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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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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五, 圣人视朝。

上朝没一会儿,在太子左监门率府任副率的闵安侯晏阅便当朝上折,状告卫国公贺砺无故殴打其长子晏辞致其重伤。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惊愕, 似是不明白这个流放了八年刚回到长安的表弟为何这般能惹事。当街射伤姜玉昆的风波过去了才没几天呢。

“卫国公, 怎么回事?”他面色沉稳,语气呈现出一种不偏不倚的平静。

贺砺出列,向皇帝拱手道:“回圣上,是晏辞先对臣出言不敬, 臣才小小地教训了他一下。他也不是没还手, 伤重,不过是技不如人罢了。没想到这般小打小闹也值得晏副率特意捅到圣上面前来,太子左监门率府的差事这般清闲的吗?”

“贺大将军,请你不要混淆视听,明明是你欺人在先……”

“晏副率, 你光凭令郎片面之词便在朝上对本官疾言厉色咄咄逼人,俗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子,令郎挨打的原因,我想诸位也不难理解了吧?”不等晏阅将话说完,贺砺便态度傲慢地打断了他,转而向皇帝道:“还请圣上明鉴。”

晏阅被他这番说辞堵得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气得面庞紫涨。

宰相秦衍出列道:“圣上, 卫国公身为太后的侄儿,圣上的表弟, 身份非同一般,行事也当为太后与圣上考虑才是。即便真是晏世子言语冲撞在先, 稍加教训也就是了, 将人打成重伤, 难免有暴戾恣睢仗势欺人之嫌。圣上若不加以惩戒以儆效尤,只怕上行下效,民间将起不正之风。”

贺砺讽刺道:“秦相公真是公正廉明,若晏副率不是你的姻亲,就更无可指摘了。”

秦衍充耳不闻,脸皮都没红一下。

皇帝略一思忖,习惯性地将脸偏向左边,问道:“鱼卿,此事你怎么看?”

秦衍皱出三道褶的眼皮一跳。

时任骠骑大将军,统神策军兼知内侍省事的大宦官鱼俊义躬身道:“年轻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是常有之事,今日打闹,说不得明日又握手言和了,若是太上纲上线,反倒容易伤了两家和气。以老奴之见,圣人不妨派个直长去给晏副率家的郎君瞧瞧伤。至于贺大将军,便罚他禁足三日以自省。圣人以为如何?”

皇帝点头:“就这么办吧。”

散了朝,大臣们三两成群窃窃私语地走出太极殿。

贺砺刚走出去一段路,内侍鱼有淼气喘吁吁地跑来,将他领去了大明宫那边。

朝臣们见了,少不得互换眼色暗自度量。

太和殿,贺砺进殿向太后行礼。

太后屏退左右,缓缓搁下茶杯,抬眸打量着眼前高大挺拔的青年,也不赐座,绷着脸问:“今日在朝上,若是鱼俊义不替你说话,你打算如何收场?”

贺砺道:“事关东宫,我不过是借此事稍加试探罢了,姑母无需动怒。”

“你果然是冲着东宫去的。我有没有告诫过你,在你根基未稳之前,要小心行事。你如此冒进,必招祸端!”太后气怒道,“封你为检校右威卫大将军的圣旨已下了数日,你为何还不去右威卫上任?你给我明日就去右威卫上任,别闲着没事到处惹是生非!”

贺砺拱手道:“姑母,圣上罚我禁足三日。”

太后一噎,道:“那就禁足期满再去,一日都不许耽搁!”

“是。”

“退下吧。”

贺砺正要走,太后忽又想起一事,叫住他道:“你站住。”

贺砺回过身来。

太后眯着眼看他,道:“险些叫你糊弄过去。听说此事的起因是那个与晏辞和离的孟家女?你与晏辞争此女?”

“李铎说的?”

“你别管是谁说的,只说是不是?”

贺砺道:“姑母方才也说了,晏辞已与孟家女和离,他又岂会与我争她?遇见孟家女纯属偶然,此事起因正如我在朝上所言,是晏辞对我出言不敬。”

太后观察着他的表情,正经严肃,无懈可击。

“不是最好,我想你也不至于做出这等有失身份之事。”太后收回目光。

……

中午,周氏与孟允棠正打算吃饭,孟础润从外头风风火火地回来了。

“阿娘,阿姐,有消息了,听说今天闵安侯在朝上参了贺六郎一本,圣上罚贺六郎禁足三日反省己过。”

周氏一呆,问:“就这样?”

“就这样啊。”孟础润大喇喇地爬上坐床,又被孟允棠踹下去洗手。

周氏松了一口气,道:“既然连贺六郎都罚得这样轻,那我们应当就更无事了吧?”

孟允棠点点头,随即高兴起来。最近出门老是遇见他,害她非必要都不敢出门了。如今他被禁足,虽然只有短短三日,但至少这三日内她可以随便出门了。

“阿娘,阿姐,为了打探消息,我这个月的例钱又花光了,你们谁给我补上?”孟础润洗了手,爬到坐床上就向两人讨钱。

“上哪儿去打听的?竟这么快就把月例给花光了?”周氏一边夹菜一边问他。

“平康坊啊,要不是去平康坊,哪能这么快就打听到朝上的消息。”孟础润道。

“阿娘,你看,阿弟果然有去平康坊胡混。”孟允棠忙扭头向周氏告状道。

比起她的在意,周氏反应要平静得多。反正在长安,无论是做官的还是经商的,无论是武夫还是文人,有哪个男子不爱去平康坊呢?朝廷都不管官员狎妓,那有资产的人家就更不在意了,只要别为了妓子闹到抛妻弃子倾家荡产,无论是成婚的还是未成婚的,去平康坊都不算犯错。

“你自己去的?”周氏问孟础润。

“当然不是,还有胡十一他们,不然就我这点月例,连进去喝酒的资格都没有。”孟础润道。

“行了,别叨叨了,待会儿补给你。”周氏道。

孟础润向孟允棠抛去个得意的眼神,举箸吃菜。

孟允棠生气讨债:“还钱!”

孟础润立马怂了,巴结地给孟允棠夹了一筷子她爱吃的肉末蒸茄子,赔笑道:“阿姐,我这不是为了打听贺六郎的消息才去的么,没事我才不会去那销金窟呢。几杯酒几筷子菜就五百个钱填进去,我也心疼啊。”

孟允棠没好气道:“知道就好,以后再让我发现你没事去平康坊消遣,你就别想再从我这里借到一文钱!”

“知道啦知道啦,阿姐吃菜。”

孟允棠问他:“你说贺六郎被禁足三日,是从何时开始算起?”

孟础润道:“应当是从明日开始算起吧?今日他不都已经出门了吗?”

孟允棠双肩一塌:罢了,那她也明日再出门吧。

午后无事,孟允棠思量一番经营店铺之事,便又想起买马之事来。

恰隔壁柳夫人阎氏带着丫鬟过来送红豆汤,孟允棠想起柳家郎君那满满三间的书籍,便问柳夫人:“敢问夫人,不知柳郎君可有关于马匹方面的书籍?”

阎氏道:“哟,这我倒不知。谁要看关于马匹的书籍啊?”

孟允棠道:“我想买一匹马代步,就是对马匹好坏知之甚少,所以想着,若是有书的话,看一看也好。”

阎氏马上道:“嗨,费那功夫作甚?你若想买马,叫春芽儿她大兄陪你去一趟马行便是了。你别看他是个文人,很懂马的,定能为你挑得一匹好马。”

孟允棠一时语塞,去看周氏。

周氏笑道:“那怎么好意思呢?”

阎氏也笑道:“无妨,校书郎差事清闲,告个一两日假丝毫不碍事。彤娘何时想去买马了,提前一日派丫鬟过来说一声便是。”

三人说了会儿,阎氏告辞回去。

周氏母女将她送到门口,回内堂的路上,周氏便拿眼睛看着孟允棠。

孟允棠低着头。

到了内堂,周氏屏退丫鬟,与孟允棠两人在坐床上坐下,低声问她:“你觉着如何?”

孟允棠侧过身去,白皙如玉的耳朵浮上一层粉艳,“什么如何?”

周氏嗔怪道:“跟阿娘还装傻?柳夫人这意思已是十分明显了。她是想要你当儿媳呢。”

孟允棠手指玩着披帛,不说话。

周氏自顾自地分析起这桩亲事的利弊:“若是你嫁给柳家大郎,好处是离家近,便于我与你阿爷照看你。柳家乃河东柳氏分支,家有资财,人口简单,柳夫人人也不错,不必担心你嫁过去受委屈。柳家大郎清雅俊秀,看上去性格十分温和。校书郎官虽小,却是有前途的,虽是年龄比你大了些,单从人物上来说,也不算辱没了你。

“坏处是,柳家大郎丧妻三年未娶,怕是与亡妻感情深厚,也不知现在心里是否还惦记着。而且他已有嫡子,若心中真的难忘故人,那定然会更疼爱亡妻留下的子嗣,难免会薄待将来你生下的孩子,这却不美了。”

孟允棠听她分析得头头是道,忍不住羞恼道:“阿娘,八字都还没一撇呢,你倒连孩子都想出来了。”

周氏叹气道:“我这不也是为你担心吗?上巳节,曲江池畔,那贺六郎为何与晏辞打起来啊?柳家大郎虽说也不算尽善尽美,但比起这两个人,还是柳家大郎更让我放心些。至少,若是他对你不好,你阿娘和阿爷还能上门去为你讨讨公道。”

孟允棠颓丧,歪过身子靠在周氏肩上,眼神忧郁,道:“为何就不能让我好好地呆在家里呢?”

周氏嘴上不语,心中却道:要有这一天,除非你那个爱替儿孙做主的祖母不在了。

绥安伯府后院,孟础清与孟础明两兄弟灰头土脸地从孟老夫人房中出来,恨恨地走到后花园小湖边。

孟础清一脚将湖边一颗小石头踢到水中,站在岸边叉腰不语。

孟础明在他身边悻悻道:“我真不明白,把七堂妹送去给贺砺做妾有什么不好?祖母为什么不许我们这样做,还要把我们大骂一顿。若说她不屑攀附权贵,当初把七堂妹许配给晏辞时,也没见她拦着啊。贺砺不比晏辞好?”

孟础清道:“我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反正不论如何,张家对贺砺都有恩,就算贺砺一时意气放话说不与张家来往,那张家在太后与圣上面前还是有些面子的。张家势大,阿爷和阿娘就必然要孝顺她,对她唯命是从。三叔和三叔母因七堂妹的婚事与她有龃龉,她自是不愿意看到三叔家也攀上贺砺。”

“那怎么办?祖母不肯派人去叫七堂妹过来,要不我们随便派个丫头过去?万一七堂妹见不是祖母身边的丫头,心生怀疑不肯过来怎么办?要不去找阿娘帮忙?”孟础明没主意了。

孟础清摇头道:“不行,祖母现在知道你我有这个意思,怕我们不死心,定会盯住阿爷阿娘这些我们能求助的人。”

“难不成就此放弃么?我听说晏辞都被贺砺打得躺在床上不能动了,贺砺却只被圣上罚了禁足三日。这么好的机会放在眼前,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白白溜走,真不甘心!”孟础明蹲了下来。

“谁说只能眼睁睁看着机会白白溜走?既然府里人帮不了我们,那就去府外找。走。”孟础清转身向院外走去。

孟础明见他似是有了办法,慌忙跟上。

一个时辰后,升平坊驶向东市的马车上,孟雅欣听完两个兄长的计划,惊得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咳了好一阵才勉强平复下来,不可思议道:“绑架孟允棠送去给贺砺?这、这怎么能行?这不犯法吗?”

“我们只是在快闭坊的时候将‘醉酒’的堂妹送到相熟的卫国公府借宿一晚而已,犯什么法?至于贺砺会对七娘做些什么,那就不是我们能管得了的了。”孟础清道。

孟雅欣脑中一团乱麻,犹豫道:“可、可是,孟允棠原本就与我不对付,若是再让她攀上了贺砺,她要报复我们怎么办?”

孟础清道:“只要贺砺留下人,就算领了我们的情。她要报复我们,那也得贺砺同意才行,她自己有什么能力报复我们?再者说了,我们又不是害她,她一个二嫁之身,嫁给谁能比给贺砺做妾好?她还得感激我们呢。”

“可是……我总觉得此事有些冒险……”孟雅欣心里挣扎,拿不定主意。

孟础明在一旁道:“十妹,通过这两天的事来看,贺砺对七娘还有感情这事是板上钉钉,没什么好怀疑的了。你别忘了,当初七娘嫁给晏辞,可是你一手促成的。若你不赶紧抓住这个机会讨好贺砺,将功补过,那贺砺要是找你秋后算账,后果你承担得了吗?”

这也正是孟雅欣最害怕之事,见两个哥哥都这么说,她也没主意了,问道:“你们准备何时动手?”

孟础清道:“自是越快越好,这两天贺砺禁足在家,心中必然烦闷,这时候将七娘给他送去,是最容易成事的。”

“那……那好吧。”孟雅欣应承下来。

孟础清和孟础明见她应了,定下心来,孟础清道:“这几天你就不要乱跑了,在家中静等消息。我和础明会盯着七娘寻找合适的下手机会,随时会派人来叫你。”

孟雅欣点头应了,孟础清与孟础明两人便带着她来到东市,买些胭脂水粉绫罗绸缎讨好讨好她。

次日,孟允棠午后去林家叫上林宛燕,两人一道去崇仁坊的杏花春雨楼买了好多份糕点,半途拐去了姜玉初的婆家,后又一道回到长兴坊,孟氏兄弟没找着下手的机会。

过了一日,午后,孟允棠独自一人带着两个丫鬟坐马车去了立政坊,孟氏兄弟一瞧,忙令人去叫孟雅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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