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公堂
“应该还是……有的吧？毕竟我总不能为了见一男的而放弃跟一美女的大好约会，你说是吧？那我们只好……再约？”
“是么？我还想说Lily在我这，状况不太好，不过既然你这么忙……”
“等等，”这下麻烦了，迟则峰稍作思量，这可能是最后也是唯一能救出人的机会了，他舔了舔后槽牙，“我又想了下，美女常见，这兄弟难得见上一面，还是见兄弟要紧。”
“好，那出发吧！”
于是迟则峰一路被电话遥控着，打上了一辆出租车，七拐八绕后，中途又听吩咐换了两次车，才最终抵至市西郊一处僻静的院落，天都暗下来了。
看着眼前的院落，迟则峰只觉有些眼熟，但不十分确定，他想起了多年前的那次，他被人蒙着眼也是带进了这么个样子的一处院落。
他表情迟疑，还是推开了门，里面静悄悄的，往里走，穿过前厅，步至院中，来到一方天井，赫然入目的是天井中央那座两米高的关公像，果然是关公堂。
夜里的关公像，仿佛在怒目而视地盯着他看，他心里暗想，柯于诚这是要……“审判”他？
穿过院子，就能看到几盏光亮了，还是那间厅堂，还是两张八仙桌，外围了一圈太师椅，而柯于诚此刻就倚坐在首位上，正是当初他哥坐的那个位子，他单手支着下颌，出神的目光里时而松弛又时而愤恨，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诚哥，他来了。”一名黑衣手下附身道。
“嗯。”柯于诚闻言抬眸，与迟则峰四目视线交汇的刹那，他忍不住攥紧了掌心，忽又逼自己放松下来，转而轻笑道：“怎么样？这儿的布置是不是还跟当初一样？”
“其实这里几经易手，早就没有什么关公堂了，我也是这次回来之后，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将这里复原如初的，你看看，和你记忆里的像不像？”
迟则峰轻皱起眉，目光状似随意地打量了一圈堂内，柯于诚的身侧各站了三名手下，他手边的那张八仙桌上还放了一把手.枪。
“Lily呢？”
“这么久不见，不先坐下来聊聊吗？”柯于诚面露浅笑，手却摸向了桌上的那把枪，还有意无意地把玩起来。
“……”
迟则峰眉头一挑，在对面六双警惕的眼神当中，一步一步走近柯于诚所在的那张八仙桌，然后猛地一下抽出一把太师椅，也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行啊，聊什么？”
“我想知道，你当年路过那个巷子口，之所以会走进来而且为我大打出手，是不是……”
柯于诚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仿佛是在害怕，有些事一旦问出口就没有办法再自欺欺人了，“是不是已经就知道我是柯于雄的弟弟了，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是在利用……”
“不是！”
“什么？”柯于诚怔望着对面，眼底暗含着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些许紧张，还有期许。
“我是说我那会儿并不知道你是柯于雄的弟弟，不过就算知道了，我还是会那么做的。”迟则峰坦然道。
“嗯，我相信。”柯于诚轻呼出一口气，继而又冷嗤道：“就像这次，你不也为了个不想干的女人就来见我了吗？”
有些人的热血和正义是刻在骨子里的，明明那样的明显，他却选择熟视无睹，以至于让他欺骗和愚弄了那么些年，最后还……害死了哥哥，一想到这，柯于诚已攥出掐痕的掌心又不自觉地收紧了些。
“是啊，我人都已经来了，你现在可以将她放了吧？”
可对面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还看好戏般嘴角含着笑，迟则峰心知今晚的事是没法善了了，便沉声道：“你找我来无非就是想报仇，为雄帮为你哥……”
“闭嘴，不准提我哥，你没资格。”柯于诚就像是被触到逆鳞般突然情绪失控，整个身体都在颤栗，“是你害死了他，也是……我害死了他，我也没有资格……”
迟则峰不明所以，“阿……柯于诚，你应当清楚，真正害死你哥的，既不是我也不是你，是他自己。”
“你懂什么？我哥原本不用死的，我们都已经逃出来了，就在那艘快艇上……”柯于诚眦红了眼眶，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是我……是我……”
快艇上的那一幕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是他与他哥争吵得最激烈的一次，没想到也是……最后一次。
逃跑时的画面异常慌乱，他哥紧拽着他一刻也不敢放松，直到上了快艇，安全了，他才在大家闪躲的眼神里，知道了陈峰被抓的消息，他当即就不干了，吵嚷着要回去救人。
他哥生平第一次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你现在回去，就是他妈的送死，哥不准，来两个人，把他给捆起来，不到出境不能解开。”
他却情急之下，抽出了口袋里的手.枪，原本是他哥留给他危急时刻保命用的，一下惊得在场的人都怔愣住了，“哥，阿峰是我兄弟，他现在被警察抓了，只有死路一条，我不能放下他不管的，我得回去，哥，再不回去就来不及了。”
“阿诚，你是非要回去救他不可吗？哪怕……你会死？”他哥少有地露出了那种很凝重的神情。
但当时的他并没看懂，只是将枪口又调转到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处，“对，哥，你别拦我了，让我下去好不好？不然，我现在就要跟他一起死。”
“好，阿诚，哥答应你，会帮你救人，但你一切都得听哥的。”
他哥亲点了几个好手，又带上了武器弹药，说要跟他一起救人，就在他放松之际，他……被一下击晕了，眼神涣散之时，耳边传来模糊的对话——
“雄哥，阿诚都……没事了，要不就不冒这个险了？”
“不行，承诺了阿诚的事，我就要去办，我只是不想他跟着冒险，对了，你们一定要看好他，不准他再乱来。”他哥顿了顿，又道：“万一……那阿诚就是你们的新老大了。”
再醒来，已经进入港境，没过多少天，他看到了报纸，他哥……被击毙了，他还在担心阿峰怎么样了，派人打听之下……原来他不叫陈峰，他叫迟则峰，他很好，还立了功，还即将迎娶美丽的新娘子。
“阿峰，我是不是很可笑？”柯于诚微仰起头，望向窗外，夜色浓黑无半点星光，正如过去那无数个难熬的长夜一样，“我执意要救的人，担心了那么久的人，他……是警察，是卧底。”
“所以，其实是我蠢，才害死了我哥。”
“我、我不知道这些……”迟则峰讶异地张开了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一直都在疑惑当年柯于雄为什么会在最后的关头又折返回来，只为救他？原先的同事们还经常笑称他为最成功的卧底，竟然使得□□老大都甘愿为他“冲冠一怒”，这背后竟是……
“是，你是什么都不知道，你甚至都不知道这里其实是我第一次杀人的地方。”
在迟则峰震惊的目光中，柯于诚无所谓地笑了笑，“那时的我，一心不想看到你的手会变得不干净，于是我不惜亲手染脏自己……呵，我对你那么好，你却连个名字都是假的。”
“阿诚……”
“不准叫我阿诚，我哥死了，而你……不配这么叫我。”柯于诚随手抹了一下眼角的湿润，他就该一枪了结了他，可……
“诚哥，时间快到了，今晚必须得离开澄江市了。”他身边的手下再次附身道。
“知道了，把人带上来。”柯于诚稍偏头眼神示意一下，就有两个手下立即从侧面的帘布处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就看见一个骨瘦如柴的中年男子被带了进来，那两名手下将他连拖带拽地扔在了八仙桌旁的地面上，男子被胶带封住了嘴巴，手脚也被捆缚住，眼里满是惊惧。
“怎么不是Lily？”
“别急，游戏才刚刚开始，还不着急放人，也许我今晚高兴了，人……也就放了。”
迟则峰直视着对面那张斯斯文文的脸上此刻正挂着恶劣的笑，一时间有些恍惚，记忆里的白净少年好像不曾这样心怀恶意过，“你到底想怎样？”
“我仔细想了下，一切的错误就是从过关公堂开始的，我哥说的对，只有过了命的才能算是兄弟，就因为当初我没能听进我哥的话，才有了后来的一切，所以，我要重新补上这个环节。”
柯于诚微笑着，“这个人是个瘾君子，还制毒贩毒，手上也有人命，其实死不足惜，只要你亲手杀了他，我就考虑将你和Lily一道放了，怎么样？他一条烂命换你们两条命，简单吧？”
说完，他就将手边的那把枪轻轻推到迟则峰的面前。
“要是我不这么做呢？”
“那你和Lily，还有他，今晚恐怕都要永远的留在这里了。”柯于诚收敛起笑意，陡然严肃的表情在无声地宣告他是认真的。
迟则峰无奈，只好拿起了枪，却在下一秒对准了柯于诚，“把枪交到我手上，你就没想过我会这样？”
柯于诚轻抬起手，制止了身边一众紧张戒备的动作，“好啊，你开枪啊，只要能完成过关公堂的仪式，哪怕是杀了我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