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7
“是的，有什么问题吗？”
霍景宸的回答，无疑将昆灵灵心中仅存的那点侥幸之火直接掐灭。
可更要命的还在后头。
“就是有点可惜，跟《创世》的开拍时间撞期了。”
昆灵灵脸色腾地煞白，这言下之意不就是因为两部片撞期了，才不得已将角色让给她吗？
开什么国际玩笑！
她怎么可能比不上那个鹿小凡！
昆灵灵紧咬下唇，胸腔有盛怒与不甘，但碍于霍景宸的面前不好发作，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话：“可是……鹿小凡是个新人，没有任何经验，又怎么能把握好这么重要的角色呢？”
“所以，你是在质疑我的判断吗？”霍景宸居高临下地睨视她，脸上虽挂着微笑，然而眼神锐利如刀。
昆灵灵一个激灵：“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过你的话倒提醒我一件事。”双手插袋，他笑意加深，“鹿小凡的表演虽说不完美，但她入行短短大半年就能有这样的表现，除了足够努力，还有自身天赋吧，这让我更加坚信我的眼光不会有错。”
昆灵灵这下彻底噤声，脸上的表情堪比宫斗大剧。
第一次看见自家顾主被气得七窍生烟又无处可泄的模样，助理们一口一个爆米花：杀人诛心不过如此啊！厉害，厉害！
将各人表情尽收眼底，霍景宸扭头道：“就是不知道下一次见面，你能不能给我带来更大的惊喜呢？”
对上他投递过来的眸光，鹿小凡如梦初醒，忙不迭点头：“我能！我尽力！我一定！谢谢你啊，谢谢！”
霍景宸拍拍她的肩膀，转身挥挥大手。
昆灵灵从鼻孔哼一声，也朝停车场方向走去，细细的高跟鞋踏在大理石地面，敲出刺耳的声响。
直到现在，鹿小凡的那颗小心脏还在扑通扑通乱跳。
脑海里不停回旋着他俩的对话。
所以……她的演技被肯定了，她的努力没有白费，甚至于还有机会参演电影？
这种从地狱瞬间被拉回天堂的感觉是怎么一肥事？
刺激！舒爽！
要不是还在电视台大楼前，她真想疾声大呼——霍影帝，你是我永远的神！！！
当天晚上，鹿小凡按公司要求开通了微博认证V，发布认证后第一条微博。
@鹿小凡V：大家好，我是鹿小凡，很荣幸收到《创世》团队的试镜邀约，虽然今天我与冠军失之交臂，但在此经历的一切终将成为我人生最珍贵的经验与回忆，感恩感谢！[鞠躬.gif]@创世官方微博
再三确认内容无误，她按下发布键，关闭页面前瞟一眼粉丝列表，只有寥寥几百人。再往下拉，便是她初中时期的日常生活分享。自从六年前跟母亲出国定居，这个微博她就再没登陆过。
鼠标一移，点开评论区，前排几乎清一色对她的辱骂与指责。算算时间，应该是跟霍神闹绯闻期间被他的粉丝人肉出来的吧。
越看越心梗，越看越心梗，也幸亏当时没有登陆，要不然她真的会血喷当场！
上蹿下跳捶首顿足好几个回合，心情才稍微平静一些。
罢了罢了，这不都过去了嘛。
她这样安慰自己，索性眼不见为净，关闭电脑倒头就睡。
迷蒙的星光洒进。
淡逸的凤尾竹香气从玻璃窗外涌动进来，仿佛带着回忆的味道，让沉睡中的鹿小凡不禁有些迷醉。
迷迷糊糊中，她恍惚间又回到了儿时，那时候的父母琴瑟和谐，对她疼爱有加，三人生活美满幸福，一直是别人眼中艳羡的家庭。
然而她十二岁那年的生日，一切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那天，她如约带着班里的同学到家里参加生日派对，当推开庭院大门，迎接她的不是预期中父母亲宠溺的笑脸。原本整洁干净的客厅不知为何杂乱不堪，家里几乎所有家具与电器都被清理一空，只留下一室狼藉。
父亲颓然地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抱头，慈爱的脸容早已失去往日神采。母亲背对着他，眼圈发红，啜泣声在屋内断断续续。
年幼的她脑袋发蒙，对眼前的一切困惑不已。
才跨步踏进家门，就听见父亲用那近乎嘶哑的声音说：“我们离婚吧。”
对于十二岁的她来说，“离婚”这词过于陌生，她只能隐约感觉到事情不妙。同行的乐正宇却忽然将大门紧闭，把同样一脸疑惑的同学们隔绝在门外。
父亲终于发现了她，颤巍巍地伸手拉她进怀，沉郁的声线都带有丝丝颤音：“小凡，以后要听妈妈的话，爸爸不能再陪你了……”
“爸爸，你怎么了？”
“爸爸，你要去哪儿？”
“爸爸，你什么时候会回来？”
……
脑袋被抵至宽大的胸膛，熟悉又滚烫，她的声音闷闷的，小小的手指紧抓着父亲的衣角，固执地一遍又一遍地问，却始终得不到任何回应。
从那天以后，她再也没有见过父亲，家里不再有欢声笑语，母亲性情大变郁郁寡欢。
她们搬离了别墅区，住进偏远的老旧小区，这件事很快便传遍整个学校。
无论在楼道或是教室，鹿小凡总能接收到一道道满怀探究的目光——
“看，就是她，我那天放学看见一帮□□大叔到她们家捣乱。”
“我爸说了，她们家生意失败了，欠了人家很多钱！”
“妈妈不让我跟她玩了，说他爸爸是个老赖呢。”
“老赖是什么？”
“爸爸说老赖就是坏人！”
“听说她爸爸人都跑路了，丢下她不管了。”
“好可怜哦……”
……
一开始，她总会难受地掩面离去，到后来，她学会用笑脸去应对。
那时候的她总是想，只要她再乖一点，再听话一点，再表现得快乐一点，妈妈就会被她的快乐感染，爸爸会重新回到她身边，一切又会变得美好如昔。
可是整整九年了，在九年的时光长河里，她再也没有遇见过他的身影。
“爸爸……别走……”
身体细细地抖动着，鹿小凡喃喃低呼，眼角闪出泪光。
第二天清晨。
太阳徐徐升起。
鹿小凡的睫毛颤了颤，眸子缓缓睁开，她的眼角还残留着一抹潮湿。
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她仿佛还陷入昨日的睡梦中无法完全醒来，直到一连串手机铃声急促响起，她才坐直身子摸出手机。
“小凡，是我。”
电话那头传来方媛的声音，鹿小凡怔忡了几秒钟，才回道：“妈妈。”
“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韩叔叔想问你这学期学业繁重吗？寒假能不能回来过年？”
鹿小凡想了想：“需要考的那些证书我已经考完了，寒假应该能回来的。”
空气忽然沉寂许久，好半晌，才听到方媛犹豫着问：“你最近……过得还好吗？”
这样小心翼翼的询问在母女之间实属生分，鹿小凡暗叹口气，知道她纠结的点是什么。
“妈妈，我过得很好。”她语气轻松，为了让她放心，更是将学校与生活的趣事都跟她过一遍，只是关于误进娱乐圈这件事她没有提及。
方媛安静地听，没有打扰，只是临末还是忍不住问：“小凡，你是不是还在怪妈妈？我知道我以前不好，不应该……”
“妈妈，我真的没有怪您。”鹿小凡打断她，感到太阳穴突突地跳，明明已经解释过千百遍，妈妈怎么还是不明白呢。
“那你为什么要坚持回国读书？”
方媛不明白，明明这里有更好的学府供她选择，以她的成绩完全没有问题，但她偏执地要求回国考取大学，甚至以包揽所有学费与生活费作为交换条件以表决心。
如果不是因为她，那又是因为什么呢。
空气有一瞬静默，鹿小凡闭上眼睛，呼吸倏然变得很轻。
那些不好的回忆其实早已离她很远很远，能看见母亲病情转好，重新获得幸福，她已经十分满足了。
决定回国读书，是她思念父亲，想念这里的一草一木，更怀念三人曾经美好的日子，可在方媛面前，她从不敢流露出对父亲一丝一毫的挂念。她害怕她再受刺激，也不愿她在继父面前感到为难，所以有些话就变得难以启齿了。
斟酌片刻，她选择这样说：“因为，这里有我想见的人。”
“你想见的人？”
“嗯，他叫乐正宇。您还记得吗？小时候我们经常一起玩的，后来出国了，就再也没有联系了。”
方媛从遥远的记忆中找到一些模糊的片段，她记得女儿身边确实总是跟着一个男生，样貌清隽，冷淡寡言，是她从小到大的玩伴。
“是这样吗？”她稍微松一口气，“那你现在见到他了吗？”
鹿小凡：“见到了，就是他好像有点生我气了，不过没关系，我会想办法跟他和好的。”
方媛又叮嘱几句，让她一个人在外要多加小心，二人结束通话。
鹿小凡纤臂一挥，手机呈抛物线跌落枕边，身躯后仰，她软趴趴地躺回床上。
她知道有些事情需要当面解决，或许这次回去会是一个很好的契机。
打定主意，她双脚一蹬，飞快地穿上拖鞋，向浴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