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Chapter 9
周五这天下午，不到四点的时候果然下起了雨。
让歌带了一把新买的伞，稍显暗沉的酒红色，和她雪白的大衣相称着，像红玫瑰落在了白兰上。
小安早上外出办事还没回市内，让歌和她约定直接在聚会地点碰面，自己打车到了网球俱乐部的门口。
抵达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让歌下了车，环顾四周，这附近对她来说是完全陌生的区域，街道和建筑群都是近年来修的，就连这个区也是新划分出来的，与烟火气息浓的老城区有些格格不入。
让歌感到新鲜，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半小时，她便在俱乐部对面的街道上逛了逛。
当雨又下起来时，让歌早有准备。
她撑起那把酒红色的雨伞，转身沿着原路返回，想赶在小安到之前进俱乐部，装作自己一直乖乖待在室内，哪儿也没去。
这条街有些安静，大概是因为居民楼较少，沿街的绿植旺盛却也显了几分静谧。
让歌绕过一个转角，往斜对面的十字路口走过去，不多久就能回到网球俱乐部的门口。
但她忽地脚步一顿，末了又慢慢后退了两步，侧头看过去。
拐角的地方，一道白色身影正蹲在地上，打开的透明雨伞被放在他的身前，斜靠着地，遮盖在一个牛皮纸箱上。
站在让歌这个角度，很轻易就窥见了那纸箱里的几只毛茸茸，很小，连呜咽声都几不可闻。
而他孑然一身，单膝蹲在原地，将伞放在那里之后，似乎也在考虑什么。
雨水落在他身上，打湿了黑色发梢，从他下颌角落下，又隐去了踪迹。
让歌抿了抿唇，站在原地也只是片刻。
最后她朝他走去，撑着伞来到他的身后，替他遮住了头顶的雨。
他仿似出神，半晌后才意识到什么，就这么侧身仰起头，对上了她俯视的目光。
今天的他，没有戴那副无框眼镜。
所以她又一次看见了他黑眸的清澈底色。
有几分松散，有一点迟钝。
让歌想了想，礼貌地向他打招呼：
“白医生。”
他蹲在地上，片刻之后才回答：“你好。”
一时间竟让人无法确定，他是否已经不记得她的名字。
但转念间让歌就想到——诊室里每日看病的患者那么多，他也不需要记住每一个都叫什么。
于是她什么也没问，只看向纸箱子，开口道：“这几只小狗没人管的话，可能熬不过今晚。”
最近夜里气温很低，刚出生的狗崽子捱不过深秋的夜。
显然他也知道这一点，才迟迟没有离开。
雨还下着，噼啪噼啪打在雨伞上，他的伞遮在纸箱上，她的伞遮在他的头顶。
他一时没有回答，让歌却也能够理解。
——对她来说，这也不是一件能很快决定的事。
就在让歌准备看一眼时间时，他忽然开了口：
“从这里走两百米左右，有一家宠物医院，提供寄养服务。”
让歌礼貌地没有过问他考虑了什么，只回答道：“好，那我送你过去。”
两百米的距离，来回倒也挺快的。
纸箱有点大，他一个人抱着就没有办法打伞了，天气这么冷，淋一场雨总归是受罪。
就当是还他上一次借伞的人情吧。
——让歌自己也没察觉，她为自己的行为找尽了理由。
他没有推脱，脱下外套盖在箱子上，随后抱着箱子站起身来。
一时间，两人的视线高度进行了对换，他的影子罩住了她，无端端有些压迫感。
让歌已经是一米六三的身高，却也不得不抬高手臂，才能不让他淋到雨。
他道了一声谢，抱着箱子径直往宠物医院的方向过去。
但脚步并不快，步伐也小，让歌刚好跟得上。
一把伞能有多大，两人几乎贴着对方才能不淋到雨，他衬衣的布料摩擦着她的袖口，在手腕的肌肤上留下触感。
一路无话。
踏进宠物医院的大门时，让歌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她抖落伞上的雨水，将它放进伞桶。
宠物医院里现在还很清闲，宠物医生帮忙接过了纸箱子，打开一看，顿时“喔唷”了一声：“眼睛都还没睁开呢，小可怜。”
让歌看过去，却见他递了一张纸巾过来，她顿了顿，伸手接过来。
“谢谢。”她说着，擦了擦发梢上的雨水。
今天精心打扮一番才出门，到现在已经算是白费功夫。
就是不知道小安到了没。
让歌转念一想，小安如果已经到了的话，没找到她人在哪早就打了八百个电话过来，不至于这么安静。
于是她放下心来，走上前看宠物医生做检查。
“你们先坐一下吧，我带进去检查下，要不了多久。”
她擦着头发，闻言看了一眼面前的另一个人。
他身上的雨水比她多，却站在原地没想过要擦一下，只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让歌索性也拿了一张纸巾，递到他面前。
“白医生，擦一擦吧。”
他回过神来，道了谢，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让歌坐在他右手边，随口问：
“你之前养过宠物吗？”
他顿了顿，片刻后回答：“养过一只边境牧羊犬。”
让歌了然，笑着说：
“那它一定又聪明又可爱。”
他闻言终于笑了一声，“是很聪明，很可爱。”
话到这里，让歌也明白不必再多问。
就像她从不敢养宠物一样，这世界上也会有跟她一样的人，因恐惧而拒绝尝试，或者再次尝试。
人之常情。
她收了话音，他也寡言少语，一时间整个宠物医院的大厅里很是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声音才突然出现在耳边：
“阿宝离开的时候，才刚成年。”
让歌转过头来，看向他的侧脸。
他神色漠然，难以捕捉情绪的起伏。
可她却觉得，他是真真的，很难过。
让歌想开口说点什么，她并非不善言辞，恰当的时候她也是个用言语作武器的人。
可话音刚起一个头，她胸口便莫名开始发闷，让她顿时有些难受。
“……我给阿宝买了蛋糕，庆祝它成年。”
他直视着前方，焦点却没有着落。
“它很开心，很满足，吃了很多。”
“起码最后一天，它没有那么痛苦了。”
他回过头来，看向她垂眸的侧脸。
“比起痛苦，我选择让它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