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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城往事【已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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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夜里的景象与前日的不同,月朗星稀,却蝉鸣不断,教人平白添了几分焦躁。

再次登门拜访瑞阳郡主,一是秦源并未摸清,她究竟为何如此热切地参与此事;二是既然已经看出她对此事十分上心,特地前来交换查到的线索;三来,他也不知或是不敢承认心下也是盼着来的......

但今日的院子里既没有柳娘子,也没有暗卫,只有她坐在石桌旁等着他。月下独酌,最是怡情,但他分明见到几分愁萦绕在她身侧。

上前去端端正正地行了礼,他方坐在石桌的另一侧,看着并不关注自己,而只是自顾自饮酒的瑞阳郡主,便拿起她提前为他斟满的酒杯,一饮而尽,开口问道:“在下今夜唐突前来,还是为了上次的事,郡主究竟为何又派人假冒柳娘子和柳小公子,且做出今日这佯装回江南的假象。”

她不知在秦源未至之时已喝了多少,现下已有三分醉意,眼眶微红,听到他的问题也并未回答,而是反问他:“秦大人好啊,今日又来我郡主府了。不过秦大人可知今日是何日子,可知今日...为何素来在的暗卫却都消失了,大人能这般大剌剌地就进来了?”月光皎洁,她的眼神也被映衬得格外亮、格外愁。

心下盘算了一会,他暗叫不好,今日正是先临安王与临安王妃的忌日。王爷与王妃为守住文城,以少敌多,不幸战死。那尸首更是千疮百孔,不忍一视。瑞阳郡主不过五六岁的年纪,却在现场亲眼目睹自己的父母,为了一城的百姓所受的全部苦楚。

十七年了,她成为孤儿已经十七年了。

想明白前因后果,秦源面色凝重地行礼向瑞阳赔罪:“今日皆是在下的错,千不该、万不该于今日前来叨扰,这就速速离去,明日定携礼致歉,还望郡主海涵。”说完将头垂得更低,一副任她发落的模样。

就在秦源行完礼,迟迟等不到回应准备退下之时,瑞阳似又清醒过来,正襟危坐起来,转身直盯着他的眼眸,开口回答了他的问题:“你不是想知道缘由吗,我就告诉你。就因为这招非常拙劣,拙劣到聪明人一眼就能看穿的程度,我才能看出这柳氏上下,是真都蠢出生天,还是也有聪明人。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柳娘子现下应还是在我郡主府中,受我瑞阳庇佑。若这柳氏看不出,还妄图杀人灭口的话,那你秦大人也不必多费心在他们身上了,指派你手下人查查即可,无非是个小喽啰罢了。但若这柳氏上下能有人看得清局势,或是他背后之人还想保他们的话,那在这紧要关头自然不会乱了阵脚。”她转了回去,神色落寞。

“我想看到的是后者,但很不幸,这柳氏一家全是没脑子的,所以你手下的人才会见到阿赤他们的马车,被柳氏派来的人给毁了,以及争斗过后留下的痕迹。”瑞阳很失望,她本以为这次能摸到旻王的一条线索,但显然这柳氏一族,眼下不过是个被弃如敝履的小喽啰,能牵扯出来几个朝廷官员让秦大人清算已是顶天,而旻王的马脚她是一点都摸不到。

见她神神情,秦源又上前来坐下了,他明白若不是郡主今日喝醉了,是不会与他说这些的。她一向在各方面都表现平平,更是从不在乎自己名声好坏,肆意而行,除了对机关兵器感兴趣外,并无甚爱好,像今日这种明目张胆地试探涉及前朝势力的行为,张狂又有谋略,他从未在她身上见过这些。

但既然她对此事如此上心,也是她将这件事捅到了圣上面前,总也算是半个参与者,他也不瞒着了:“郡主想的没错,这柳氏从前是在前旻王麾下,不过应仅是不如何入流的手下,他们主要负责寻找未及笄的幼女,然后进献给旻王,近年来则多与扬州瘦马的贩子多有联系,主要往饱受海寇侵害的浙江、福建一带劫掠幼女,再送至下一地点。但好在也并不是全无线索,好歹我们寻到了几个可能与前旻王一脉有联系的官员,以及接头的地点。”

瑞阳的酒杯一滞,她抬眼盯着秦源,重复了他的话:“接头的地点?”

他点了点头,很是上道地答道:“倒没有多具体的位置,只是一个方向。被我们抓到的柳氏匪寇交代他们会将人送至彭城一带,再由他人接手。但彭城处于平原,四通八达,后面的可能还需要时间继续探查。但再多的,在下也确实不能透露了,郡主让柳娘子放心,柳氏的人三日内我们会处理干净,除了牵涉前旻王的部分,其余的案子会移交大理寺审理,柳娘子和柳小公子所受的委屈,很快就会得到补偿的。”

说到这里,今日秦源来的目的已经完成,于是他再度行礼告辞,只是临走前,踌躇再三还是劝了一句:“酒大伤身,望郡主不要忘记饮解酒汤。”

但她只是又灌了自己一杯酒,甚至还记得对向外走的秦源嘱托到:“有些事情,就不必打扰皇伯父了,他老人家希望我放下,我明白。但也希望你明白我放不下,为人子女的,怎么可能放得下。”字字泣血,句句真心。

脚步顿了顿,他转身顿首后,才一个飞身离开了郡主府。

而瑞阳还是一杯接着一杯,直到把自己彻底喝进了梦乡。

梦一开始,她还是个三四岁的小娘子,父母俱在。他们正担忧着该如何给佑儿开蒙,这时小袁佑一蹦一跳地跑了过来,听说父母准备让自己,如同长兄一般进学堂听夫子上课,便十分神气地说:“我才不要什么新夫子,我就要和长兄一起上课!他都能听明白,我为何听不明白。”

于是小袁佑便开始与长兄一同上课的日子,长兄听之乎者也,她听不明白就开始打瞌睡,一瞌睡就被夫子打手板,一被打手板就哭得无法无天。但日子久了,能认的字多点了,能听明白的地方也多些了,小袁佑就开始一个劲地问各种问题,教夫子和长兄都每每招架不住。

梦境一转,就到了文城被围攻的那一日。当日,文城临近的台州府派人前来求救,道将帅失踪,敌军围城,城中无人可挡,几欲城破。为此,父亲带着文城大半的兵力前往救援,谁知父亲前脚刚走,敌军却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后脚就来进攻文城。

城下,装备精良的敌军大部队声势震天,而文城内大多则是残兵妇孺,根本没有一战之力。但母亲把小袁佑藏进了城门的机关之中后,还是披挂上了城门,带头杀敌守城。她举着自己的长弓,一箭便是一具敌人的尸体。

很快,敌军就注意到了母亲,在敌军将帅的一声令下,齐力围攻!

城墙和盾牌上都落满了敌军从四面八方来的箭,一位又一位将士因躲避不及而失去了性命。城墙上的火炮只有三发,每一发都努力往敌军大将处落去。一发火炮能震慑敌军半刻,而后却是更疯狂地反扑。敌军的乘云梯终于被燃断了!但火炮,已然没了。

不过半日,文城已无兵,妇孺皆上阵。

而母亲,已中了不知多少箭,强撑着在城墙上鼓舞士气,将将在见到父亲终于赶到之际,支撑不住被伤得千疮百孔的身体,缓缓倒下,再无呼吸。

父亲见此,目眶欲裂,杀红了双眼,挥舞着他削铁如泥的大刀,硬生生杀出来一条血路,为神箭手副将开出一片天。副将也不负众望,正在他一箭射中敌军大将的脖颈,令其瞬间气绝身亡之时,战势瞬变。

红霞满天,血流成河。失了首领的敌军阵势大乱,被杀红了双眼为亲人复仇的将士们打的是节节败退。许久,敌军终于支撑不住,溃逃一片,而父亲在此时也终于能回到城墙处,抱着母亲的尸首,泪流满面。

他拼尽了全力才能尽快到她的身边,他早已没有再动的力气,但还是将母亲紧紧搂在怀里,对她说出人生最后的几个字:“华娘,我好想你。”气若游丝的声音萦绕在二人的耳畔,最终父亲因悲恸过度、心脉断裂而亡。

而袁佑,在城墙的机关内,无人发现她目睹了一切。她花了一天的时间,自己硬生生解开那机关,一开始被吓出的眼泪早就干了。当她从缝隙中终于爬出来的时候,满地的尸体,她寻不见自己的父母,也不知自己的父母已相拥而去。

这一刻,她无父无母,唯一的长兄正身在他处,无人可替她承担一切,承担这生与死的一切。

泪,流不下来,在早前被敌军攻城时就因恐惧而落干了;声,发不出来,年幼的她不知此刻该说些什么。

她以为哭不出的,但仅是梦到当年,就在睡梦中流干了泪。

是夜,在夜风中吹了半宿,酒醉着凉的瑞阳郡主发起了高热,三日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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