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又见面 [二更合一]
八月, 桑拿天。
连呼吸的空气都是热的。
夜晚睡不着觉，姜柔一般会看书，直到有了困意再睡, 沈城东会陪着她，拿着蒲扇一会儿给孩子扇风，一会儿给她扇风, 忙得不亦乐乎。
“要不, 明天去买个电风扇吧, 我见队里有人买了，看着不错。”
姜柔点点头，觉得买一台也行，主要是这种天气, 两个宝宝太遭罪，后背都起痱子了。
“好，星期天咱俩去百货大楼看看。”
见她把书放下，准备睡觉，沈城东也放下蒲扇关灯睡觉。很快，屋子里变黑, 只有一丝月光透过窗户洒落进来。
男人往她跟前凑了凑，刚要把手搭在她的细腰上, 就被她用胳膊怼了回去。
“挨这么近，你不热呀？快睡吧，明早还得上学呢。”
“……”沈城东动作一滞, 悻悻收回手。
姜柔没想那么多睡得很香, 可男人却失眠了。
心想: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第二天，来到学校。
姜柔再次和程夕约见面，程夕把一兜东西递过来, 希望她能帮忙转交给田文斌。
姜柔接过东西，感觉很沉，程夕解释道:“是林墨给田叔田婶买的衣服，还有一些吃的，我陪他去买的，挑了好久呢。”
“好，我放学就送去。”
两人告别后，姜柔把东西锁进自己的储物箱里，再去教室，路上好几个同学跟她打招呼，其中包括郑月。
面对她的突然改变，姜柔挺意外。
让她更意外的还在后头，在上专业课的时候，郑月竟然坐到她旁边，主动示好。
“我以后不会再叫你土包子了，希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忘了从前那些事。”
姜柔诧异挑眉，有些无法理解，她这种改变是因为什么？
见她用疑惑的眼神看自己，郑月有些恼，“我就想着，没准以后咱们会成为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我妈也说了，同事之间关系不要搞得太僵。”
姜柔心说:原来是这样～
之后，两人坐在一起不尴不尬，哪怕关系有所缓和，也没什么共同语言。
晚上放学后，姜柔趁天黑，把东西拿给田文斌。两位老人正在吃饭，一碟小咸菜两碗碴子粥，吃得极为清淡。
看见那兜东西，他眼圈发红，这是儿子送给他的，他等了二十多年。
李巧芬茫然看过来，还不知道这些东西是谁送的。田文斌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很心酸。
他也想认回儿子，更想弄清楚当年儿子是怎么丢的，可是以他现在的身份，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
“小柔，你帮我谢谢他，转告他要注意身体，夏天别太贪凉。”
“嗯，我会的。”
从田家出来，沈城东等在门外，他手里拿着手电筒，为她照路。
“俩孩子今天在妈家睡，咱们现在回家吧。”
“好。”姜柔心情还有点沉重，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城东，假如你像林墨一样是被父母弄丢的，你会怎么办？也许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你的亲生父母也在找你。咱们看问题不能那么绝对，也许你真不是被人扔掉的呢？”
沈城东愣怔一瞬，轻抿薄唇，没说话。
星期天。
两人来到百货大楼买电风扇。
这么热的天气，电风扇供不应求。就算有钱有票也不一定有货。幸好冯文章的大儿子冯晓军在百货大楼电器组当售货员。
姜柔找他帮忙，才能买到。
冯晓军见他们来了，忙招招手。
“姜柔，我在这里！”
姜柔闻声看到他，领着沈城东走了过去。
“晓军哥，一共是两台风扇都有货吗？”
“有货，我给你留着呢。”
冯晓军把他们带到库房，找出那两台电风扇，笑着说：“有别的同事也想留，但他没我交钱速度快，你们下次还想买啥，就跟我说。”
姜柔连连道谢，并把钱和票交给对方。虽说两家父母关系处得不咋地，但他们这一代还是挺和谐的。
走出百货大楼，沈城东把装有电风扇的纸壳箱绑在自行车上，两人一起回家。
只不过，后座绑着电风扇，姜柔要坐到前面的横梁上。
“……”在她眼中只有小孩子才坐横梁，她有些不好意思。
沈城东像是没看见她的羞涩，骑上自行车停在她身边，道：“上来吧。”
“嗯。”姜柔坐上横梁，小脸儿布满红晕。
沈城东看着她柔软的发丝，踩上脚蹬回家，嘴角勾笑。
如果不是天气太热，这条路，他能骑一天……
回到家，看到新买的电风扇，陈爱荷满眼心疼，“一个不够用吗？咋还买两个呢？”
“一个给您和我爸用，另一个拿回去我们用，刚刚好。”
沈城东从纸箱里搬出电风扇，插上电源，很快有风吹出来，十分凉爽。
宝宝们好奇地看着它，姜柔在旁边轻声警告道：“不能把手指伸进去，不然手指就没了，知道吗？”
豆包吓得后退一步，芒果看向哥哥，眼神懵懂。
这夏天热得很，有了风扇确实让人舒服许多。
接下来的日子，姜柔每天吃着西瓜吹风扇，再翻看一本专业书，生活过得十分惬意。
*
时间转眼过去一个月，今天韩家摆满月宴。
所谓苦夏，在姜柔身上没发生，脸蛋比原来还圆了一圈。
亲戚朋友们看见她，皆是夸赞。
孟雯的宝宝叫小石头，小家伙儿长得很壮实，小腿蹬起来特别有劲。
姜柔和赵小璐没去吃席，而是陪孟雯留在家里照顾孩子。
赵小璐比以前瘦了一些，精神气十足，三个女人坐在一起，最喜欢聊八卦。
尤其是她，小道消息特别多，“你们知道吗？姜秋雨丈夫的前妻是我们厂某车间主任的闺女，最近双方正闹得厉害。”
“因为什么呀？”孟雯很好奇。
“前妻说姜秋雨虐待她闺女，好像事情挺严重，还闹到派处所去了，那个车间主任天天骂姜秋雨是狐狸精。”
“那她到底虐没虐待别人孩子？”
“这谁知道，反正姜秋雨好好的，听说还怀孕了。”
早在这之前，姜柔就听说了姜秋雨再婚的消息。她只是默默听着，没参与这个话题。
之后，三人又聊起广播学院的趣闻，赵小璐不得不佩服道：“小柔，你真的很厉害！我姑说你现在是两大电台的香饽饽，你定下去哪里了吗？”
“我打算去电视台。”
至于原因，她没好意思说出口。
*
过了暑伏，天气渐渐转凉。
姜柔把风扇放进纸箱中收起来。隔壁邻居最近几天进进出出，单位分房，马上要搬走了。
隔壁和她家的面积差不多大，姜柔想把那间屋子买下来，就是不知道人家卖不卖？
透过窗户见女主人回来了，她站起身，打算去问问。
隔壁夫妻俩都在面粉厂工作，和姜柔的关系处得不错，见她来了，女主人笑脸相迎，并把她让进屋。
姜柔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委婉问道：“杨姐，你这间房打算怎么处理啊？”
女主人听她这么问，微不可察地挑了下眉，“咋的，你对这间房感兴趣？”
“嗯，如果您打算卖，我想买下来。”姜柔如实回答。
“我家两个孩子慢慢大了，也得有自己的房间，正好咱俩的屋子挨着，所以我才过来问问。”
其实最近几天也有人打听这间房的价格，但一听钱数全都被吓跑了。女主人比划出六根手指头，要600块钱才能卖。
姜柔听了，也是吓一跳。
“还能再便宜点儿吗？”
“不能，这已经很便宜了。”
会要这么高的价钱，是因为女主人的算盘打得响，她算过了，把房子租出去，每月能多2块5毛钱的收入，一年就是30块钱，20年是600块钱。
只用20年的房租换一辈子的房子，谁买她的房子都是赚。而且她这是正房，坐北朝南，住着也舒坦。
姜柔沉思片刻，咬咬牙，决定买了！反正这房子买完稳赚不亏，她手里的钱也够，不买才会后悔。
不过她怕自己答应得太痛快，对方反而会犹豫，于是她装作很为难的样子说:“杨姐，要不这样吧，我先给你五十块钱定金，然后我回家再跟城东商量一下行吗？”
“那…你男人如果不同意买呢？这定金我可不能还给你。”
“行，没问题，我明天就能告诉你买不买。”
白得五十块钱，女主人很高兴，便同意了。
两人立下字据，算是有了凭证。
等晚上沈城东回来，姜柔主动挽上他的胳膊，笑得特别甜。
沈城东见状，心生疑惑。
“家里有好事发生？”
姜柔点点头，把他按坐在椅子上，说道:“对，有个天大的好事要告诉你。”
接下来，她说出隔壁房子要卖，自己已交定金的消息，然后笑着问：“你说我聪不聪明？以后豆包和芒果就能有自己的房间了。”
六百块钱买间房不便宜，沈城东见她高兴，点头赞同道：“挺聪明，房子买得不亏。”
姜柔见他和自己想法一样，就更开心了。
第二天，夫妻俩来到隔壁，花六百块钱买下了它。房产手续在当天就办下来了，过程很顺利。
大杂院的邻居们听说姜柔花大价买了房子，都替她心疼钱。
“那房子也就值四五百块钱，你花六百买它，真是个冤大头。”
“可不是嘛，她那房子扔在那儿没人买，早晚得降价，你还是年龄太小沉不住气，太心急了。”
面对大家的质疑声，姜柔淡笑不语。
新房空荡荡的，她的钱匣子也空了。
为了把房子布置得像样些，趁休息时间，她和沈城东去了卖旧货的地方。
这里有旧鞋，旧衣服，旧家具比较少。最近一年，形势略有宽松，人们便把家里用不上的东西拿出来偷偷卖。
姜柔慢慢逛着，逛了一圈没相中一样东西，不禁有些失望。
就在这时，有个声音在身后叫住了她。
她和沈城东闻声转过头，眼底尽是意外。
对方是钟放，真是很久没见了……
在他旁边还站着钟老太太。
老人看着她微笑，姜柔礼貌性走过去问好。
钟放用熟稔的语气问:“你们也来买旧货的？”
“嗯，是的。”姜柔很好奇，像他们这种不差钱的人，怎么也会来这里？
“你们呢？想买什么？”
钟放听了先是看一眼老太太，见对方没吱声，才回答，“我陪我奶找个首饰盒，可惜这里没有。”
首饰盒？
听到这三个字，姜柔微微一怔。脑海中浮现一些过往画面，有些答案呼之欲出。
“我能问问是什么样的首饰盒吗？”
这时，老人缓缓开口：“那是我当年的嫁妆，我妈留给我的唯一东西，后来不小心丢失，图案是花开富贵，我找了很多年没能找到，估计这辈子都找不到了。”
说到最后，她眼神哀伤，语气中带有一丝哽咽。
“花开富贵么？”
见和心中猜想一样，姜柔感到一丝怪异。她暂时先把那抹怪异压下去，对老人说道：“真巧，我有个首饰盒是花开富贵，是我在废品站买到的，你们要不要看看？”
“真的？”老人眼前一亮，情绪变得很激动。
钟放也很惊讶，不想错过任何可能。“我们能现在跟你回去看看吗？”
“可以，咱们走吧。”
他们是开吉普车来的，姜柔让他们先走，自己则和沈城东骑车回去。
吉普车上，钟放怕奶奶失望，先打了预防针，“市面上花开富贵的首饰盒有很多种，奶，您也别抱太大希望。”
老人点点头，说她已经做好心里准备了。
半个小时后。
四人来到二进大杂院，姜柔去里屋拿出[花开富贵]首饰盒，然后放到老人面前。
“您看是这个吗？”
钟老太太低头看去，只一眼，就认出了它。她颤巍巍地打开盒盖，右角有个小缺口，无比熟悉，那正是她年轻时候弄坏的。
“对，是它，真的是它！我终于找到它了！”
说着，她已热泪盈眶。
钟放不敢相信会这么巧，再次确认道：“奶，您看清楚，真是这个盒子？”
“不会错的，它化成灰我都能认的。”
姜柔看着这一切，有种真是如此的感觉。
如今，这首饰盒是属于她的，钟老太太抱住首饰盒，小心翼翼商量道：“姑娘，你能不能把这个首饰盒卖给我，多少钱都可以。”
买这首饰盒当初没花几个钱，姜柔摆摆手，大方说道：“我把它送给您吧，也算是物归原主。”
老人听后很感动，对她连声道谢。
等把他们送走后，看着桌子上没了首饰盒的头饰，姜柔打算哪天买个新的。
等把所有头饰收进抽屉里，她问向沈城东，“你说，为什么姜秋雨总能未卜先知呢？明明她没见过我的首饰盒，却知道它是钟老太太想找到的。”
沈城东轻轻蹙眉，同样想不通。
*
现如今，家里的存款全用于买房了，沈城东便向运输队提交了跑长途的申请。
不仅如此，他还会趁闲暇时间帮各大单位修车，赚点零花钱。有些汽车上的疑难杂症，只要找他就能修好，以至于每天都有人主动上门找他。
难得有这样的人才，队里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听说姜柔花六百块钱买房，陈爱荷差点没气死。足足念叨她好几天才消停。
另一边。
林墨还在调查自己的身世，可他能力有限，根本查不到什么。
这天，从汽车厂下班走出厂门口，便看见林长平站在那里，脸色阴沉。
林墨走过去，故作镇定道：“您怎么来了？”
见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林长平压下怒意，说道：“走吧，咱们回家聊。”
从汽车厂到机关大院，坐吉普车要二十多分钟，林墨坐在副驾驶，屏住呼吸，隐约能猜到他要说什么？
各种可能在脑海中不断闪过，他渐渐冷静下来。
回到家，两人对坐在沙发上。
林长平开口问:“你没什么对我说的？”
林墨反问：“您指什么？”
见他敢打马虎眼，林长平怒了，“别以为偷偷搞小动作，我会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调查自己身世？”
“我怀疑自己不是您亲生的，所以想查一查，结果什么都没查到。”
林墨看似坦然面对他，实则心里很紧张。
林长平深深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说：“死了这条心吧，你就是我林长平的亲生儿子，我以前打你骂你，也都是为你好，不然你能像今天这么优秀吗？再说，别人家的孩子也都是这么打过来的，我没有错。”
听他颠倒是非黑白，林墨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我真希望自己不是您的亲生儿子。”
林长平眼神一闪，终于相信，他只是长期积压怨念太多，才会无缘无故调查身世。
同时，默默松了口气……
*
秋收过后，沈四把媳妇王美丽从旺水村带进城里。
两人还年轻，总不能一直分居，苗玉珍也想早点抱孙子，便让她跟着回来了。
身为嫂子，姜柔陪在沈城东旁边，去汽车站点接人。
等汽车驶入站点，只见沈四拎着两大包东西走下车，身后还跟着王美丽。
看见姜柔，王美丽热情地走向前，打招呼，“嫂子，你好像又漂亮了！”
姜柔被逗笑，领着他们回家。
王美丽很少进城，她紧紧跟着沈四，很期待将来的城里生活。
大家来到二进大杂院。
她看着眼前的房子，都呆了。这么大，可比村长家还大！
为了欢迎她的到来，姜柔买了很多菜。沈城东负责下厨，沈四和王美丽坐在里屋，都很拘谨。
王美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忍不住小声问沈四，“嫂子还有没有妹子啊？这家庭条件…啧啧啧～我也想让我弟当上门女婿。”
她弟今年才十五岁，沈四横她一眼，实话实说道:“就你弟那长相，还当上门女婿呢，纯属不知道天高地厚。”
王美丽听到这话就不乐意了，“他长相咋的？我弟那是不爱打扮，要是打扮起来不比三哥差！”
沈四撇撇嘴，懒得再跟她争辩下去。
很快，姜柔端着糖水进屋，招待他们喝水吃瓜子。
聊天时，不免提到王美丽对将来的打算。
关于这一点，王美丽都想好了，“嫂子，我想找份零活儿先干着，你有啥好推荐吗？”
姜柔只糊过纸盒，其它真没干过，于是问：“你想糊纸盒吗？这个我熟。”
接下来的两天，姜柔带着她去街道打申请，等纸壳拉回家，又教她怎么糊，直到王美丽彻底学会了，才放手。
*
这天，姜柔正坐在家里看书，就听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她起身去开门，来人竟是钟放。
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陌生男人，怀里抱着纸箱子。
“你有事？”
她独自在家，不打算开门让他们进来。
“我能进去说话吗？”钟放态度良好。
但姜柔直接拒绝了，“不能，你还是在外面说吧。”
钟放无奈，只能倒出实情。“我奶想送你一件礼物，希望你能笑纳。”
姜柔没想过要东西，更加不让他们进了。“替我谢谢你奶奶，但礼物我是不会要的。”
看着她，钟放眼底划过欣赏之色。只能继续劝说：“要不你先看看是什么东西？”
“真的不用了，谢谢。”
见她态度这么强硬，钟放只能暂时放弃。
等人都走了，姜柔继续看书。
只不过没过多久，就听屋外有人喊：“小柔，快出来啊！家里出大事了！”
姜柔心里咯噔一下，忙去开门，门外是气喘吁吁的姜文芳，就听她着急说道：“你快回家看看吧！钟放给你家买了电视机，他这是啥意思啊？！”
“我妈收了？”
“不收也不行啊，他放下东西就跑了，比兔子还快。”
“走，咱们去看看！”
姜柔披上一件外套，和姜文芳去往三进大杂院。
此时，姜家。
陈爱荷和师岚围着电视机看，他们没敢拧电视机开关，就怕把它给拧坏了。
这东西太贵，他们可赔不起。
“小岚，你说他来咱家放台电视机就跑，到底为了啥啊？不会还想和姜秋雨复婚吧？他不知道姜秋雨又结婚了？再说，想复婚，给咱家买啥电视机？！”
师岚觉得很有可能，可又怕婆婆上火，只能轻声安慰她不会是这样的。
等姜柔到达后，陈爱荷连忙迎上前，又把刚刚的猜测说一遍。
姜柔见他们这么慌，忍不住轻笑出声。
“你们放心吧，他来送电视机是因为我。”
“因为你？”婆媳两人睁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
“嗯，因为我帮了他奶奶。”
姜柔把事情的经过叙述一遍，同时在愁，该把电视机还回去，还是花钱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