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开导
根据过往经验, 在选秀综艺里出道失败的练习生，会根据排名和人气高低决定去向。有人继续练习, 等待下一次机会, 有人直接以“艺人”、“主播”的身份开展活动，这和他/她们能争取到的资源有关。
回归现实生活，找一份普通工作的也有, 这几年还有人回学校读书或是考公上岸。毕竟，在褪去娱乐圈光鲜亮丽的外衣后, 艺人也是要吃饭的。
但转行当经纪人的……凌安妮还是第一次遇到。
退圈了, 又没完全退.jpg
凌安妮：“嗯……咱们还是先把练习生的合约结算一下吧。至于经纪人的事，晚点我安排人事部那边给你面试, 相当于你是走内推流程了。”
因为练习生合约并不是劳务关系，所以不能按转岗算。
关于凌安妮说的练习生合约结算, 就是结清岑珂在当练习生期间，公司对她投入的课程培训、场地使用、食宿供应相关费用。
有些不厚道的公司会开出巨额账单, 华安在这方面还是比较实在的。早在她们签练习生合约时，刘英就将各项费用列得很清楚，因此岑珂那边核对账单就很顺利。
她其实也给公司赚了点钱，比如在节目里录过几条广告。当然, 是被林婧伊和黎绮晴带着一起, 打包销售的。
所以，在扣掉公司该拿的分成、结清练习生时期对公司的欠款后……以为自己要动用小金库的岑珂，竟然还有盈余。
她看着财务小姐姐找遍了办公桌, 才翻出的一枚硬币, 陷入了深思。
在公司吃喝住行几个月, 学会了唱歌跳舞眨眼睛, 一分钱没花, 还赚了一块！
好吧，实际作用不大，但纪念意义极强。
岑珂收起这枚硬币，郑重地装进上衣内侧的口袋里。
然后去隔壁办公室蹭了电脑和打印机，带着新鲜出炉的简历，走进人事部的隔间。
她，岑珂，终于要成为有正式工作和五险一金的华安员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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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安妮想到了林婧伊的情况可能不会太好，但她真没料到，能坏到这种程度。
二公的消息刚放出来时，她正在网上填现场观众申请表，结果刘英告诉她，公司收到了《星光闪闪》节目组打来的电话，林婧伊在录制期间受伤，已经被送到医院了。
都送医院了？！
凌安妮非常吃惊，要知道在这类选秀综艺中，录制基地里肯定有配医生护士，如果是训练不当产生的轻伤小伤，在基地内就能解决。如果到了需要送医院的程度，说明伤势不太乐观啊。
她立刻放下手头的事务，带着刚通过面试，目前还处于经纪人试用期的岑珂一起赶往医院。
在单人病房里，她看到了在床上躺着，左腿绑着纱布，连起身都费劲的林婧伊。
准确来说，林婧伊看到凌安妮过来时，是很想坐直身体的，但身边的黎绮晴和护士都赶紧把她按住，不让她动。
凌安妮无奈道：“韧带拉伤，是吗？”
训练时受的伤，无非就是那几样。林婧伊还有想要起来的力气，那就应该不是断裂，幸好幸好。
林婧伊难受地点点头，带着期盼的眼神望向凌安妮：“安妮姐，我这多久能好啊？二公就在下周，我们组都分好part，就等着我回去了。”
凌安妮沉默片刻，最终选择直说：“二公你就不要想了，不可能的。如果你配合治疗，三公也许还有希望。”
就算到了三公，她也不能剧烈运动。不过按往年惯例，第三轮公演是女团创始人投票选歌曲C位，她的粉丝知道她受伤了，肯定会给她选一首声乐类的，问题不大。
“真的不行吗？”林婧伊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我可以忍着，也不是很疼……”
“如果你想韧带断裂，留下终身后遗症，倒是可以试试。”
说到这里，凌安妮的语气变得格外严厉：“凡事欲速则不达，你先告诉我，你这伤是怎么来的？我不是告诉过你们，进行训练一定要适度适量，不能随意挑战身体极限吗？”
什么在练习室里鏖战到天亮、几天几夜不睡觉……选秀综艺总是很喜欢在这方面内卷，显得练习生们有多么努力，但稍微想一想就知道，人的身体真的不会超负荷吗？
这还不是干熬，而是伴随着练习舞蹈的剧烈动作。为什么很多爱豆年纪轻轻就带着一身伤，都是练习时没把握好分寸，给身体留下的病痛和隐患。
气场全开的凌安妮，连混迹职场的老油条都害怕，何况是刚成年不久，还涉世未深的林婧伊。
她想说的话全堵在嘴里，心里又是心虚又是懊恼，只恨自己没有听凌安妮的话，不仅把自己折腾进医院，还连累了队友。
组内少一个人，意味着她们刚刚学会的舞蹈队形又要重排，走位也要重新来过。二公的准备时间本就紧张，她耽误整个组的进度了。
想到这里，林婧伊忍不住失声痛哭。病房内的工作人员已经在凌安妮进来时就被赶出，只剩她们自己人。
岑珂和黎绮晴一左一右地安慰她，已经发生的事来不及去后悔，现在不是该伤心难过的时候。她要积极配合治疗，争取能在三公重返舞台，那才是最重要的。
凌安妮出去找医生了，在她回来时，被两个朋友轮番安慰的林婧伊总算情绪稳定下来。
得知岑珂被淘汰后转行做起经纪人，找到了更适合自己的职业规划，林婧伊甚至比岑珂自己还高兴，抓着她的手不放开，看上去要喜极而泣了。
除了顺位发布时泪腺失控那次，她在节目里根本不敢哭——被凌安妮那精心“恶剪”的片子吓到后，林婧伊的言行举止都是三思而后行，生怕自己被剪成刻意放大某一面的样子。
“我这没什么事，小黎先回去吧。”
情绪稳定的林婧伊主动提出：“很快就要二公了，不能耽误你训练，等你公演结束后再来看我。”
黎绮晴本来想说，这怎么能算耽误，但在凌安妮的眼神示意下，接收到信号的小黎乖巧应了声好，留下一连串叮嘱，一步三回头地离开病房，在跟拍导演的带领下回到录制基地。
确认过林婧伊身上的麦已经摘掉，病房内也没有节目组留下的收音设备，凌安妮给自己拉开一张椅子坐下。
岑珂以给她倒水为理由离开，半小时内估计不会再进来。
韧带拉伤有骨科医生治疗，现在凌安妮要介入的，是林婧伊的心理问题。
任何的心理干预都要在对方放轻松的状态下，才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凌安妮几次挑起轻松的话题，林婧伊却始终紧绷着，神经高度紧张。
凌安妮都反思自己了：“是不是我刚才太凶，把你吓到了？”
“不是……”
林婧伊小幅度摇头，声音越来越小：“我是怕说错话。”
即使这里只有她们两个，但已经习惯了宿舍里24小时无间断拍摄的林婧伊，在陌生的环境下无法获得安全感。
凌安妮感到头痛，她揉揉太阳穴，好像有点知道林婧伊的问题出在哪了。
这孩子在原生家庭养成了高度敏感的内在性格，因为过于重视他人的评价，而习惯性给自己堆砌一个完美的外在形象。如果别人提出的要求是十分，那她就要努力做到十一分，十二分。
一旦做不到，她就会感到格外焦虑，不知所措——比如她的投票结果不如林知琴，她就会不断反思自己，就算没有问题，也非要找出问题。
只有在找出问题后，她才有“改正的方向”，并立刻付诸于行动。如果没有方向，她就会一直焦虑下去，陷入不断地情绪内耗中。
凌安妮结合了岑珂给她叙述的内容，又问了林婧伊几个问题，逐渐推导出她整个心态变化的过程。
其实在华安小队刚开始录节目时，女孩们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在节目里多留一轮，争取不要那么早被淘汰。争第一，争C位什么的，对她们来说太遥远了。
而林婧伊心态的转折点发生在她拿了A，这个完全没想到的成绩将她砸懵了。她进入到A班的群体中，感受到那种奋发向上、剑指出道位的豪情壮志，就被她们带动感染，目标迈上了新台阶。
再然后，她和林知琴成为了好朋友——凌安妮直呼好家伙，和谁玩得好就在心里和谁做对比，其实也挺正常，朋友之间互相进步你追我赶是好事，但那可是林知琴啊！
即使在高手如云的新世纪，林知琴都是被寄予厚望、重点培养的练习生，林婧伊拿她当追赶目标，就像刚学会用枪，就想着造核/弹了，那心态能不崩塌吗？
又由于她的高度敏感，受困于事事追求完美的心态，因此她把小组对决总人气输掉、岑珂没能晋级等问题都往自己身上揽。她总是有种心理暗示，都是因为她做得不够好，才会导致这些事情发生。
那她就要更努力，更拼命，别人练十个小时，她就练十二个小时。
她的韧带会拉伤，就是因为在身体已经支撑不住时，仍然坚持训练造成的。
凌安妮扶额，综艺录制前她担心女孩们会懈怠，特意收走了她们的备用机。没想到真正坚持不住的，已经出来转行了，而想在这行继续干下去的，又一下子努力过头，失了分寸。
知道女爱豆事业心强，但没想到能强成这样……
过犹不及了啊！
“你太急于求成了。”凌安妮突然问道，“你总是和林知琴比，又输给她两次，你讨厌她吗？”
她留意观察林婧伊的表情，见她的眼神中只是流露出困惑和茫然，没有嫉妒的情绪，凌安妮心中微定。
还行，那心态还能抢救一下，一步步来。
林婧伊：“我当然不会讨厌她，知琴是好人……之前我在A班时，主题曲都是她给我1对1辅导，她人超好的。又漂亮，又有实力……”
“所以你想成为她那样的人，是吗？”
凌安妮说完这句话，林婧伊的眼睛闪了闪。
这就是被说中了。
“所以，你才会在二公选最燃的快歌，即使这个风格的舞蹈是你从没尝试过的。”
“因为《X女生》是一公最燃最炸的歌，你觉得唱这首歌，才是观众喜欢的口味？”
林婧伊有些震惊：“安妮姐，你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她真的会读心术吗，为什么她的想法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凌安妮：“一些简单的逻辑推理。”
——其实是因为林婧伊之前和黎绮晴分享过心事，而小黎告诉她了啊，傻瓜。
不管了，先把无所不能的人设立好，接下来才能忽悠……啊不是，开导林婧伊。
凌安妮：“从一公现场投票之后，你的理智大概就离家出走了。首先，《我喜欢你》和《X女生》只差一票，如此相近的票数，是无法得出选秀观众更爱听快歌这种结论的。”
“如果分析市场口味是这么简单的事，那大家一起做快歌多好，就不会有那么多扑街的专辑了。其实你也该明白这个道理，每种风格都有它的受众。”
被批评的林婧伊想要缩回被子里，却被凌安妮注视着不敢乱动。
她说得没错，其实林婧伊也没有那么坚定地认为快歌就是更流行，更有优势，只是她太想向林知琴靠拢了……
“你不应该这样。”凌安妮接着说，“林知琴很好，你愿意向强者学习是对的，但你得找对方法。你自己想想，不管是选歌，还是超负荷训练，这些烂主意是真的有用，还是只是一种心里安慰。”
“你并没有清晰的进步路径，只是迫切地想证明给自己看，真的有在学，真的很努力。最应该关注的收益和效果，反而被你忽略了。伊伊，你这是在玩形式主义啊。”
凌安妮不打算走迂回路线了，直接下一剂猛药。
如果不正视林婧伊心里的问题，将它连根拔起，它会纠缠她一辈子的。
被如此直接地剖析内心，林婧伊的脸上就像是有火在烧，又辣又疼。
她本能地想要反驳，却涨红了脸，无比清楚凌安妮说的是正确的。
这种无效的努力，对她没有提升就罢了，反而还造成了很不好的后果。
“想哭就哭吧。”
凌安妮贴心地将她的被子往上移了移，还给她拿了几张纸巾，一个枕头。
“如果你需要一点安全感，可以把自己藏起来，没关系的。”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林婧伊躲在被子里悄悄哭了一会。等她这阵情绪过去，又突然觉得很好不意思，今天好像哭得太多了……安妮姐是不是在等着她呢？
想象的凌安妮：温柔地守在床边，用无声的陪伴给她力量；
现实的凌安妮：拿出了平板电脑，用触控笔在上面画画，看上去非常忙碌且专注。
林婧伊：……
老板就是老板，时刻不忘工作，难怪她能当老板。
但安妮姐是不是忘了这里还有个她？
难道她要主动说，自己已经哭完，可以进入下一个流程了……？
#这不是正常的心理辅导该有的样子啊！
现在，宣泄过情绪的林婧伊总算进入松弛状态了。
凌安妮放下触控笔，问她：“想清楚了吗？接下来你应该怎么做？”
林婧伊虽然很想很想立刻回到基地参加录制，但凌安妮的当头棒喝已经将她的理智拉了回来。
嘶——现在才感觉到，韧带拉伤是真的很痛！
身上那股有些疯魔的劲头卸下来后，林婧伊总算不会被焦虑占据大脑，而忽视身体的危险信号了。
她老老实实地说：“我会在医院里躺好，配合治疗，努力复健。”
“安妮姐放心，我不会再做傻事了……以后我做事前，会多想一想的。”
嗯，看来谈话效果还不错，解开心结之后，就可以进入重建自信环节了。
凌安妮：“其实，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真的比我想象中还要好。我的工作也有失误，只给你们压力，缺少了一些正向鼓励。”
为了不让她们骄傲，她会举例最优秀的练习生和她们对比，说从艺路上永无止境，永远都有更高的山峰。
但每爬过一个小山包，也是应该得到表扬的。这一点，凌安妮意识到自己疏忽了。
“不，您别这么说……”
瞧把孩子急得，敬称都用上了。
林婧伊揪着被子：“安妮姐已经为我们做了很多，别的公司，都没有华安那么好。”
凌安妮笑笑：“没事，一码归一码。我有失误的地方，也不影响我是超厉害的老板，对吧？”
没错，林婧伊重重点头。
“所以，你也是一样的。”
凌安妮再将话题引到她身上，“就算输了一场公演，你也是很棒的练习生，未来会成为很棒的爱豆。”
“我知道，你一直很想追求完美。但【完美】是一个相对概念的词汇，它没有统一标准的绝对值。你觉得林知琴擅长很燃很炸的歌特别酷，但也许她非常羡慕你的外表和声线，简直是天选甜妹呢？”
后半句的评价算是很高了，凌安妮还从来没有这样夸奖过练习生，她们在公司里基本都是被她挑剔的。
林婧伊的小脸都有点红，耳朵也跟着烧，被老板表扬的感觉特别特别好，像是受到了巨大的肯定。
不对，不是像，就是超大的肯定！
凌安妮认真地说：“快歌很流行，甜妹也永不过时，市场的审美是多元化的，不要妄自菲薄。要有自信，知道吗？有自信的女生最漂亮！”
林婧伊想要点头来着，却又有点迟疑。
凌·读心大师·安妮：“我知道，你可能会担心自己的实力还配不上现在的人气，怕辜负了粉丝的期望——这种事不用跟着猛点头。”
“其实真的不用这么着急，有上进心是好事，但你把自己弄进医院，不是更让粉丝担心吗？这个消息一出，我肯定要挨骂了。”
啊？林婧伊小小的眼睛里闪烁着大大的疑惑。
她在节目里把自己弄伤了，为什么凌安妮会挨骂啊，和她没关系吧。
凌安妮幽幽道：“经纪公司的老板就是全自动挨骂工具人，我都有心理准备了，真是天道好轮回啊……”
以前她拿起键盘激情开麦，现在报应来了（bushi
粉丝追公司老板、追经纪人（？）这种离谱的事，现实里是不可能发生的。要是粉丝对你有好感，觉得你平时干活还可以，顶多骂人时不带脏字（……）
唉，这冰冷的内娱现状QAQ
在重建林婧伊自信心的这一步，凌安妮不打算说太多，而是准备了另一项更打动人心的武器。
——由岑珂抱进来的，满满一大箱的粉丝手写信。
对于粉丝的信件能不能鼓舞人心这件事，凌安妮从不抱有任何怀疑。她们寄给偶像的信，只要爱豆有一分好，都要吹成八千八百八十八分，看久了必定让人膨胀，谁天天被吹彩虹屁不迷糊啊？
嗯……鉴于林婧伊现在是冷缩状态，所以用粉丝来信调节一下吧。
凌安妮：“养伤治疗这段时间，你可以多看看这些信。如果有空的话，还可以考虑在微博上写点回信什么的，也算是补上二公这段时间的曝光了。”
“不用担心人气下滑问题，你现在是上位圈选手，节目组肯定会过来拍点镜头，公司也会多放出物料来维持关注。”
听到凌安妮这么说，林婧伊彻底放心了。
她感动得眼泪汪汪，安妮姐真的什么都考虑到了！
她还安排岑珂留下来陪她，太好了，有熟悉的小姐妹在，她肯定……
岑珂给她带的午餐是水煮西蓝花、水煮鸡胸肉、水煮巴沙鱼，水煮鸡蛋，而她自己吃的是韩式甜辣炸鸡，再配两瓶可乐，饭后甜点是可爱多冰淇淋。
“下午茶外卖的话……啊，来点半熟芝士吧，奥利奥和原味的最好吃。”
林婧伊：……
林婧伊：？？？
“你这个魔鬼，滚出我的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