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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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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允棠喘得说不出话来, 见他如此,求饶般叫起来:“你不能……不能……这样……对我……”

“理由?”

“我……收殓了……你的家人……”孟允棠乌眸湿亮,喘息着道。

眼看事情滑向不可控的方向, 她也顾不上祖母的威胁了, 先度过眼前的困境再说。

贺砺目光深沉地看着她。

孟允棠稍稍喘匀了气息,正想将事情经过全部说出来以便取信他,他却倏然松开了她的手,起身一拢衣襟, 就离开了床榻, 口中道:“你终于肯说出来了。”

孟允棠松了口气,从榻上爬起来,双腿垂到榻沿下,才突然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你……你已经知道了?”她惊诧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她自己都没有证据证明这件事是她做的, 他又怎么可能知道呢?

“我有那么好糊弄吗?”贺砺扭过头来看着她。

孟允棠:“……”不相信张筠姬是一回事,但是知道是她收殓了他的家人又是另一回事好吗?

见他回身要走,她忙追上去拦住他道:“既然你知道,那你可不可以送我回家?”

贺砺垂眸看着她。

孟允棠瞥见他似乎比平时更红润的嘴唇,又心慌起来,小心翼翼地抿了下唇, 大着胆子道:“只要你送我回家, 我们就算两清,好不好?”

“挟恩图报?”

“不是, 我只是……”

贺砺忽的俯身低头,孟允棠看着他突然放大的脸, 没说完的话卡在了嗓子眼里。

“两清?你想得美。”贺砺丢下这一句, 转身出了卧房。

孟允棠站在原地生闷气。

张家冒领功劳得了那许多好处, 而她只想让他送她回家而已,竟也不肯。

就会欺负人!

孟允棠想起此刻家中爷娘不知如何为她担心,自己在卫国公府度过一夜的后果以及祖母当初威胁她的那些话,又委屈又害怕,悲从中来,蹲下身子抱着双膝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里好像有人来来回回的,她也懒得去看,直到一名丫鬟端着水盆在她身边跪坐下来,轻声道:“娘子请净手用饭。”

孟允棠没想为难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但此时此刻,她真的没心情去做这些事,就呆着没动。

贺砺随后进来,看到这一幕,道:“都下去。”

丫鬟们悄无声息地退下,关上房门。

“不饿?那我们继续。”贺砺走到她跟前,俯下身伸手去拽她胳膊。

继续?继续什么?

孟允棠呆滞了一刹,猛然反应过来,他们刚才好像只做了一件事!

她激动地甩开他的手,却因为用力过猛,自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摔得屁股生疼,她也顾不上,直接从发髻上拔下发钗,拿钗股尖尖抵着自己的脖颈,红着眼眶对他喊道:“你再敢对我那样,我就死在这里!”

贺砺一语不发,直接上前揪她。

“你别过来,我真的会……”孟允棠威胁的话还没说完,已叫他一把攥住手腕。

贺砺从她手中夺过金钗,恼怒地随手一扔。

轻薄的蝴蝶形状的金钗在坚硬的水磨地砖上摔得变了形。

“拿自己的命威胁我?你可真是越发有出息了!”贺砺眉头皱得死紧,恨不得捏死她。

“你为何总是欺负我?就算是帮你收殓了家人都无法让你放过我,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最后的反抗手段宣告无效,孟允棠彻底崩溃了,一边胡乱地推打他一边哭着道。

“冷静!”贺砺捉住她两只手强迫她停下来,看着她泪汪汪的双眸道:“是不是我做什么在你看来都是在欺负你?”

“你问之前能不能先看看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孟允棠憋着两泡眼泪冲他吼。

“好,八年前你就已经这么说了,那时候没时间与你理论,现在有的是时间,你说清楚,我到底怎么欺负你了?”贺砺松开她。

“说清楚又能怎样?”孟允棠坐在地上团起身子,抱着双膝歪着头,一副拒绝配合的模样。

“说清楚,得到我认同,”贺砺顿了顿,“送你回家。”

孟允棠忍住抽泣仰头看他:“真的?”此时她才注意到,他离开这段时间,衣服穿戴整齐了,头发也束了起来,看起来倒是随时可以出门的样子。

贺砺转身走到窗下的坐床旁坐下,看着孟允棠道:“你就准备坐在地上跟我说?”

回家有望,孟允棠忙站起身,用袖子擦了下眼泪,整理一下裙摆,扶了下有些松垮的发髻,然后扭头看向他。

贺砺扫一眼坐床上与他隔着一张几案的位置。

孟允棠走过去,目光扫过坐床上的几案,上面摆满了她爱吃的菜肴糕点。

金粟平饣追,葱醋鸡,汤浴绣丸,莼菜鳜鱼羹,金银夹花平截,葵叶汤,还有上次想吃没吃着的烤驼峰……

盛菜的盘子和碗碟,在烛光下闪着令人目眩神迷的金光,看上去都是纯金的!

孟允棠呆呆地看着,被烤驼峰那浓烈的香气一勾,肚子立刻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

“你可以边吃边说。”贺砺道。

孟允棠倒是想有点骨气,不吃他的东西,可是肚子一直叫,她尴尬地低下头道:“我还没洗手。”

贺砺瞟她一眼:“要我帮你洗?”

孟允棠:“……”自己乖乖去盆架那儿洗了手。

回到坐床那边,贺砺侧过身道:“先吃吧,吵死了。”

孟允棠在他对面跪坐好了,一手捂住咕咕乱叫的肚子,一手拿起金筷子,去夹那金银夹花平截。谁知这金筷子要比木筷子滑很多,金银夹花平截还没吃到嘴里就掉在了碗里。

“你什么吃相我没见过,何必在我面前装矜持?”

孟允棠一听这话,索性放弃挣扎,放下筷子,直接用手捏着那块金银夹花平截啃起来。

贺砺坐在她对面,斜着身子,胳膊支在凭几上,支着额侧看着她。

孟允棠觉得不自在,侧过身去吃。

吃完一块金银夹花平截,她又拿了一串烤驼峰,这次干脆背过身去,拿后脑勺对着他。

贺砺盯着她毛茸茸的后脑勺看了一会儿,开口道:“说说吧。”

孟允棠举着吃了一半的烤驼峰转过身来,看他一脸风轻云淡的,心中来气,张口就道:“你刚才……”

“刚才的不算,从以前开始说。”

孟允棠一噎,腹诽:凭什么刚才的不算?从以前开始说就从以前开始说。

她坐端正,看着他道:“第一次见面,你祖父与我祖父开玩笑说要让你与我们孟家女结亲时,你为什么把玉佩给我?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把玉佩给了我,从那以后我就总是被我的堂姐妹们排挤孤立,我做什么都要被她们拿出来挑剔一番,以证明我配不上你。”

“你很难过?”贺砺问。

孟允棠小嘴油汪汪的,答道:“当然!”

“如果我没记错,你我第一次见面,不是我先给你一块玉佩,而是你先给我一块石蜜。”贺砺道。

孟允棠懵。

“不记得了?”

孟允棠摇摇头。她那时才五岁,要不是贺砺给她这块玉佩后面不断地被人提起,她也未必会记得这件事。

贺砺道:“当时我坐在绥安侯府后花园小湖旁的一块山石上,你牵着你弟弟路过,看到我,凑过来像看猴子一样盯着我看,还说‘小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孟允棠双颊涨得通红,下意识地否认:“不可能,你胡说。”

贺砺懒得与她争辩,继续道:“我说‘走开!’你不走,还从那可笑的兔子形状的布包里拿出一块石蜜,献宝一般递给我,说‘小哥哥,你不开心吗?这个给你吃,这个可甜可好吃了!’”

孟允棠:“……”他说的这些她都不记得,但她记得自己小时候确实有个兔子形状的小布包,是以前阿娘身边的丫鬟素兰给她做的。

“我没拿那块糖,然后你弟弟就扑过来把它抢走了。你还跟我道歉,说你只有一块,没有更多的了。我没拿你的糖,但这份情我领了,所以当我祖父说要我从你孟家姐妹中挑一个做媳妇时,我把玉佩送给了唯一有印象的你,有问题?”

这样听起来好像是没问题,可是……可是什么?孟允棠感觉自己的脑子又不会转了。

“因为我挑中了你,你的堂姐妹们就开始排挤你孤立你,这说明她们教养不好,人品也有问题。你因此受了欺负,不去怪她们爱嫉妒没教养,反而来怪我不该送玉佩给你?你不觉着你看问题本末倒置了吗?”贺砺道。

孟允棠:“……”

“这一条不成立,继续。”

孟允棠打起精神,想了想,道:“小时候你送我一叠糖纸,我去跟她们分享的时候,她们嘲笑我,说原来我在你眼里也就是只配得到吃剩下的糖纸的地位……”在他的注视下,她越说越小声。

“那时候长安的小娘子们流行用那种颜色图案带有异域风情的糖纸做发饰,我送你一叠,是欺负你?吃糖对牙不好,所以我没给你糖只给了你糖纸,糖全给你弟了,你弟现在牙还好吗?”贺砺问。

孟允棠想起孟础润动不动肿得老高的腮帮子:“……”

“所以说,你所谓的我欺负你,其实全都是别人欺负你,你不敢怪别人,就把责任全都推到我身上?”

“才不是呢!彩衣总是你一手调教出来的吧?它说‘小猪小猪胖乎乎’难不成是什么好话?害得我被那么多人嘲笑。”孟允棠大声道。

“你以为从让一只鹦鹉开嗓到教它流利地说出一整句话是一件容易的事吗?我费了半年的功夫,你就看到我没教它说好话?”贺砺高声。

他这样一说孟允棠难免有点心虚,但想想又不服气,遂外强中干道:“那、那次你送我金海棠珍珠发圈,我戴上了,你又嘲笑我,说只有发圈好看,我不好看。”

“你当时连门牙都没有,能有多好看?说实话也是欺负你?你敢不敢再霸道一点?”贺砺微微抬起脖子道。

孟允棠:“……”她恼怒地抓起一块金粟平饣追,泄愤般啃起来。

贺砺瞟着她,问:“不说了?”

说,说个屁啊!根本说不过。

孟允棠咬着在齿间滑来滑去的鱼籽,忽然一个激灵。

不说不行啊,他方才好像说,要说清楚,得到他认同,才送她回家。

她说的那些都被他驳回去了,也就是说他不认同,那还送她回家吗?

孟允棠努力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道:“就算之前的都不算,那刚才……刚才你对我那样,总是欺负我吧?”

“哪样?”贺砺看她。

这个人怎么明知故问?

为了回家,孟允棠也顾不得害臊了,涨红着脸道:“你亲我。”

“我亲你就是欺负你?我的嘴是刑具吗?”

孟允棠不假思索:“是啊。”

贺砺恼怒地坐起身来。

孟允棠以为他又要来抓她,停下吃东西警惕地看他,见他只是瞪着她,便又鼓起勇气道:“差点把人憋死,怎么就不算了?”

“你再说一遍。”贺砺盯着她。

孟允棠看他仿佛要扑过来的模样,有点害怕,但是为了回家,她还是强忍着弱弱道:“本来就是,我又没瞎说……”

贺砺站起来。

孟允棠吓得往旁边一躲,抬起手臂护住头脸嚷嚷道:“你看你看,你又来了,吓我也算欺负我!”

等了一会儿,身边没动静,她战战兢兢地放下手臂回头一看,房里没人,他出去了。

她苦恼起来,不知道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待会儿还送不送她回家?

她一边苦恼一边继续吃东西,不知不觉就吃了三串烤驼峰,一颗汤浴绣丸,一只鸡腿,半碗莼菜鳜鱼羹,加上之前吃的金银夹花平截和金粟平饣追,差点没撑死。

贺砺进来,见她规规矩矩地坐在几案前不动,问:“吃饱了?”

孟允棠点点头。

贺砺朝门外一招手,侍女们鱼贯进来,将几案撤了下去。

孟允棠眼巴巴地看着他,问:“能送我回家吗?”

贺砺不答,只指了两名丫鬟,吩咐:“把她收拾整齐。”

孟允棠一脸莫名地被丫鬟引到铜镜前时,才发现自己的发髻已经松散了,直接这样回去的话,爷娘一定会以为她被欺凌了。遂乖乖地坐下来让两名丫鬟给她重新梳髻。

鹿闻笙房里,戚阔哈欠连天地走进来,抱怨道:“我都睡觉了,还叫我起来吃什么宵夜啊?”低头一看几案上的菜色,麻溜地坐了下来,拿起筷子道:“今天什么日子啊?不仅有宵夜吃,菜色还这般丰富?这怎么少了只鸡腿?谁吃剩的?”

鹿闻笙一边吃一边老神在在道:“有的吃还挑?赶紧吃吧,待会儿还要出门。”

“出门?都这会儿了,出门去哪儿?”戚阔一脸期待,“难道去平康坊?”

鹿闻笙忍不住敲了他一筷子,道:“别整天平康坊平康坊的,你以为平康坊那些小娘子,有几个是好相与的?”

“我付钱,她们□□,买卖而已,她们好不好相与,关我屁事!”戚阔满不在乎,又问:“不是去平康坊,那去哪儿?现在外头不都宵禁了吗?”

鹿闻笙道:“长兴坊。”

小半个时辰后,贺砺果然带着孟允棠和鹿闻笙戚阔,出了卫国公府,往长兴坊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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