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的幼驯染怎么看都是个问题儿童。
你盯着呼啦呼啦转钥匙串的二口坚治长叹出声：“要去训练了？那拜拜~”
“啊，今天也不？”他一脸不赞同地把塌着的肩直起来，终于没不良似的倚着青根的课桌踩着鞋跟数拍子了。
你双手合十蹭在脸侧晃了晃：“抱歉啦~明天一定！”又隔着课桌遥遥戳向他：“别说的好像我以前天天去排球部一样！”
“嗨嗨……”他挎上包，招呼收拾好东西的青根一起走。
和川梨坐立不安地摆弄手机，你靠过去扯了扯珠串：“回去了哦？”
没反应。
你又敲了敲桌子，凑近她耳边拔高了声音，想把她走丢的灵魂唤回来：“走啦，别人还要做值日呢！”
她一个哆嗦，条件反射拍在你手臂上，又看着你叉着腰笑的样子牙痒痒，故意往你腰间挠。
“喂——”很痒的啊，你被这恶作剧逼得扭起身子往后退了半步，鞋底蹭过地面，双脚没打好招呼，彼此磕碰着停住，上半身却顺着惯性往后仰——完蛋了，撞到桌角肯定会疼得要命。
面对突发状况，你总是反应不上来，就像无数个飞到眼前的流弹，只要闭上眼睛，睁开时就会发现已经被挡住，“英雄”还会斜睨一眼：“在祈……”
“你闭着眼睛是在祈祷吗？”
狼狈倒在地上的惨状没发生，身体被牢牢固定住，稳住肩膀的手有些用力，你却安心地冲一脸抱歉的和川梨挥挥手：“所以很有用嘛！”
等到你站直，二口坚治才松开另一只把住你腰侧的手，从一旁的桌洞里拿出个什么塞进口袋，顺带嘴毒一句：“好好走路，有个球滚在路上会吓到人的。”
“坚治你小子！”你蹦起来，怀疑自己先前的脸红是可以用害怕来解释的生理现象，扒着教室门，“混蛋！满嘴刺猬的怪物！被排球扣到脑袋去死！”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
总算听不见那一大串越来越长的比喻了，他揣在口袋里的手摩挲着刚刚随便塞进来的笔，心情颇好地扬着眉。
“虽然长得很可爱但是……”莫名其妙的人凑上来胡言乱语，“她脾气也太差了，二口你不是救了吗？”
关你什么事，二口坚治本还洋溢着的笑从嘴角坠下去。
“啊，青根我跟你说，那个啊——茉莉花根有剧毒，米兰花香到了一定浓度有致幻作用，曼陀罗全株有毒……美丽的花没有毒性的话，很容易让那些虫子以为自己可以沾染的啊。”
他还是用有着起伏的语调，递过去的眼神暗沉沉的：“请问，你跟我很熟吗？”
“还是你太闲了？”二口坚治的步子够大，已经步入转角，偏头看去的眼睛被睫毛半掩，但遮不住不耐的恶意，“还是先打理一下自己的仪容吧，我还以为是‘社会人士’呢。”
索性这插曲也影响不到训练，他下意识地把头脑清空，将注意力集中在球上。
训练后的拉伸他也认真做了，但叉腰的时候又控制不住的对比起来，那就是男女之间的区别吗？
“？”青根递来一个疑惑的眼神。
二口坚治回神，总感觉刚刚在门口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他往外走去：“大家先整理！”
“好——”
现在是残存潮热的十一月，有月，有星，和流动的风。
他走出体育馆大门后又前进了十几步，一无所获，大概只是错觉？便掉头回去，却听见规律的脚步声，像奇异的鼓点。
扭头便见她踩着步子从不远处跑过来，马尾飞扬出蓬松的弧度。
原来不是鼓声，是喘息。
二口坚治的右手垂在腿侧，指尖捻了捻——手痒。
她的喘息填充进每一份空间里，粗莽地碰撞出回声，在沉默的边界数次往返，许是凭了触界的弹力，那声音同陨石一次一次砸进地心，不见半分消弭，相击的气波席卷，轰然擂动二口坚治的心脏。
“坚治——”她的眼睛闪亮亮，一边招手一边欢快地奔向自己。
听说有些跳起的时刻，网那一侧所有人的动作都会无限放慢，此时球的动向会格外清晰可见，身体的每一块肌肉也随之启动。
好像真的有这种时刻。
因为他看到了，排球会被扣来的轨迹，落地点是他的心脏，路线是……是毫不迟疑的直线扣球。
扣下的力气很大，不去挡的话不好说是无触出界，还是强扣得分。
从前的每一次他都迟疑了一瞬——在理智捋清一切利弊之前，二口坚治决定将双臂向右移，拦下这一球。
这次必须是他的得分。
他迷迷糊糊地往前走了一步，脚下不稳，又踉跄往后颠了半步才停下，一双手汗津津的，右手按上裤沿却揩不去浸了全掌的湿意。
“在这里！”他看着女孩的长发在空中飞起一道半圆，他张开双臂迎上去的动作也像放了慢镜头。
二口坚治不知道自己在一个同样满心欢喜的女孩眼里是什么形象——高个子的男生左手搂着个排球，像机车手抱着头盔，披了满身璀璨的月光，仿佛已等待了漫长一段光阴。
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一直在被喊着名字，用或欢悦或嫌弃的语气。
原来只要回应就可以了。长久纠结着的思路终于连接上。二口坚治跟着跑起来，因为也就几十米的距离，很快就能在中央相遇。
他看她招手，是脑袋也跟着摇摇晃晃的可爱；看她跑近自己身边，耳边滑下来的碎发像蹭在自己心上；看她眼睛是水洗过的亮，看她嘴角一点点勾起，眼睛也弯出笑意，突然开始期待——
等她喊自己的名字。
“坚治~唔啊！”她刹车不及撞进他怀里。
二口坚治收紧手臂将她抱住，下巴蹭在头顶有种断断续续的痒：“偷看排球部训练的情报贩子，逮捕。”
“嗯？我来接你的哦？”她在怀抱里扑腾了几下终于被松开，用一种“你该感恩戴德”的表情拍了拍他肩膀，“我的要事忙完了，来当护花使者。”
“这样。”脸上的笑收不起来，为了掩饰些，二口坚治摸了摸鼻尖，转身往体育馆走，只是刻意放慢了步子。
“嗯……”
气氛突然变得尴尬起来，两个人都在脑子里拼命寻找话题。倒是步伐奇异得合拍，并肩而行。
“突然抱过来我还以为坚治你终于要杀人灭口了。”
“……我在你心里是杀人狂啊，没想象的差。”他实在被可爱到了，想摸摸她头发又怕唐突，在空中绕了个弯落在她肩头。
她今天好像也格外开心，这是好事。
——
作战成功。
你终于把今年份的“惊喜礼物”放进二口坚治的挎包里。计划顺利进行的愉悦让你完全忽视了一路上幼驯染的古怪动静。
接下来就只需要等待。
你捧着手机窝在床上，在时间走到“11：59”时把早就输入的句子发出去：“坚治同学收到请扣1，没收到请扣2。”
没等多久，大概只是一次眨眼。就收到回信——
“333”
——
秒针走过的瞬间，时间就跳转到了第二天。
不出所料，从对话框里蹦出来的是附带了一屏幕感叹号的“坚治生日快乐”和接二连三冒出来的表情符号。
隔着网线和屏幕的对话也能让他想到对面微微眉飞色舞按键的模样，受不了自己今天份额超标的傻笑把脸埋进手心，却又在消息提示音响起的瞬间看向屏幕。
“明天是周六出来玩出来玩出来玩！”
屏幕上这行字亮闪闪的，让二口坚治想到她被阳光青睐的眼睛。
他是不是该“好耶”这样高呼出声，或者喊着万岁去跑上几公里？
但是……
指尖悬在手机屏上纠结了好久，才打出故作淡定的一排字：“……自主训练╰(???)╯”
又担心自己说话冷冰冰的，忙补上一句：“训练后？”
“完全OK！”对面回消息的速度很快。
“坚治快去翻你的挎包口袋，第一层——”
听从指示，出现的不速之客是一罐装满绿色珠子的玻璃瓶。
啊，终于忘记了吗？二口坚治无可无不可地卷了卷碎发，明明小时候说好的——“每年都想送什么生日礼物太麻烦了，还不如直接给糖或者钱呢”。
“滴滴——”信息又传过来。
“因为你说牙痛所以要控制糖分摄入！请有自觉地（重音）用珠子向我兑换相应数量的糖，谢谢合作！以防你说我是葛朗台，在此声明，是进口货，你就乐去吧！”
哦，原来没忘啊。
那点点本就细小的不快消失，二口坚治举起玻璃罐对着灯光看了又看。
“谢了——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