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黑夜遇袭
遇到事情，凌霄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解决。
性格使然，他觉得靠人不如靠己，因此也不愿意欠人情。
但眼下杨叔生病，他自己不是医生，着实无能为力。
欠姜医生诊费这件事就一直搁在心里。
所以他卖完茶叶和老鼠肉，第一时间去了诊所，然后才去管理处交了月奉。
回来的时候就稍微晚了些。集市上摊位大部分都收摊了。
不过他还是买了一些日常用品，给杨叔打了半瓶用玉米酿制的酒。
行至自家小院前，忽见围在栅栏外的一群人，凌霄顿时有不祥的预感，他快步上前，使劲地将人群拨开。
看到院中情景，他脑袋嗡的一下，雷轰电掣一般，整个人都呆住了。“咣当”手中酒瓶也摔在地上。
只见院中横躺着两个人，正是杨叔和杨梦华。
他赶紧过去探查情况，杨老被人踹中胸口，褂子前襟有个大大的泥脚印，此时已然昏迷不醒，气息微弱。
那少年更惨了，腹部像是被利刃所伤，此时还在咕咕流血，整个人面色蜡黄，一动不动。
他回头望向身后院外的一群围观者，凶狠的眼神盯住一个邋遢汉子，大声喝问道：“谁干的！”
这人是凌霄的邻居，就住在隔壁院子，平常有些好吃懒做，整日在家中睡大觉却靠他媳妇一人养活。
被凌霄眼神一扫，吓得那人一哆嗦，赶紧摆手：“不是我，不是我，我就听见一阵喝骂声，等我出来，人已经跑了，蒙着面没看清脸！”。
“来了几个人”凌霄继续追问，他浑身都在颤抖！脸上阴沉得好似要滴出水来！
“两……两个……”汉子小心翼翼地道，紧接着好像又想起来什么似的赶紧补充道“一高一矮的两个人，往东边去了。”
凌霄回过头，通过掉落的门帘，顺带往屋里扫了一眼，只见屋内也被翻得乱七八糟，地上扔满了被褥和衣服。
他心中已经有了明悟，估计是自己白天回寨子被人给盯上了，可他已经大摇大摆地拎着东西出去了啊！
怎么会这样！凌霄有些自责！
这个时候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救人要紧，他赶紧招呼过来刚才的汉子：“生子爹，过来搭把手，帮我给送到诊所去”。
那人见凌霄态度缓和，赶忙应了一声，上前就要抱起杨梦华。
“你背着杨叔，我来抱他”，凌霄知道杨梦华身上有伤口，不赶紧止血，怕是都坚持不到诊所，此时他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不光杨叔生死未卜，杨梦华腹部的伤口在这废土上几乎就是宣判了死刑，因为没有药物，伤口极易发炎。
他扯掉衣服的一角，用力按住伤口，将杨梦华斜抱在肩上，急忙向诊所跑去。
就在此时，就听院外的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嗓子：“纠察队来了！”人群散开，三个汉子快步进入院子，为首的一络腮胡汉子，正是傍晚寨门前检查他物资的那人，正和要出去的凌霄碰了个照面。
纠察队是寨子管理者组织的一批打手，三教九流都有。维护的也都是管理者的利益，并不都是好人，能让寨子维持个基本运转就行。
“怎么回事？”那络腮胡大汉拿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派头，对着凌霄说道，寨子里出现治安问题，正是他们管辖的范围。
而凌霄此时正处于暴怒边缘，理也不理他，直接要经过他的身旁。
被无视了的大汉，突然感觉脸上有些挂不住，因为在这寨子里基本上就是他们说的算，敢忤逆他们的人大都被扔出了寨子，况且他今天前来，也是想找机会看能不能再凌霄手中弄些老鼠肉下酒。
于是忙不迭地伸手去抓凌霄的肩。“站住！问你话呢，这里怎么回事？”
凌霄身形一顿，满腔的愤怒就要压制不住，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大汉，嗜血的凶光一直在凌霄眼睛里跳动。
那大汉被凌霄眼神吓了一跳，仿佛那通红的眼珠子中藏了一只野兽，下一刻就要上前将其撕碎，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凶狠的眼睛，愤怒、怨恨、不甘、无所畏惧。
他毫不怀疑自己如果再有什么动作，对面这少年就会扑上来，不管不顾要了自己的命，他非常确信！
被凌霄的眼神一瞪，大汉下意识手一松。
凌霄没再耽误工夫，对身后跟着的生子爹催促了一句，就当先向诊所走去，他不敢奔跑，怕剧烈的颠簸，让杨梦华的伤口流出更多的血。
路上凌霄稍稍地冷静下来，没想到自己今天真的是一波三折。生活刚有点起色，现实就给了他沉重一击。
他所期望的，他所守护的东西其实并不奢侈，仅仅是希望杨叔，杨梦华和自己这一家人，能在这乱世活下去就行，如说能进入内城，就更好了，不一定需要活得多好，不一定生活过得多滋润，仅仅只是能活下去，不用整天担惊受怕就好！
但是现在看来，这些都好像办不到了啊。
他有些恨，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有些软弱，如果自己再狠一点，这寨子里就没人敢再欺负他们了吧！
他也有些恨这个世道，他听寨子里人讲过大灾变之前的生活情景。
人们可以不用为了食物发愁，可以不用和野兽搏斗，生了病可以得到医治。
不知不觉中，连凌霄自己可能都不清楚，他的某些行为方式乃至对后来的一些事情的想法，都深受这次事件的影响。
此时夜有点深了，路上凌霄和生子爹都没说话，气氛压抑，只有那急匆匆的脚步声让人不安。
“……”
“你杨叔没啥大事，就是年纪大了，被人踹中胸口，一口气没上来晕死了过去，休息一下就会醒的，不过刚才看他昏迷中，咳出的痰带血，怕是他原本的病已经很严重。”
此时的姜白正站在杨梦华的床前，满手鲜血地在处理伤口，脸上的表情却波澜不惊，仿佛见惯了生死一般，但是说出的话，却让凌霄的心越来越沉。
“而这小子，算他运气好，没伤到重要的脏器，就是失血有点多，咱这呢，又没有输血的东西，而且不知道他的血型。”
“最重要的是这伤口有些深，我即使给缝合了，还是要考虑伤口发炎的问题，虽然我已经很注意了，用的缝合针线都沸水消过毒，但是这医疗条件这么差，你也知道的。”
他将沾满鲜血的棉布扔进水盆，也许是同情凌霄一夜之间遭此大难，难得地有了些情绪起伏，叹了口气道：“能不能扛过去，就看这孩子的命了，我去熬药。”
“谢谢。”凌霄此时心情沉重到了极点，他反应半晌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轻轻吐出两个字。
“不用谢我，记得给钱就行。”姜医生麻利地生上炭火，架上熬药的砂锅，开始煮水，“而且你知道我不采药的，都是寨子里的拾荒者外出带回来的，所以草药也有些不全，死马当活马医而已。”
“是不是找到药，就能救他们？”凌霄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二人，尤其是杨梦华，眉头紧皱，满身是血，脸色苍白如纸，他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心中仿佛有了什么决断。
“不能这么给你保证，但是有药的话，尤其是抗生素一类的药物，确实能增加他们活下去的概率，但是这类药物哪还有啊，估计内城都没多少吧”，姜白也有些不确定地说道，“现有的一些也都是大灾变以前遗留下来的，不过就算过期了，药效还是有些的吧。”
“姜白”
“嗯？”姜医生一愣，有些诧异地抬起头，他发现这还是凌霄第一次直呼他姓名，平常都是客客气气姜医生姜医生的。
“我知道您是好人，虽然外面经常有人管你叫‘黑医’，但是我不这么想，这乱世啊，普通人想活下去可能比荒野上的野兽都困难。您的心也并不‘黑’，甚至比绝大多数的人的心都要善，您只不过是知道什么人该救，什么样的人可以救，什么样的人不得不救罢了，比绝大多数的人看得都透彻。”此时的凌霄与往常有些不同，眼光灼灼地看着姜白。
“杨老他俩就托您照顾一下，我要离开一会儿。”说着就掏出身上所有的钱放在桌子上。
蹲在地上望火的姜医生感觉凌霄有些不对劲，他皱起眉头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钱：
“你干嘛去？”
“傍晚的时候，我在城东边的废墟下发现了避难所，但是当时没来得及下去，而且后来有些塌方，也许那里边会有药呢？”
凌霄没回头说道，其实他也不确定，也许里边会有药，也许什么都没有，谁知道呢，但是他想试试。
姜白有些看白痴的眼光看着他：
“现在去？你知不知道没有人能在寨子外活过一晚？就为了这俩人？他们好像跟你都没有血缘关系吧？”
姜白一脸不解。
凌霄冲姜医生笑了笑，没有回答，在姜白有些惊异的眼光中走出了房门。
姜医生此时望着凌霄萧瑟的背影，突然感觉这青年有些陌生起来，生死有命，本应该顺理成章的事情，这个青年非要抗争一下。
姜白突然沉默了起来……觉得自己好像缺失的一样重要东西又渐渐地回来了。
他想起了自己，想起了幼时在孤儿院，被别的一帮小朋友摁在地上踢打，但是他仍倔强地抱着头一声不吭。
想起了大学时代，努力奋发成绩优异，却被导师抄袭了论文而沉默不语。
想起了灾变后，偷偷相恋多年的女友，在其父知道了两人的事，怕破坏了他政治联姻目的，而要除自己后快的时候。
想起了为保自己一命，女友横刀在自己脖颈上，逼她父亲的时候。
姜白轻轻地打开门，遥望街道远方凌霄那已模糊的身影，久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