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不够
“咻——”的一声，一道闪光擦亮了夜空。
迟则峰怔愣不已，那是……晓辉发的信号弹，这意味着人质已经被解救出来了，他呼吸起伏，如释重负般轻笑了几声，“……还活着。”
“什么？”柯于诚刚问出声，一名在暗处望风的手下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不好了，诚哥，有几辆车子朝这边来了。”
“诚哥，不能再耽搁了，现在就得走。”
“那这个警察……”
柯于诚深看了迟则峰一眼，理智上最好的选择就是用手里的枪……他深吸一口气，重新举起枪，指尖却发抖起来，“阿峰……”
这一刻，时间仿佛被拉得无限长，明明就几秒，但他的手好似沉重得抬不起一样，一些过往的画面匆匆掠过，他终是卸了力，拿枪的手垂落下来，“我们走！”
两方对峙，谁都没发现，地上那个干瘦的男子已经挣脱开绳子，他目露凶光，一把夺去了柯于诚手中的枪，状似疯癫道：“我不想死……我不能被警察抓去……”
他对着迟则峰，毫不迟疑就是一枪，“砰——”
子弹没入血肉，“噗呲”的异响传来……
迟则峰睁大了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他看着近在眼前的柯于诚，感受着他的身体正在摇摇欲坠，“……阿诚。”
“砰——”又是一枚子弹入背，柯于诚死死抓紧迟则峰的肩膀，瞳孔里的光开始涣散。
一群手下这才反应过来，一个奔过去踢掉了枪，另一个就近握着匕首捅了进去……
“……为什么？”迟则峰都弄不清，现在是该扶他一把，还是任由他在自己面前滑倒下去。
“对不起，其实我……欠了你一条命，六年前，你要结婚……”柯于诚说话的声音变得很虚弱，断断续续的，“我那时……太恨你了，所以……你的新娘……”
他最初的计划是将俩人一同炸死在婚车上，但转念一想，如果他就这么死了，又怎么能尝尽他的痛苦，他要他时时刻刻都承受着失去至爱的煎熬，现在想想，他未必不是……不想他死。
迟则峰脑袋一瞬嗡鸣作响，他似乎听见了车子爆炸传来的轰鸣声，雯雯她……他找寻了六年的凶手竟然是……
“你混蛋——”
撕心裂肺般的痛苦嘶吼过后，他抬手就要挥拳，可柯于诚已如枯叶凋零直直坠地，嘴角是鲜红液体汩汩噗出。
“对……不起，我说这些，是想……你别再……恨……自己了，要恨……恨我……”
柯于诚缓缓阖上眼皮，眼角有泪滴滑落，“如果……时间……一直能……停留在……”
四周凌乱的脚步声响起，是晓辉他们冲了进来……
＊＊＊
黑色的轿车行驶在静谧的夜色当中，尹未央拿着曹小树的那个本子怔怔出神，本子和卡都没能送出去，甚至连曹小树已经……都没敢说出口，因为Lily的精神状况实在太糟了，晓辉说要先对她做个心里评估，如果确实受创严重，就要送往市里的精神康复中心去。
看来只有等她好点了再跟她谈这个，还有迟队，今晚也似乎受了很大的打击，一直都没说话。
尹未央呼出一口气，将本子放回到包里，转头看向褚闻声，“真不好意思，好像总在麻烦你。”
褚闻声并不去看她，只是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你……非要跟我这样客气吗？”
“啊？”
“我是说我们……怎么也算是朋友了吧？你这样……”褚闻声知道是自己的问题，可这种好像总也无法消弭的距离感，让他十分挫败。
尹未央不明白他这莫名的情绪波动何来，她思揣着难道是他觉得她没真正把他当朋友看？“是、是朋友，但你……一开始给人的印象就是……不太好亲近的样子。”
褚闻声偏转过头，漆黑的眸子映出不解，“一开始？印象？”
“呃，你应该都不知道，其实我毕业那会儿在盛世集团总部实习过三个月，是在投资部，”尹未央说到这，讪笑了下，“不过估计我表现得太差了，没能通过实习。”
褚闻声眼神一黯，他……知道，他还知道些更为隐秘的事，比如她曾经割破手腕，用血喂他。
“然后有一次，部门经理突然通知，说褚董临时要来视察工作，让我们每个人都收拾好桌面，务必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谁都不能掉链子，否则就立刻走人。”
尹未央想起那时的情景，办公区里先是一阵鸡飞狗跳，等到都准备好后，又是安静得落针可闻，现在想想，倒挺好笑的，“你都不知道，部门领导们一个个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啧啧，可见褚董平时的威压……”
褚闻声轻皱起眉，“你当时也在场？”
“哪能啊，经理怕我们这些实习生什么都不懂会出岔子，就不准我们往你跟前凑。”尹未央又回想了下，“我当时只有在茶水间帮你调制咖啡的份。”
褚闻声按时间推算，在脑海中仔细搜寻着记忆，突然灵光一现，他忆起确实喝到过一杯咖啡，上面飘浮着浅棕色带奶白边的拉花，看着很暖心，而且那咖啡的味道也调得十分丝滑适口，“你调的咖啡，是不是有朵太阳花的图案在上面？”
“啊？都过去这么久了，你怎么会……”尹未央暗暗乍舌，“难怪他们那么怕你，这要是在工作上出现个什么纰漏，你这明察秋毫的……”
“我还记得，咖啡味道很好。”如果那时他就能发现她……
“是吧？我是跟公司附近一家咖啡店里现学现卖的。”尹未央得意地笑了笑，“那阵子每天加班都很晚，会经常去买咖啡续命，跟店长混熟以后，就浅学了一二。”
“还想……回来吗？”
尹未央一愣，稍即反应过来他是指重回公司，“还是不了，我现在这样也挺好的，馆里的同事都相处融洽，工作也简单。”
褚闻声黙了默，并没多说什么。
“想一想，我现在都搭上集团董事长这条线了，若是再回去，是不是就可以上演一场狐假虎威，哦不，是职场小白逆袭归来的大戏了？”尹未央自己说着说着，一个没忍住，“噗呲”笑了出来。
褚闻声也受其感染，唇角扬起，“好，我陪你演。”
“我是开玩笑的，估计真回公司，我该怂的还是得怂。”
俩人又聊了会公司，还聊了会褚雪……尹未央渐渐眼皮困乏，眯睡了过去。
褚闻声却眼神深沉起来，他将车子开慢了些，又将空调温度调高几度，再望向那张沉静安睡的侧颜，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溢满胸腔，可转念间，他觉得这样不够，远远不够，这……只是一时、只是一瞬。
西郊到城南的距离再远，车开得再慢，也终是停在了尹未央住的小区门口，褚闻声并没有立即叫醒她，而是出于私心，他想延长一会这难得的独处时光。
他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她，眸光放柔，细数起她好看的眉眼，睫毛，鼻尖，视线最后落至那薄樱色的唇上，唇瓣娇艳，还似覆了一层潋滟水光，他顿感身体绷紧，呼吸也跟着有些不稳，心随念往，他稍倾过身子，正欲俯低下头……
“砰、砰、砰”车窗玻璃被拍响，然后是一道响亮的大嗓门，“喂，小伙子，车不能停在这。”
褚闻声眸色暗凛，旋即回身坐好。尹未央因着吵声悠悠转醒，她看了眼窗外，路灯昏黄，夜已经很深了，“是……到了吗？”
“嗯。”
“小伙子，车要开走，你停在门口，别的车怎么进来，小区的车又怎么出去？”门房保安大爷再次喊道。
尹未央彻底醒了，赶紧解开安全带，连连抱歉道：“不好意思，都怪我睡着了，那我走了哈，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褚闻声略点了一下头，看着纤影下车，小跑进小区，然后直到完全看不见了，才收回视线，车子驶离，很快就融入到浓黑的夜色当中。
＊＊＊
“头儿，经过这两天紧锣密鼓地追缉，横跨了六年之久的雄帮涉黑制毒贩毒案总算是落下帷幕了。”晓辉唏嘘道，却发现他的大队长正埋头写报告，根本没在听。
“嗯？你说什么？”迟则峰抬起头，黑眼圈的目里布满了红血丝，下巴上的青胡渣……
“呃……”看着队长原本帅气的脸现在一整个不忍直视，晓辉默默吞咽了下，“头儿，已经下班了，你还是先回家睡个整觉吧！”
……
城郊墓园，迟则峰将一束白菊花轻放在一方墓碑前，碑上是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姑娘模样清秀甜美，还带着微笑，他看着那笑容，也下意识地唇角上扬，可没过一会儿，视线就模糊成一片。
他艰难地伸出手，轻抚过碑顶，声音滞涩：“好像有很久没来看你了……”
“凶手……找到了。”迟则峰转过身体，背靠在碑侧，他点上一根烟，猛吸了一口，再缓缓吐出，白烟缭绕，久久不散。
他动了动唇，还想再说点什么，最后终是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