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34 章
—034—
瘦长鬼影今夜依旧是停留在卡特琳娜的房间门口, 什么也没有做。
不。
或许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做”的。
提姆今天白天，在瘦长鬼影外出的时候，其实也并不只是留在房间里面陪卡特琳娜过家家的。
他在房间里面找到了一面被随意丢在杂物堆当中, 大抵并没有什么人使用的小镜子，将那面镜子的镜面打碎后, 巧妙的在房间里做了一番布置。
而现在, 尽管是背对着门口和瘦长鬼影的，但是提姆只需要悄悄的睁开眼睛, 便能够从自己白日已经提前安置好的镜子碎片当中, 清楚的观察到瘦长鬼影的一举一动。
于是提姆便发现, 瘦长鬼影原本应该漆黑一片的面上，属于男人的那一张脸正在时不时的冒出, 看着有些像是溺水的人正在奋力挣扎着，想要从水面窜出头来。
正是这种变迭和挣扎，像是钉子一样将他死死的钉在了原地，终究是没有真正的向着卡特琳娜的房间门伸出手去。
这一个晚上又悄然无息的、静默的度过了，当第一缕晨光照射进来的时候，瘦长鬼影重新回到了房间里, 随后提姆察觉到自己身边的床铺有轻微的凹陷。
他在心里默默的数着数, 大约半小时之后, 已经重新恢复了男人外貌的瘦长鬼影开始“窸窸窣窣”的起身。很快，提姆便听到了影子离开出门的声音。
少年这才从床上一跃而起。
他今天并不打算留在屋子里，昨天提姆已经把屋子里翻了个底朝天, 但是并没有找到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所以想要出去街道上碰碰运气。
以昨天的经验来看, 影子在他的身上留下了标记, 即便是行走在这满是怪谈的世界当中, 似乎也并不会被别的怪谈视为猎物，倒是能够从容的在这里的街道上行走，倒是正适合提姆去进行一些自己的行动。
只是在他要出门的时候，卡特琳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自己的房间里面走出来了，双手抱着那个小熊玩偶，正仰着脸望着他。
“你要出门去吗？”小姑娘问。
提姆点了点头，旋即安抚她：“我就出去一下下，很快就回来。”
小萝莉歪着脑袋想了想，朝着他走过来，将自己手中的玩偶小熊递了过来。
“那我把小熊先借给你。”卡特琳娜说，“人类在怪谈的世界里面行走，还是很危险的。”
提姆看着那个并不算陌生的玩偶熊，接受了卡特琳娜这样的好意。只是在他将那只玩偶熊抱起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问了自己一直以来都非常好奇的问题：“卡特琳娜，你似乎非常信任这个玩偶熊？”
毕竟怪谈会克制自己对于食物的食欲，甚至对于人类的话言听计从，以提姆对于怪谈的了解，这简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这么说……就连卡伦都还会在一开始的时候，和小丑合作捞点吃的呢！这么一对比的话，这个小熊玩偶简直是怪谈当中的异类。
“嗯。”卡特琳娜说，“这个是妈妈留给我的。”
提姆捕捉到了一个词：“妈妈？”
他还想要在这个问题上再多问几句，但是卡特琳娜却不想多说了，只是推了推提姆。
“你不是要出门吗？”小姑娘脆生生的说，“如果耽搁的太久的话，天就会黑了。”
提姆于是哭笑不得的被推了出去，当门在他的面前“啪”的一下被关上，不知道为什么，他隐约的生出一种自己仿佛被狠狠的嫌弃了的错觉来。
“我是不是真的被你的主人讨厌了啊？”他拎着小熊玩偶问。
然而玩偶根本care都不care他，在提姆的手里一动不动，仿佛之前提姆见到过的那些行动都与它无关，他不过是一个小姑娘的玩具罢了，根本没有自己的思考和行动能力的。
提姆哭笑不得。
但是出于对卡特琳娜的信任，他还是带上了玩偶熊。
街道上的所见同昨日没有什么两样，不过，可能是因为影子留在他身体里的标记，又或者是因为即便玩偶再怎么保持缄默，多少也是怪谈——总而言之，提姆并没有遇到任何的阻碍，怪谈们和他擦肩而过，仿佛根本没有看见他一样。
提姆四下转了转，发现周遭所有的景象全部都是雷同的。如果不是因为那些从他的身边路过的怪谈从未重复过，总是不同的形貌的话，说不得提姆都要以为自己总是在同一段路上来回往复的行走，有如陷入莫比乌斯环那样总是看不到尽头了。
他这般走了一段路，却忽然被拦了下来。生了两只尾巴的黑猫挡在他的面前，凶巴巴的朝着提姆龇了龇牙。
“你是影子的那个人类——”猫咪绕着提姆转来转去的走了好几圈，长长的尾巴时不时的扫过提姆的裤腿，“怎么还活着啊？”
显然，猫咪对这件事情非常的不可思议。
“那个家伙也未免太好心了，家里养着一个还不够，还打算养第二个么？”
提姆的眸光锐利了起来。
卡特琳娜因为自身特殊的体质以及对怪谈的吸引力，甚至连屋子都不敢踏出半步，所以提姆以为她的存在是被隐瞒着的……只是现在看来，别的怪谈们似乎并不是对此一无所知。
“不过也持续不了多久了吧。”猫咪愉快的甩了甩自己的尾巴，“哎呀，这样才对嘛。我们可是怪谈哦？每次看到那家伙的样子就让人来气……装什么不吃肉的小白兔呢！”
从猫咪的口中发出了无比古怪渗人的笑声：“不过越是这样，我就越是期待，当他彻底的压抑不住本能的那一天，能够孕育出来的，又会是什么东西了。”
这样的想法似乎让猫咪觉得愉悦，它长长的尾巴弯了弯，踏着优雅的猫步离开了。只留下提姆一个人站在原地，越是回想猫咪的话，越是觉得不对，从其中仿佛透出了过于巨大的信息量。
他无端的联想到了自己昨晚在镜子当中所窥伺到的景象，从瘦长鬼影的面上时不时的浮现出来的男人的脸，停留在卡特琳娜的门口却终归还是没有走进去的行为。
提姆的心头陡然一跳。
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也没有了继续在这一成不变的街道上闲逛的心思，而是急忙折转返回。
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提姆觉得必须要去同卡特琳娜做出确认。
***
卡特琳娜同提姆离开的时候相比，并没有什么两样。可能是因为连玩偶小熊都暂时借给了提姆的缘故，她连最后的朋友都没有了，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屋子里，趴在窗台上看着外面，不知道都在想些什么。
当提姆推门回来的时候，小姑娘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失足从窗台上跌了下来。
提姆急忙想要上前去接，但是比他的动作更快的是原本仿佛在装死一般的玩偶，以提姆根本来不及反应的速度从他的怀里面跳了出去，有奇怪诡异的黑色像是出手又像是某种粘稠液体的东西从它的身体里面浩浩荡荡的涌了出去，铺在地面上，正好将卡特琳娜给接住。
可以说是非常棒的危机处理了！
在确保了卡特琳娜的安全无虞之后，那些不明的物质又统统的全部回到了玩偶熊当中，地面上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仿佛它们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发生了什么吗？”卡特琳娜接住玩偶熊，看着提姆，“你突然就回来了。”
但是玩偶并没有被触发过，应该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卡特琳娜有些不确定的想。
提姆一边为自己害的卡特琳娜跌落同她道歉，一边问：“卡特琳娜，你一直都是知道影子在夜晚会做的事情的，对吧？”
卡特琳娜抿直了唇角，应了一声。
“那你还记不记得，影子最早这样做是什么时候？”
卡特琳娜便也认真的去回想了一下。
“应该是在带我回家的……一个月之后。”
“那么最早，是谁发现你拥有对怪谈的诡异的吸引力的？”
“是影子。”
提姆的心整个的都沉了下去。
从卡特琳娜这里得到的信息反过来佐证了提姆的猜想，他看着自己面前的小姑娘，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应该如何对她说出那个残忍的真相。
“卡特琳娜。”提姆最后还是涩声的道，“你在夜晚和影子见过面吗？”
卡特琳娜摇了摇头。
“我在等他。”卡特琳娜低声说，“等他吃掉我。”
小姑娘觉得这样就是自己唯一能够做到的、对于影子的报答。
但是不应该是这样的。提姆想。无论是卡特琳娜还是影子，都在等着对方先做出行动。
“卡特琳娜，你有没有想过。”提姆有些艰难的询问，“正是因为你一直在这里，所以他才会一天一天的向着一个彻底疯狂的怪谈堕落……？”
理智和本能相互撕扯，挣扎着清醒，与自己的本能做斗争，一方面想要顺从那种指引将卡特琳娜全部吃掉，但是另一方面情感却拒绝这样的行为。
在最开始的时候，影子能够很轻易的将这种冲动压制住。
但是伴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所能够做出来的抵抗也在日益变的薄弱。这样的拉锯和撕扯让他偏向于“人类”的理智在不断的被消磨，而与之相对的，作为“怪谈”凶残暴虐的本性正在不断的滋生和壮大，并逐渐能够更久的获得这一具身体的控制权。
这里是“过去”，是卡特琳娜的梦境，而提姆知晓未来将会发生什么。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温柔的影子，而是伴随着飓风，带来恐惧和死亡的最为危险的怪谈之一，瘦长鬼影。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滴滴答答”的下雨，电光划破天际，青白的光让卡特琳娜的面上时明时暗，看不真切她的表情。
很久之后，提姆见她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啊。”她说。
“所以，我给影子带来了不幸。”
“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