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头天的会议开到晚上十点，第二天一早，祁思则陪蓬辉一把手打牌，从牌局上下来时他感到有些累，抬手看看表，已经下午五点。还好这一把手不喜欢打夜牌，要不然又得熬个大夜。
阴黎送走了人，再进屋时端了杯菊花茶给他：“祁总饿吗，我让他们给弄点儿吃的？”
“不用。”他说，“你收拾一下，去趟峰台。”
阴黎说好，又说：“现在吗？”
“对。蓝天有意盘下峰台那项目，你去盯一下。”
阴黎又说好，从沙发旁边的柜子里拿了文件包道：“这蓝天越来越像疯子了，乱七八糟瞎扩张，啥也想干，零售还没弄明白又想干酒店……”他顿了一下，“说起酒店，还得是江总，我听吴忌说那天早上江总是坐着轮椅去上班的，她还把花梨酒店浴室地砖当典型案例开了个研讨会，各公司都来了个大整顿，排查出好几项安全隐患，还揪出两个以次充好大吃回扣的项目经理。”
祁思则喝了口热茶，眼里露出几丝赞赏之意：“是么？”
“是啊。”
祁思则看着他：“还好意思提。”
阴黎赔着笑：“怪我，当时就想到花梨离吃饭的地方近，考虑不周全，我保证，决不会再有下一次。”
他拿着包往外走：“那我就先走了祁总。”走了两步又回头，“对了祁总，今天是七夕，我已经订好桌了，晚上小宋接您去和江总吃饭。”
祁思则应道：“嗯。”
阴黎又说：“饭前还有个活动，在市中心乘坐摩天轮看烟花，我都打点好了，他们会等您和江总升到最高空时再放。”
“摩天轮？”祁思则不太感冒。
阴黎一副劝说的口气：“这是最近很流行的项目，那些小情侣都得提前半个月排队预约，谈恋爱玩这个很浪漫的。”
“你还挺了解。”
“我专门了解的，这可是约会项目一百条中排名前五的项目。”
祁思则抬眉：“一百条？”
阴黎笑了笑：“您和江总当然用不了一百条，蓝天的事儿一解决，您二位就合作结束，别说一百条了，我想连五十条也用不了。”
祁思则又喝了口茶：“走吧。”
阴黎：“好嘞。”
江岚在听到吴忌汇报行程里的摩天轮仨字儿时，眉毛险些跳起来：“什么东西？我可不坐。”
“就是个流程，那座舱是半包的，天也黑，看不见里面，祁总那边已经安排好了。”吴忌说。
江岚：“清场吗？”
吴忌：“热门项目，又赶上过节，我和阴秘书商量了一下，您和祁总去人多的场合对外界来说更有说服力。”
“……祁总同意了？”
“没听说取消，应该是同意的。”
半小时后，江岚出现在摩天轮广场。
祁思则已经在路边站着。
她笑着走近：“祁总挺准时啊。”
祁思则：“准时也是我的基本素养。”
俩人并肩往摩天轮走去，广场上人挺多，都是要么搂一块儿要么亲一块儿的年轻男女。
江岚目不斜视，眼里充满神气。
祁思则想起阴黎的提醒，决定先去广场的摊位买饮料。
江岚拒绝。
“应个景。”他重复阴黎的话，又冲半空中的摩天轮抬抬下巴，“都决定坐这了，这有什么不能喝的？”
江岚笑：“祁总这是沉浸式演技啊。”
祁思则面不改色：“做戏要做全。”
俩人于是一块儿去买饮料。
“二位是情侣吗？”收银台的女孩儿指指柜台上的机器，“情侣的话只要留下合影就能享受第二杯半价。”
江岚看了一眼那台冒着傻气的机器：“不用了，我全价买。”
女孩儿张圆了嘴：“啊？”
“她开玩笑的。”祁思则穿着衬衫，外套搭在臂弯。
“那二位请看这儿。”女孩儿对着他俩拍好了照，又把饮料装杯，冲着祁思则笑，“大过节的惹女朋友生气了吗，连情侣杯都不愿意和你喝。”
江岚乐，瞅祁思则：“还敢惹我生气么？”
祁思则看了一眼店员贴在墙上的照片：“不敢了。”
到了摩天轮，因为人多限流，也实行情侣优先。
前面的男女那工作人员问也不问就都放行了。
轮到他俩，人却怀疑：“你俩是情侣么？”
江岚：“不像么？”
那人上下打量他们。
江岚正要说话，祁思则忽然牵了她的手：“还要怎么证明？”
工作人员放行：“上去吧。”
他便牵着她的手上去了。
“反应很快嘛祁总。”进了座舱的江岚冲他道。
祁思则在她对面坐下：“随机应变的本领江总没有么？”
江岚喝了一口饮料，太甜了，她随手放在座椅上：“那要是牵手也不能证明你要怎么应变？”
“那就得看江总的意思。”
“你猜我什么意思？”
祁思则：“你高估我了，我不会读心术。”
她靠着座椅，懒懒散散看着他：“比牵手更进一步，不是拥抱就是接吻，你怕哪个？”
祁思则淡淡道：“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忽然手机叮咚一响，是阴黎发来消息【祁总，蓝天果然想拿下那个项目】
阴黎【咱要抢过来吗？】
【嗯】
阴黎【祁总威武.jpg】
阴黎【阴黎撤回了一条消息】
祁思则【？】
阴黎【我错了祁总，放心吧祁总，保证完成任务】
阴黎【祁总您和江总坐上摩天轮了吗】
祁思则【嗯】
阴黎【还有件事向您汇报，我特地了解了一下，原来峰台那所希望小学是江总盖的】
祁思则顿了一下，抬头看了江岚一眼，她正透过徐徐上升的座舱看窗外的夜景。
阴黎【当初那块地大家争得你死我活，后来因为政/府新规划又都放弃了，只有江总有意拿下，但泉茂董事会不通过，江总就弄了一小公司以他人名义拍下了，她不是为了搞生意，是因为那地段连着两个村，有许多留守儿童，闲置的那几年她一直和村里谈，最后才把学校盖起来】
祁思则盯着这几行字，过了一会儿，屏幕自动熄灭了。
他收了手机，抬头看向对面。
江岚穿着件裙子，贴身面料勾勒出姣好身材，她头发散着，放松下来的神态多了几分柔静。
“江岚。”
“嗯？”
他指指她身后：“烟花。”
她转头，看见漫天的绚烂。
“哇噢！”她做作地惊喜，“祁总特意安排的吗？”
祁思则盯着她的眼睛有浅淡笑意：“嗯。”
“太会了。”她甚至鼓了鼓掌，“就祁总这样，没有拿不下的姑娘。”
“也有例外。”他看着她，“江总就不吃这套。”
“我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我要钱有钱，要身材有身材，还长得漂亮，我有时候也会想，这世界到底谁才配得上我……”她说得挺诚恳，像是认真思考过，还说出几分烦恼和苦闷。
“……”确实不一样，祁思则想。
第二天下午，阴黎从峰台赶回来，汇报了项目进展后问祁思则：“祁总昨天还顺利吗？”
“太堵。”祁思则说，“从广场去餐厅堵了一小时，吃完饭往回走堵了半小时，前后一个半小时，能开两场会了。”
“……怪我，光想着热闹了，没规划好路线，下次一定避免。”他滑着平板，“周末您和江总要去趟游乐园，我这就规划出最佳路线。”
“把你那约会项目一百条停掉吧。”祁思则说。
去什么游乐园，他无语，江岚只会更无语。
阴黎顿了顿：“祁总是有什么想法？”
“周末几号？”
阴黎看了眼平板：“十五。”
“去苔芜山。”
“……”还不如约会项目一百条呢。
苔芜山有座香火旺盛的庙，祁思则进庙烧香并不是因为信仰，是因为他妈朱颂莹从他姥姥那一辈继承来的习惯。
这习惯也是多年前的事儿了，那会儿他还小，现在的朱颂莹已经不怎么去了，他却喜欢上山里的清净。
运动解身体乏困，但脑里的混沌他常靠打坐冥想去缓解。
去寺庙约会是江岚打破头颅也想不到的。
她以为只是单纯地爬山，直到看见他中规中矩坐在蒲团上并且闭上双眼。
江岚沉默了几秒，抬腿离开。
祁思则：“去哪儿？”
“烧香。”
“刚上山的时候你不是说你无所求吗？”
“是无所求。”她还是决定去拜一拜，“菩萨让我生得这么完美，我得去道个谢。”
祁思则：“……冥想有助于放松大脑，你烧完香回来试试。”
江岚没出声。
他看着她：“这是在履行合约。”
“您可太具有契约精神了。”
“也别乱走。”他忽略她的调侃，“山里有蛇。”
江岚：“……你这么有计谋菩萨知道么？”
他顿了顿，依旧忽略她的话：“来都来了，试试。”
他说得挺认真。
“行……”江岚应着，“我也没说不回来。”
片刻后她果然回来了，落座时掀动极轻微的风。
“你经常来这儿吗？”她悄声问。
“……嗯。”祁思则过了两秒才应她。
“包下来的？”她看了看无人的四周又问。
“……不是。”
“看不出来祁总还好这个，你要哪天不干总裁了是不是打算出家？”她压低了嗓音，但藏不住熟悉的笑意。
“……”
“问你呢？”她维持那点儿笑。
“冥想时要保持安静。”
“行吧。”她有些无语，但挺爽快，“你认真想吧，我还在想，你这要是突然出家了我怎么办。”
那之后她就安静了，祁思则却很难集中精神。
这一天的冥想是失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