帘颤了颤，要不要说的这么确凿肯定。
直至最后一张，她抿了抿唇，屏幕里显现的是前世她的原脸，一张博导的证件照，唇红齿白，端正冷淡，不苟言笑。
女人望了眼，眼神定住，手从喻素言的脸上移开，指尖描摹着屏幕的轮廓，半晌未说话。
这是被吓到了？
“是不喜欢么？”喻素言的声音不自觉放轻。
庄曼语眸光微动，将心底闪动的思绪掩埋，莞尔轻笑，环住喻素言的腰。
喻素言听见女人的声音，透过她的心跳，她的脸颊在她身前蹭着晃动：“不，更喜欢你了。”
展出所谓“凶巴巴”照片的喻素言：……
“阿言，我对你的喜欢不是因为你的脸。”女人的手抚向她温热的心膛，“而是喜欢你温柔善良的心。”
喜欢你黄金般赤诚纯粹的心灵。
她听见庄曼语贴近她时“怦怦怦”的心跳声，每一下都跳动着真诚和欣赏。
每滑过一张照片，或美或丑，或老或普通，都不影响庄曼语为她跳动的乐章。
这就是爱情的魅力吗？还是十倍恋爱脑女主的独特之处。
喻素言闻之，也忘了拂开女人触抵在心脏上的手，她的确没想过是这样的回答。她在庄曼语眼里，是这样的人么？
“阿言，明天下午带你去见我们的女儿好吗？”
“好，她叫什么名字？”喻素言犹豫一瞬，随口问。
“女儿的小名，小饺子。”
从那场旖旎无边的梦开始，她对喻素言的爱意开始有迹可循。
当很在意一个问题时，便越会怕得到它的答案，喻家弥漫着复杂的气息，一切尘埃落定之前，庄曼语没有强留喻素言在她的房间。
况且，女人的唇微微抿，纤薄的身躯，重心力量全抵在送别后的门上，阿言还没有回答她，她是否也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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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扬心情很好地对着镜子，喷着摩丝，将发型打理得一丝不苟。
他的脸型线条流畅，微微上扬的嘴角，散发着自信的气息。
公司的事简单交待给助理，庄曼语回来了，他哼着小曲，不是为他又是为谁？
肯定是野种的渣爹在国外没找到，就只能退一步找他复合了。
挑了挑眉，是随便给个台阶下一下，还是好生拿乔庄曼语一回，好让她更重视他的心情，婚后本份做喻太太呢。
他心情更好还因为，本来母亲有些嫌弃他了，得知庄曼语回来后，昨晚找他谈了很久，孙女的到来，让老太太对他成家立业的大事放了心怀，看样子是准备把手上股份都给他，好专心含饴弄孙。
母亲手上有百分之二十股份，喻素言有百分之三十。
他手上是百分之四十股份，老太太的股份只要能给他，他就有百分之六十，喻素言的股份就成了只能分红的摆设，喻氏集团就是他一人的天下了。什么决策还不是他一句话说了算。
得加把劲了，美人和权位，两手抓，他两手都想要。
他微微弓着腰，对着镜子，抬手摸了摸自己宛若雕塑的俊脸，笑着对自己说：“曼曼这次决定回来，绝对是舍不得我，她还喜欢我。”
客厅里出来悠扬的琴声，弹的曲调陌生，喻扬竖起耳朵悄悄走下楼，在旋转楼梯拐点处，他将楼下场景收在眼中。
晨曦的光打在喻素言弹琴的指尖上，仿若有蝴蝶在飞舞，喻素言一袭素雅长裙，冷凝的面容，在弹琴时专心而温和。
庄曼语娉婷站在喻素言的身后，眼眸里的温柔仿若淬了晨光，再多一点，那情意就快淌了出来。
喻扬眯了眯眼，他从来没见过庄曼语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
缱绻而温柔的依恋，这是在看他的妹妹？转瞬，他想起之前调查的报告，多少次都是庄曼语和喻素言用餐的照片。
庄曼语忍住了想搭在喻素言肩上的手，眼睫颤动，又小心翼翼放下。
喻素言耳尖微动，坦然大方，“你想弹？那让给你。”
他看见庄曼语摇头，“想和阿言一起弹，可以吗？就像我们初见时那样。”
《city of stars》，好熟悉的歌，喻扬俊俏的脸庞，被倾泻而来的音符，喷上层层绿光。
男人的手指关节捏得窸窣作响，是喻素言刚回国那天，庄曼语弹的歌，后来也为他弹了一遍，还是他强行要求的。
呵，是从那时就勾搭到一起了？多么讽刺，前未婚妻给自己弹的曲子，现在成了和他妹妹的定情曲。
俩人坐一起四手联弹，联弹的指尖，不自觉触碰到对方，庄曼语白玉耳垂上的微红漾起……
一曲结束的余韵回响中，女人轻轻长久碰着喻素言的指尖，侧过脸倾诉着情意绵绵。
“喜欢阿言，喜欢和你一起弹琴。下次我们再弹别的好吗？”
什么！喻扬听见脑海中嗡的一声响，差点从楼梯上跌下来，庄曼语从未对他表白过，刚才的话，宛若一把尖利的刺刀，钻入他的耳蜗，将他一早上建立起的信心，粉碎成满地齑粉。
冷然的女人，宛若有两层面孔，在她妹妹面前，比他最风情的情人还要热意绵绵。
喻素言弹琴结束，喻兰组了个水果宴，配上小小方碟，盛着精致餐肴。
喻扬宛若霜打的茄子似的，全程未说一句话，他面色很难看，在喻兰面前，又发作不得，浑身的愤怒，浪涛奔涌，狂啸撕裂着胸口。
还得哄着老太太，不能让她看出自己不开心，陪着的笑绷在嘴角，比哭还难看。
他狠厉的眼神，在扫过庄曼语的脸庞时，一掠而过，一双狗狗眼深处，恨意和疯狂渐渐酝酿。
是的，他爱庄曼语，爱到允许庄曼语在认识他之前，怀上其他人的孩子。爱到愿意接盘，承认这个孩子是他的。
爱到即便庄曼语不爱他，也要给她喻氏太太的身份。
爱到一天二十四小时，只要看到其他漂亮女人都会更感叹庄曼语的美丽。
他每个无眠的夜里，会难捱地抓着棉被，畅想和庄曼语结婚，哪怕为了解决信息素失控，庄曼语不理他，他被迫找别的女人，也都想着如果这个女人是庄曼语，该有多好。
曾经的庄曼语让他寝食难安，让他失魂落魄，他是爱她的。
他渴求她的爱，她却甩他的脸面，以这种方式折辱他！
简直是抬起高跟鞋，将他的自尊踩在脚底，她千不该，万不该，喜欢上自己的妹妹！
童年的阴影痛苦的蜷缩而来，高大的自尊，在耀眼的喻素言面前，自卑稀碎一地。
喻素言出国后，他内心拍掌欢呼，而今，庄曼语让他又重拾阴影。
像在勾着小拇指，朝下告诉他：“做梦吧！哪怕喻素言是普通beta，我也不会看上你。”
小聚餐结束后，喻扬冷着脸，拍了拍喻素言的肩，突然笑着说：“妹妹，跟我上楼，哥有话跟你说。”
他的余光，看都没看庄曼语一下，却在掠过女人时，跟喻兰摩拳擦掌着打趣：“妈，和曼曼的婚事通知有没有发出去，我都快迫不及待了！”
“哦，还有宝宝，妈要不也接回喻家，看了照片，我这个爸爸到现在还没见过，我们下午要不就去接宝宝回来。”
临走前，满意地看到庄曼语面色白了瞬。
喻素言拧了拧眉，冷冷觑了喻扬一眼，抬手拂了拂庄曼语的肩，“没事，等我回来。”她不会让这个婚约作数的。
兄妹俩郑重其事坐在会客厅，喻扬将左手盘玩着的核桃放下，转而拿起手机，屏幕亮起，又恢复息屏后，被他推开一边。
“强扭的瓜不甜，你刚刚为什么对庄曼语说那样的话？”
“而且，庄曼语的孩子不是你的，哥你心里清楚，为什么还要强认婚约？”
喻素言直接挑明，先礼后兵。
男人扬了扬眉，抱起双臂，笑的极其嘲讽：“阿言，你竟然知道你嫂子的孩子不是我的？”
他嘴巴在笑，胸膛的愤怒烧成火焰，喻素言一直知道，却在看小丑一样看他笑话。
他干脆也不装了，笑的比小丑还要扭曲，“是啊，我现在大大的绿帽子在头上，还得在老太太面前戴得喜滋滋。”
“哪有这么多为什么，我爱她呗，哪怕她不喜欢我，我也要她！”两颗核桃被掷地有声的声音，颤得滚动开，又重新合一起。
喻素言冷着脸看他的表演，“你所谓的爱是以占有为目的，这根本就不是爱。最后问你一遍，能不能放过庄曼语？”
喻扬嘴角勾了抹笑，突地扬眉望她，不放过她的任何表情：“怎么，你是对你嫂子动心了？”
他的手机亮了一瞬，宛若一双凝视的眼睛，慢悠悠阖上眼帘，恢复息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