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踪符
终于等到同事们都下班了，尹未央悄悄拿出曹小树的那个本子，迅速翻开来看，里面一条条记录的都是他这两年做兼职挣得的一笔笔进项，略略看之，做什么的都有，发传单、当家教、超市里码货……而且假期周末更是排得满满当当。
轻触上那些被字迹压出的点点凹痕，她不禁沉吟道：“都说万物有灵，字亦有灵，你们承载了他全部的希望与寄托，今晚就拜托了，帮我找到他姐。”
尹未央拔下玉簪，凝神悬空画符，簪落之处，隐隐有流光释出，“天以一生，地以六成，天地玄虚，万物生精，聚气聚灵，随心随往，附！”
只见一道莹莹晖光的追踪符于半空中凝成，又一瞬坠下，贴附在平摊开来的页面上，下一秒，符纹消失，然后是一些细细碎碎的光点从纸面上跃动而出，它们汇聚、悬停。
“怎么不动？”
就在尹未央怀疑自己莫非还是太菜了时，那些光点突然瞬移至窗外，“诶？倒是等等我啊！”
她急忙抓起本子，拎上小包，几乎是飞奔下楼，等到跑出图书馆，再一眼望过去，那些光点已经漂浮在马路上了。
尹未央一手扶着腰，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她担心光点们会随时飞不见了，于是着急喊道：“等一下，你们……慢着点，能不能……稍微考虑一下……我还是个人，是需要……用两条腿……来走路的。”
那些光点好像真能听懂她的话，肉眼可见地飞慢了些，于是她忙不迭招手，想要拦下一辆出租车，可越心急就越打不到车。
正在这时，一辆十分眼熟的黑色轿车从车流中驶了过来，是……褚闻声的车？！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刚扬起手，车就稳稳地停在了她的面前。
“……”他是早就看到她了吗？
褚闻声摇下车窗，眉头微拧，他还在斟酌该用什么理由合适，才好解释他这会儿会出现在此的原因是？
刚欲开口，“嗨，好巧，那个……我现在急着要去一个地方，你看方不方便……”
“上车。”褚闻声稍倾过身子，长手一伸，就推开了副驾驶位的车门。
尹未央见状，微微点头，略感不好意思地上了车，“你在这边是有事要忙吧？我会不会太打扰你了？”
“不会，都……忙完了。”褚闻声看她已经坐好，便叮嘱道：“要系安全带。”
然后他伸出手，正准备帮她系，却发现这样的动作离得……太近了，鼻息之间都是她的气息，散着幽香，仿佛在蛊惑着他，修长手臂僵持在半空，他挣扎几息后，又坐了回去，“你……自己系好。”
尹未央视线一直紧紧盯着前方那些光点，倒是没有觉察出他的异样来，她摸索着系好了安全带。
褚闻声尽量忽略掉身上骤起的紧绷之感，声线保持平静道：“去哪儿？”
尹未央眼见那些光点在前面的路口处往左拐去了，她只好轻呼出一口气，佯装淡定地端举起手机，再点开手机地图，面不改色道：“位置可能有点偏，我查查导航，呃……下一个路口往左。”
车子发动了，在一次次的“直行……不对，是右拐、右拐……”“开快点……等等，慢一点……”诸如此类的指引过后，褚闻声确定她说的看手机导航只是个幌子，而她真正追踪的是前方某些他可能看不见的东西，他扬了一下眉梢，并不打算说破。
万籁俱寂，夜色如墨，那些光点在西郊一间废弃的平房前停住了，然后像是完成使命般一瞬间消散而去。
尹未央下了车，走至那道虚掩着的木门前，正准备推门而入，手腕却被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给握住了，“……？”
“跟在我后面。”褚闻声沉声道，他透过门缝看到里面黑洞洞的，似乎还有缕缕黑气萦绕其中。
尹未央顺从地点了点头，再默默将手抽出。褚闻声眉心紧了一下，并没说什么，他取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微弱的光源仅能照亮前方一小片的空间。
俩人刚一进去，就被扑面而来的浓郁血腥之气激地胃部顿感不适，神经也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门后是客厅，除了乱糟糟的一片，并未发现什么，继续往里走，在经过右手边第一个房间时，那地面上……赫然躺着一具血淋淋的躯体，其身下流淌着的殷红液体已经快要漫延至门口，还来不及惊呼，又一声“扑通”的闷响传来，似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紧接着，“啊——”一道惊恐的女声直直刺入耳膜。
“是后面。”褚闻声拉着尹未央，急行过走廊，一下推开廊道尽头那扇破旧的木门，原来这平房的后面还有个院子。
“Lily？”尹未央看着院中那个瘫坐在地上的女子，有些不确定地问。
女子蓬头垢面，身上淤青血污遍布，胸前挂着的几块碎布几乎难以遮挡住身体，更为骇人的是，她此刻双手鲜血淋漓，不住在颤抖，目里惶然、失焦，不断在重复“……不是我……不是我……”
她的脚边，又是一具……血淋淋的躯体，直挺挺地躺在那儿。
褚闻声却瞥见院墙上那唯一的铁门在轻轻晃动着，正发出“嘎吱、嘎吱”的异响，他三步并作两步，忙跑过去查看。院门外，他的确是看到了稍远处有一道身影在匆忙离开。
那身影周身都弥漫着黑气，有一股说不出的诡异，似乎是感知到了他注视的目光，那人回转过头——
那张脸上……戴了一个恶鬼样的面具，在漆黑的夜幕下显得阴气森森，褚闻声却莫名觉得那人有些熟悉，刚想要问些什么，那身影就立即隐入到旁侧杂乱而建的平房之中。
“Lily，不用怕了，都没事了，没事了……”
轻柔的嗓音在身后响起，褚闻声只好做罢，再入到院中，正好看到尹未央将身上的衬衣脱掉，披在那女子的身上，然后她的上身就只剩了一件白色的吊带小衫。
褚闻声脸色不太自然地偏过头去，眸光暗了暗，他随即脱下身上那件纯黑色的西装外套，递了过去，“夜里……凉。”
“嗯，谢谢！”尹未央会意，赶忙将Lily肩头的衬衣替换成了褚闻声给来的外套。
“……”
褚闻声低头看了一眼地上那具躯体，再想到房间里还有一具，“这要报警吧？”
“刚才路上时，我就在联系迟队了，可他电话一直在占线，再后来就是无人接听。”尹未央忽然想起她还加过迟队同事的微聊，于是拨了过去……
＊＊＊
“怎么，在你眼中，我不是十恶不赦么？这都下不去手？”柯于诚目光冷冷地盯着面前正拿枪对准他的人。
迟则峰手指虚扣板机，暗想着也不知道晓辉他们进展得怎样了？在走出办公室前，他虽一直没挂断电话，但他给晓辉打了一个手势，并且用最快的速度在纸上写下了“Lily”，相信多年打配合培养出来的默契，晓辉应该能懂他的意思。
“你是有罪，绑架拘禁、制毒贩毒、还有杀人，这一条条的……但我是名警察，我要做的就是抓你归案，让你接受法律的制裁。”
“呵，看来，这仪式终究是完成不了了。”柯于诚缓缓站起身来，“不过，我一点都不意外，毕竟这才是你。”
“别动——”迟则峰举起枪，也跟着站了起来。
“你确定你手里的东西真能打出子弹吗？”柯于诚冷嗤道，然后他从怀中又摸出一把枪来，“这把才是装了子弹的，只是就这么‘砰’的一下，多没意思。”
他抬了抬枪口，指着迟则峰道：“抓住他。”
话音一落，他身边的六名手下立即围向迟则峰，不同于街头那些混混，他们都是实打实的杀手，迟则峰以一敌六，对打得十分吃力，六人中还有两人拔出了匕首，锋薄利刃带着寒光一瞬招呼过来……
很快，迟则峰的肩膀、手臂都被划出了道道口子，殷红血色迅速晕染开来，他却愈发变得狠厉异常，在踹开近身的两人后，他对着柯于诚嘶吼道：“你把Lily放了，我就任由你处置。”
柯于诚视线一直在盯着迟则峰，那一道接连一道的伤口也仿佛刺在了他的身上，是……疼的，他抿了抿唇，“都停下。”
众人稍散开，迟则峰瞬间如脱力般身体踉跄不稳。
“可是怎么办呢？已经晚了，在你进入这个院子的那一刻，他们就收到了指令，那个女人的用处……结束了。”
迟则峰闻言，呼吸一滞，一股深切的无力感紧紧包裹着他，他只觉透不过气，紧接着是愤怒，无与伦比的怒气让他胸腔开始急剧膨胀。
但反而他的语气变得平静起来，“柯于诚……这就是你想要的吗？你从前厌恶血腥、惧怕暴力，我总以为……”
“那是从前——”柯于诚声音带着颤意，“可我哥死了，我只有带着剩下来的兄弟们，做着他从前做的事，我才会恍惚觉得……我哥好像还活着，雄帮还在。”
“呵，是我错了……”迟则峰觉得自己这个警察当得是越来越废物了，其实……他谁都保护不了。
柯于诚看到他这个样子，掌心紧了紧，“将他绑起来，今晚……跟我们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