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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地牢不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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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柳梢头,白日里的暑气,被夜晚的习习凉风吹散。

适才还挂满了白幡的天机门,因为少门主“失而复得”,全都收了起来,挂上了喜气洋洋的红绸。

看客不知前情的话,还以为今夜是万俟君望娶妻的日子。

天机门前院刑堂此刻有多吵杂,现下待客的后院就有多安宁。

晚饭中途离席的二人,寻了一处无人的小花园坐下,就着烛火微光,齐齐低头看着石桌上那封信。

云书月的手正要摸上信,就见言散起身,正准备抬腿往远处走。

她扯住言散的衣袖,因为抬头会扯到伤口,她索性后仰着身子,愣愣道:“你去哪儿?”

言散转身,面上满是愕然,“这信,圣上不是嘱咐要‘私下看’?”

云书月直起身子,一把拉着言散手腕坐下,三下五除二拆开信封,还不忘翻了个白眼,“四处无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说完,她掏出了信封里的东西一看,是被折得好好的两张纸。

一张是写了寥寥几句话的信,另一张她打开一看,不由得呆如木鸡,是一张房契,准确来说,是都城的房契。

言散接过呆滞在原地的云书月手中的信,写着“朕有一难题,百思不得其解。盼与君相聚,共商良计。煦留”,上边还画着一条鱼。

云书月愣了好一会儿,还是被一阵微风吹得回过了神,目光不停在房契和信中来回游移。

“你说,陛下这是何意?”

言散将信与房契折好,塞回了信封中,才回应道:“让你去都城。”

云书月没好气道:“我不瞎,我的意思是,他为什么要让我去都城?因为‘鱼’的事?”

言散目光一直停留在信上,若有所思道:“别说庐城,整个徽州经此一事,恐怕是要大换血了。陛下召你,大概也是为了此事。”

云书月抬手挠了挠额角,试探道:“你说,这信也没写时间,晚些再去如何?”

她那时的“池塘与鱼”之谈,之后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

若不是因为容景煦脾气好,为人和善,是个明君,她早就死得透透的了。再找她谈这个,怕不是真要她的命。

言散不解道:“陛下召见,躲得了一时,躲得了一世?”

云书月没想到言散的回应是这样的,反问道:“你也觉得我该去?这五皇子咱不找了?”

言散的目光比起以往更加坚定,“这位秦先生能筹谋十余年,虽不知最后所图之事,但还是不要正面对上得好。你在都城,在陛下眼皮子底下,终归比在外头安全些。”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所以不是不找了,而是我去找。”

云书月听完,愤愤不平道:“你的意思是,要跟我分道扬镳?”

见言散一言不发,气得她不住怒骂:“你什么意思?且不说他害我全家,我恨不得生啖其肉。我当你是生死之交的兄弟,你就这么看我?”

言散听了云书月的话,先是脸色一沉,当即为自己辩驳,“我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气急败坏的云书月打断。

“我看你就是这个意思!我是女子所以需要人庇护?我告诉你,放屁!只要我想,我就能做到!”

言散张大嘴,试图重新将话头夺回,却被云书月的连环炮堵得哑口无言。

最后解救他的,还是跑得气喘吁吁而来的莫祁。

只不过带来的不是什么好消息就是了。

“云老板、言大哥,先别吵了。齐琦,齐琦死了!”

——

天机门现下,不知还有多少秦先生安插进来的眼线,还没被拔除。

为了不给卧底出手杀人的机会,还没被审问的齐琦,被单独关押在天机门刑堂的地下牢笼里。

那处暗无天日,以往关押的,都是罪犯滔天,王法无所处置,却因为用处不得不留一命的恶人。

就连送水送饭,也是通过刑堂的堂主和副堂主,不能假手于人,所以其他人没有入内的资格,可以算得上是固若金汤。

如若刘川谷被抓,大抵也会被关押在此。

即便如此,关押在此的齐琦却还是死在了刑堂地牢,并非服毒自尽,而是被残忍地割喉而亡。

齐琦的血溅了一地,连带着喷溅了满墙的新血旧迹,惹得才入内的云书月,哪怕掩鼻,也不免觉得这厚重的血腥味有些恶心。

蹲在齐琦尸身旁检查的,是一身白衣的白寻青。

他面无表情,用折扇抵着齐琦的下巴,让割伤露出的瞬间,宛如白无常在世。

见有脚步声靠近,他还回过头来看,发现是言散时,还招呼他过来,“你看,割伤深可见骨,但切口极扁。”

言散皱着眉,蹲在里尸身的另一侧细细观察,断言道:“这剑法,我见过。”

云书月不顾莫祁阻拦,一脚踩进了牢房里,原本往言散身侧走的脚步突然一顿,径直改道去到白寻青身边蹲下。

“我看看!”

白寻青嫌弃地拉开与云书月的距离,还不让她发现,才问道:“你一小姑娘家家的,来干嘛?在外头等消息不好?”

云书月啧的一声朝白寻青的方向远离一步,“我喜欢,你管我!”

言散不理会吵闹的二人,还在全神贯注与尸身上,甚至还抽出藏在靴子中的匕首与伤口做比对。

莫祁发现,只要过于靠近云书月,就会被她拉到同一理智水平线,然后被她击败。

所以他也走到言散身边蹲下,问道:“言大哥,你是发现了什么吗?”

言散颔首,“对,王肆。”

“王肆”二字一出,原本吵闹的二人霎时安静下来,齐齐盯着言散,疑惑道:“王肆?怎么又是他?”

言散将匕首收回靴子中,起身拍了拍手中脏污。

“走,我们出去说。”

——

莫祁将几人带到了后院一处会客厅,万俟怀略和贺兰温言早已等在内。

万俟怀略坐在上首,脸色发青,双唇紧抿,搭在边几上的手更是紧握成拳,咯咯作响,通身一副怒不可遏的气势。

相比起来,贺兰温言的的哀伤溢于言表,看向云书月时,连眼眶都红了。若不是故意克制,只怕现在早已垂泣。

她见云书月快步走来,起身迎接,问道:“齐琦,真死在地牢了?”

云书月颔首,承认了贺兰温言的疑问。

虽同是神色凝重,但云书月与贺兰温言的原因不同。贺兰温言是因为曾为姐妹,即便后来叛变,难免因为往日情谊伤心;而云书月更多的是在为发生原因忧心。

与云书月同样想法的,还有万俟怀略。

国之初期,江湖初定,有些不适应于朝廷律法的重犯,会被关押在江湖门派内。此项做法发展至今,已成惯例。

女犯关押在百花门,男犯中善武的关押在万剑门,善计的关押在天机门,数百年从未有过差错。

今日却有犯人死在了地牢里,真真是打了天机门的脸。

万俟怀略看向才从地牢回来的白寻青,径直问道:“可有杀手线索?是如何掩人耳目进的地牢?”

白寻青摇了摇头,却看向了方才发现了些什么的言散。

言散这才开口解释。

“尸身脖颈上伤口深而扁,凶器大抵是薄而锋利之物。伤口从对面看,右低而左高,动手的是个左撇子。下手干脆利落,深可见骨,是个男杀手。”

他话语一顿,说出了其中的重中之重。

“地牢内墙上的剑痕加上齐琦脖颈上的,一共十道。正是我在细柳庄与之交手的王肆的绝招,九九归一。”

云书月疑惑道:“你的意思是,这杀手跟王肆是一个路子的?又是那位秦先生在杀鸡儆猴?”

万俟怀略重重一叹,“地牢钥匙分阴阳两把,‘阴’用来打开地牢大门,在刑堂堂主身上;‘阳’用来打开牢房的门,在我身上。”

他话语一顿,从腰间摸出一把钥匙,放在了边几上,缓缓道:“这,就是那‘阳’钥匙。一直在我身上,片刻不离。”

白寻青惊愕道:“刑堂堂主说,他来送饭时,牢门就已是大开,人也已经身死。姐夫,种种证据皆指向你。”

万俟怀略抬眼看向白寻青和他身侧的莫祁,重重问道:“你们可信我?”

白寻青思索片刻后,缓缓点头。

莫祁更是扑在万俟怀略脚边,慎重道:“你是我爹,儿子自然信你!连圣上都信你,我如何不信?”

万俟怀略隆起的手背血管如老树盘根般,此刻重重拍在了莫祁肩上,拉起儿子让他坐在身侧,才提起早上圣旨的事。

“诸位诚心助我,我却还有一事相瞒,是我的不对。还请诸位待在下解释后,再做定夺。当年……”

万俟怀略因那夜没有交出赈灾名牒,被秦先生迷晕在私宅,还害得妻子难产身死,二人阴阳相隔。

骑虎难下的他不愿助纣为虐,而上天似乎听到了他的哀求,让他在这时发现了容景煦安插在天机门的“海东青”霁青。

一番周旋之下,霁青眼见事情越发大,便通过“海东青”的途径,帮万俟怀略呈上诉状给容景煦。一来一往长达一年,万俟怀略就成了容景煦放在秦先生手下的卧底。

也是因为如此,无论是买铜铁,还是制作火器,皆是他在容景煦的首肯下,看似在帮秦先生做事,实则是容景煦默认下的顺水推舟。

走到今日一步,也是因为秦先生暗杀万俟君望,让他忍无可忍,这才求了一道明旨,让天机门全身而退。

他朝众人拱手,深深一拜,“我虽有野心,却不过是想实现抱负,从未有过一丝叛离家国的想法。只是现下秦先生步步紧逼,天机门的脸算是全毁了。”

云书月听了万俟怀略的话,先是一惊,紧接着思虑重重。

她反问了一句,也正是这一句,问出了万俟怀略的心惊肉跳,“他真的只是通过齐琦杀鸡儆猴?还是他的目标,另有其人?”

她的话音刚落,门外出现了刀剑相向的金戈铁马之声。

万俟怀略愕然起身,望向小院门口方向,正要疾步而出;手有武器的几人,也齐齐将手搭在了各自的武器之上。

转眼间,一直跟在白寻青身边的萧岱渊提剑而入,单膝跪在了众人面前。

“属下萧岱渊于门外与看守之人动武,但事急从权,还望门主恕罪!”

说完,他把剑扔在了脚边,双手抱拳,给众人送来了一个坏消息。

“刑堂堂主通报,地牢受火器炸毁,穆攸被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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