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 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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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这是提姆亲自揭露的真相, 但是当他看到卡特琳娜脸上的那个表情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觉得心头一跳。
毕竟……任何一个拥有着正常的同理心的人在见到了那个近乎于扭曲的、却还是努力想要微笑出来的表情的时候，都会不自觉的和她共感，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对从那一双烟灰色的眼眸里面所流淌出来的痛苦的情绪视而不见。
他是不是做的有些太过分了？毕竟现在的卡特琳娜不过只是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孩子罢了, 这个年龄的孩子还应该处在听童话故事的时候, 而不是去面对这种残忍而又血淋淋的真相。
于是他用前所未有的温柔平和的声音去安抚卡特琳娜：“我并不是指责你的意思……只是提出一种这样的猜测, 不一定正确。”
或许连提姆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他甚至已经开始试图抹去自己之前的猜测, 如果这样做能够让卡特琳娜不是那么伤心的话。
这放在提姆的身上，还真是一件有些难以想象是他会做出来的事情。
然而卡特琳娜尽管年纪尚小, 却已经是非常明白事理、懂事的会让人心疼的孩子了。对于提姆的好心的安慰，她摇了摇头。
“不, 我知道提姆哥哥说的是事实。”小姑娘轻声道, “我应该知道的。”
“我只是……太沉溺于其中了。”
沉溺于来自影子的关照，贪恋那样如同家人一样的温暖, 所以才死死的抓着不肯放手。
就算是被吃掉也没有关系，她只想尽可能的将这样的爱护在手中多抓住一会儿。哪怕是虚假的镜花水月, 是只需要抬起手碰一碰就会破碎的泡泡, 也期望能够尽可能久的停留在自己的身边。
但是卡特琳娜从来没有想过，她的留下和不肯放手居然会反过来成为对影子的伤害。
这样绝不可以。
卡特琳娜并不在意影子会对她做什么，就算说到会被影子吃掉的时候也表现的非常平淡。
但是, 她却绝对不会容忍自己可能对影子造成什么伤害和影响。
“谢谢提姆哥哥。”卡特琳娜对着提姆非常感激的道，“我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
提姆：“不，等等……”
他总觉得卡特琳娜接下来说不定会做出什么非常惊人的、并且绝对不会是他想要看到的事情。
而卡特琳娜已经抱着玩偶朝着门口走去：“我不可以继续再留下来了。”
她已经下定决心现在就从这里离开。
既然已经知道自己都给影子造成了怎样的痛苦, 卡特琳娜怎么可能还心安理得的继续留在这里呢？
提姆急忙上前要去拦她。
开什么玩笑, 外面现在正在下着暴雨, 而且天色暗沉, 距离夜晚已经很近了。再加上卡特琳娜对于怪谈的特殊的吸引力，现在让卡特琳娜出门，和放着她去送死有什么两样？
至少提姆是做不到对此视若无睹。
才五六岁大的小姑娘当然不会是一个饱受训练的超级英雄的对手，很轻易的就被制裁。但是卡特琳娜当然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她扁着嘴低下头来，看了看在“搏斗”的过程当中掉在地面上的小熊玩偶。
“帮帮我。”她说。
玩偶熊当即暴起，气势汹汹的朝着提姆冲过来。
提姆：？？
你这玩偶熊既然有正常的智商和思考能力，为什么不能想一想我和卡特琳娜现在谁才是在做正确的事情呢？这样助纣为虐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然而玩偶熊当然体会不到提姆内心的咆哮。
它被创造出来的意义便是为了保护卡特琳娜，并且遵循对方一切的意愿去行事，无论那件事情是对是错。卡特琳娜没有需要的时候，它只是一个玩偶；但是当卡特琳娜有需要的时候，它就能够依照卡特琳娜的需求，祈祷任何作用。
这下提姆不得不在一边控制住卡特琳娜的行动的同时，还要分神去应付玩偶熊了。好在卡特琳娜应该是给玩偶下达了不要伤害到提姆的指令，以至于提姆勉勉强强还是能够招架一二。
就在双方这样的拉扯之间，原本关着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我回来了……呃？”影子站在门口，他的背后是已经彻底的暗下来的天空以及狂风骤雨，而他整个人也像是才刚刚从水里面捞出来一样，湿哒哒的，从头到脚全部都在淌水。
眼下，影子站在门口，看着屋子里的一通混战，那张向来都是木讷和缺少表情的脸上都浮现出了一些真实的困惑来。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影子问，“是人类的游戏吗？”
卡特琳娜蹬了蹬腿，从提姆放松了的钳制当中脱离了出来，朝着影子跑了过去。
她先是皱着眉看了看从影子身上滴下的水，然后探头去看了看影子身后还没关上的门。
“好大的雨……”
影子摸了摸她的头，把门关上，随后掏出了自己今天给卡特琳娜以及提姆带回来的食物，是热气腾腾的拉面，倒是非常适合这样的暴雨天，看得出来费了不少的心思。
提姆想，影子的确是在像是父亲又或者是叔叔一样的照顾着卡特琳娜。
卡特琳娜眨了眨眼睛。
“影子。”她说，“我有件事情想要和你说。”
男人应道：“嗯，我在。”
“我决定离开你。”卡特琳娜这样说。
影子手上原本的动作全部都停了下来。
他转过头来看向卡特琳娜，目光当中流露出一些难过和不理解。
但是他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很努力的朝着卡特琳娜笑了一下：“好……有想过要去哪里吗？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你回去人类的世界，这里对你还是太危险了……”
是他夜晚的那些行为还是被卡特琳娜发现了，所以她才决定离开吧。
这样也好，影子想，他已经不再能够很好的控制住自己了，影子甚至隐隐有所察觉，他彻底成为属于【夜晚】的怪谈的那一天已经不远了。
所以，就算是卡特琳娜没有提出来，他也会想办法将卡特琳娜托付给别人，又或者是送回人类的世界里面。
在这个时候，无论是卡特琳娜也好，还是提姆也好，都并没有意识到，他们和影子之间或许存在着某种可怕的、巨大的误会。
“明天白天再走吧，好吗？”影子用商量的语气询问，“晚上还是太危险了，而且还在下雨……”
他都用了这样的语气，卡特琳娜当然不可能不答应。
她冲上去用力的抱了抱影子，然后跑回了自己的房间里面。
“凯瑟琳？”影子有些担忧的喊了一声，“不吃饭吗？”
从房间里面传来小姑娘带了点哭腔的拒绝声：“不了，影子，谢谢你。”
影子的面上流出了非常忧愁的表情，但是到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尊重了卡特琳娜的意愿：“那好……我还带了面包回来，放在外面，你如果饿了可以自己取来吃。”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卡特琳娜在房间里轻声的问，“我并不值得。”
影子显然因为卡特琳娜的话愣了愣。
“不。”他说，“没有人会不喜欢你的，卡特琳娜。”
之后的气氛便堪称凝固，仿佛所有的话都已经说尽了，再没有什么更多的言语能够吐露的了。
如此沉默的又过了一会儿之后，已经到了平日里休息的时间。提姆和影子俱都一言不发的上了床，但是想来谁也没有办法真正的入睡。
这样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到了很晚很晚的时候，提姆听到了自己耳边那并不算陌生的“嘎巴”声。
只是比起先前的几个晚上来，今天的这种声音无疑要持续的更为长久、并且更为密切一些，提姆几乎没有听到过停止的时候。
他终于忍不住，悄悄睁开了眼睛。
昨天布置下的那些镜子碎片并没有被清除，所以提姆依旧能够通过它们去观察影子的一举一动。
……又或者说，那已经不能够被称之为影子了。抽长的影子即便是弯曲了好几折，也依旧能够将整间屋子全部都填充的严实。
那是瘦长鬼影，被摆在蝙蝠洞当中有着详细记载的、被列在最前面的几个危险可怖的怪谈之一。
就在提姆分神思考这些的时候，他的呼吸猛的一窒。
——因为，他原本落在镜片上的视线，同另一双眼睛对上了。
那是在瘦长鬼影漆黑一片的脸上抽象凝固出来的表情，是一个扭曲而又可怕的笑。他像是早早的就已经在注视着镜片，就等着提姆看过来的那一瞬间。
抓住你了。
尽管瘦长鬼影并没有说话，但是提姆的确明明白白的从对方的目光当中，读取到了这样的意思。
那一瞬间的目光接触仿佛触发了什么一样，瘦长鬼影“嗖”的一下就朝着提姆冲了过来。提姆觉得自己甚至能够听到周围的空间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咔吧”声响，那是伴随着瘦长鬼影靠过来的时候一并造成的空间扭曲。
提姆甚至都能够想象出自己被抓住之后的场景——就像是哥谭市内那么多的瘦长鬼影手下的受害者一样，他会扭曲的像是麻花一样，以最恐怖、最凄惨的方式死去。
就在这个时候，卡特琳娜的房间门被“啪”的一下打开了。小姑娘抱着自己的玩偶，站在门口，眼睛里面有泪水正在“啪嗒啪嗒”的滴落。
瘦长鬼影的动作有了片刻的凝滞。
提姆看到，在瘦长鬼影应该是“脸”的那一部分像是井水一样“咕嘟咕嘟”的开始翻涌，男人的那一张脸从最深处冒了出来。
他看起来非常努力、非常艰难的睁开眼睛来，朝着卡特琳娜望过去。
“怎么哭了？”男人像是以往那样温和的询问，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不要哭啊，凯瑟琳。”
“你该多笑一笑的。”
影子很努力的笑了一下。
“好了，听我的，凯瑟琳。”男人说，“你不是想走吗？去吧，去按照你想做的做吧。”
“去找猫又，我和他素来关系不错，看在我的面子上，他也会好好的看顾你的。”
男人清楚的意识到，他的思维正在逐渐的模糊消失，在被身体内的另外一个意识吞噬和取代。那个意识疯狂而又凶残，暴虐的尖叫着，渴望着鲜血和灵魂。
他用自己最后的力气，将那个意识死死的按了下去。
夜晚的怪谈世界并不安全，但是和自己身体里面的那个意识相比，似乎外面的世界反而拥有更多的生路。
“再见，凯瑟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