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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喜欢上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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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边风雪如漏,但在帐里,雪落的声音凐没在炉火的呼呼中。

赵锦手一松,帐帘合上,身前一地缄默,这才真真是无法圜囿了。

但面前的少女似对他的窘态一无所知,巧笑着引他入坐。

“表……哥。”

赵锦手捧茶杯,抬眸看向她。与他自幼相识的少女微微低头垂眉,眼角眉梢染上昏黄的光,间或瞧他一眼,似乎是有些紧张。

之后对方又开口,声音太过于细碎,他认真去听。

“表哥刚刚……都听到了吧。”

朱箐说完后只觉得身上有什么东西松了下来,状似镇定,耐心地等待对方的答复。

回答听见,自然有听见了的对策。若是回答没听见,她自是会重复一遍,也故对方这时回答什么都会被她引入一个结果。

她不大懂康宁公主与赵锦之间的关系,但想来不是什么简单的。

若是以情爱为系,那是最不可靠的,菟丝花般依附赵家,等到其树倒猢狲散时她便无枝可攀。

他们可以是好友,可以形同兄妹,甚至……同盟。

她这样盘算着,指尖不自觉地紧搅在一起。视线直直地瞧着印在地上的影子,帐外难免有风借隙溜入,烛火被吹地摇曳,连同两人的影子。

连枝合契,但细看下就知道向来是分明的。

她长时间的低头,对方坐得直,区别于她的心虚,自上而下的注视让她感到如芒在背。

理直气壮不得。

“是喜欢上别人了?”

朱箐惊异地抬头,反问的话溺于嘴边,但也没敢声张。

她没有忘记自己的初衷。

赵锦唇角抿起,但又并非是不悦。他发间的冠玉抵住一丝烛火光,眸光寸动无悲无喜,只是拢眸注视着她。

而她迟迟说不出半句话,低头用火钳控着炉火。

虽说她现在是作答者,但她在等,等一个对方抛出自己误以为的、符合“她”性子的答案。或是另一个疑惑,或是人选。

她不能说太多,不作填空,只作选择。

“是江岱。”

赵锦说出这话时感觉自己牙根若有若无地痒,不知不觉地添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气劲。

他瞧着面前的少女,对方没有承认,亦没有否认,这阵沉默就足以告诉他答案。

搜肠刮肚地尝试去寻出关于江岱的陋习,他边想着,只觉喉间若蝶振翅也痒了起来,即使他使劲怨怼地磨也难以消减半分。

“江岱此人年少失沽,虽也是名门之后,但家中早就捉襟见肘、无以为继。再此情景中凭自之力能爬上尚书之位,且早前被徐阁老提携,往后进内阁便是囊中探物。汲汲蝇利对自己狠,对别人便会更狠。”

“……他并不是个可依附的良人,若是表妹听信了他什么花言巧语,届时会为此大摔跟头。”

朱箐敛眸,霎时眸底清波微现,兜住半截清明:“那我可尽兴依附于谁?”

“我、整个赵家都会是表妹的凭依。”

赵锦接得快,落在耳边,压在她身上沉甸甸的。

朱箐紧攥着手中的茶杯,深呼吸后:“表哥你是否心悦于我。”

她不问是否会娶她。

赵锦一时怔住,只觉牙根的痒止住了,又或许他根本没空姑息其他。

他们两人之间界线很模糊,婚配的传言甚嚣尘上,他们也不是一无所知,甚至都继相心知肚明地默认。

但他们从来就没有触碰过这个话题。

少女依旧坐在对面,温雅缄语,任澄静拢身。

于是他久久缄言不语,眸间锐气收敛。

“那……什么是心悦,怎么算心悦于你?”

朱箐沉思,想起被明玉强拉来、未看完的《牡丹亭》。

“情由心生,生可以死,死可以生;生不可以死,死不可以生者,情非之至也。”

她在玩弄概念。

杜丽娘因一梦而亡,又因柳梦梅的呼喊新生,这本就是个过于理想化的爱情。

她这么无疑是问对方:你会为我而死,会为我而活吗。

这不单单是心悦这么简单。

所以赵锦说不出话来,垂眸看向拢在他影子当中沸腾的水,受高热沿着壶壁滴下。

它在不停哭泣。

他懵懂地接受她的释疑,只将手搭在充绒的坐垫上,其上被他倾轧下陷。

“……表妹与我或许无缘,但也不能是江岱。”

那可以是谁?话到嘴边又止住。

好像谁都不合适,他这才承认自己一直在抗拒着、她与除他之外人携手的不确定性。

朱箐没注意到他语气上的停顿,有些走神地想到话题的另一个主角。想着雪落在对方眸底是如何的寡淡与雾霭沉沉,不大能将其与汲汲蝇营之辈联系在一起。

她呐呐地为自己的救命恩人说好话:“江大人那日破水救过我的,如若不是他,大抵你要去芙液池捞我的骸骨了。也不曾对我说什么,那日是初见,亦或是最后一次见,更不会有什么挟恩图报的机会。”

她想起那人最后的境遇,缓了缓又道:“若表哥坚信江大人欲意不轨,那央求表哥日后在小事上放他一马,算是替我还他人情。”

“好。”

她不欲与对方多来往,应下这事于他不算什么,他求之不得。

莫名的他心情轻快了几分,用那双浅眸看着微澜,而后缓缓下移,似乎是想让她垂目。

她便从善如流低眸,不知何时案几上多了个纸包。

明玉恨多,装瓜果、糕点的白玉盘一簇挨一簇,这隐隐透出被油润湿的纸包挤在逼仄之处。

显得弱气得很……这大概是给康宁带的。

朱箐微愣了片刻,见赵锦没了动作,才伸手去接过,打开发现这被对方揣在怀里护了许久的纸包原是枣泥酥。

一块块堆叠得整齐,面皮酥得掉渣,内馅的枣泥用料瓷实。

她看着置在膝上的糕点,脸上强堆起的笑意兀然就淡了下来。

野史上记载康宁公主与镇南军世子的内容少之又少,后世倒是有作者挖掘到其中的爆点,改写成小说。

欲意窃国者的人臣与食万民朝奉的长公主,这局如何破都无解,小说的最后康宁在宫变时举身赴清池,也赚足了看官的眼泪。

那时的她想着虽有其事,然笔法春秋,不可多信。

……但现在她确确实实是受了康宁与赵锦关系的恩惠。

食人恩惠是一样令人难受的事,尤其是她无论如何都还不回去,就像长久欠着别人的人情,如梗在喉。

朱箐感觉自己心脏酸胀,膝上的糕点像是在手中叮叮当当地跌落大半,但没有,她任是受着,受着连带的好。

最终朱箐还是迎着对方的目光吃了口枣泥酥,这种带酥皮的点心她向来吃得狼狈,但这次她失了从前的肆意,饶是在赵锦看来也是符合“长公主”的身份的。

她伸手接过赵锦递来的茶,勉强抵住想囫囵反刍的念头。

枣泥酥是好吃的,甚至是她吃过最好吃的。

但她一开始便与明玉一道吃了许多,这一块下肚反赘余。

“表妹有些时日不曾来了,母亲与父亲常常念叨你,如今姑姑虽……但整个镇南府仍是欢迎你的到来的,不要反倒生分了。”

朱箐听着,想起如今占了人家表妹的身子,若是只受恩,而不替康宁还情,那太混蛋了。

“劳舅舅舅妈挂念,我日后会常来叨扰,届时可不要嫌表妹烦人。”

赵锦笑了,眼睛有点像褪色的晨雾:“不会的。”

*

京城几日接连大雪,从没见过这样大的势头,活似要将整座宫阏吞没。念其难捱与不便,停了好些时日的朝觐。

也故积压下不少的文书,这天风与雪才初初歇小,宫中的六部四司便开始正常运作。

司礼监太监陈原抄着手不断哈气,拢袖里兜着汤婆子还嫌不够用,抖如筛子。

立在一旁的陈亦肃赶忙将伞撑直些,劝道:“儿子不明白,祖宗要见这江岱何不直接让人通报声,这天冷的,犯不着祖宗巴巴守在风口,倒把江岱能耐得。”

陈亦肃是陈原同村,原在村中也是出了名的地痞流氓,因欠了一屁股债无处营生,无奈时想起宫中有位断了子孙根的长辈。

便自个净了身,寻着门路入了宫。好在对方念他是本家,便处处提点。

如今瞧着自己的靠山受累,便顺着杆子上眼药。他眼风四瞟,余光看见陈原眼皮一掀便住了嘴。

“就你小子长了张嘴,仔细让人听着了,坏了我事。”

“祖宗教训得是。”

陈亦肃用空出的手作样地抽了抽脸。

陈原覷了眼对方,只觉着自己的眼皮似有千钧重,索性便半阖上眼。

血水、灼烧、尸山血海,眼前一黑便又想起那日烛龙之变。

他作秉笔太监四十余载,也是司礼监里最有资历的,按理说承兴帝在位时本该他掌印,但谁让彭远为皇帝的大伴,便让彭远越到他头上。

这样也就罢了,但烛龙之变后彭远又持诏拥立朱昱珩,这下拥立之功又没有他。

愤怒的同时他又意识到机会来了,一代天子一代臣,首辅宋清与彭远都是些先帝手下的老人了,这辈子的地位就到头了。

而他们严格来说并不是新帝的追随者,朱昱珩对他们也没有恩,甚至位置颠倒,这样的利益联盟并不可靠。

待到新帝羽翼丰满时就会意识到要提拔失意派。

一旁的陈亦肃轻咳一声作暗号,他便睁开了眼。

在无穷无尽的素色里有一人踽踽行来,伞上积了些雪,又随着行走的动作轻盈落下。一手持伞,一手提着书笼,倒不见半分狼狈。

空中漂浮不定的雪粒混着刺眼的浮光,陈原扯了扯唇角,有些饶有兴趣待着对方的反应。

但对方停至几尺处后,完全平静地望着他。

为什么要堵着他,又有什么话想说?

这些陈原反复推演的问题对方当真一个没问,他直愣愣地看着,几息间便笑出了声,不需要其他冗杂的寒暄与拐弯抹角的试探。

对方也是这样想的……合该如此。

于是他赶忙绕开,移步与江岱并肩而行,他抬头看看天,已到下职的时辰:“这雪下得紧,胡同巷子里有好些穷苦人家被埋在颓圮的茅屋下,但我听闻当值的张廖顾着张罗自己的生辰,那些人家瞧着无处庇护倒去求到江大人那,可真是辛苦江大人善后。”

江岱平静道:“也不是什么难事。”

而后垂眸看着脚下,一步步踩出“嘎吱”声,忽而想起这里的一草一木前不久喂饱鲜血,一砖一瓦堆叠嶙峋白骨。

他仍然走着,但却有几分无从下脚的感觉。

“也确实不是什么大事。”陈原在长久审视他后伫足,“但若是当所有人都不当人时,大人的行为便更可贵。”

尸位素餐的国之硕鼠何其之多,萌荫入朝之子弟亦是无法计量,沉疴难起。

江岱动作稍顿:“言重。”

淅淅沥沥落了雪,檐下有梅枝不堪雪重折断。

陈原叹了口气:“大人若是想变法,这独行的路便有场不停息的雪,我倒是可以同如今般陪大人走段路,原是与大人不同归,但同往,也故还请大人放下心来。”

江岱眸中和着泠泠的雪色,如茶盏中的古茗,浮沫婆娑。语气倒是低了下来,显得格外的郑重:“自是知晓。”

陈原止步让陈亦肃送江岱一程,他站在原地瞧着一侧的宫墙,往下淌的雪水衬得砖瓦仿若墨玉,目色渐凝:

“这江岱是个聪明人,但聪明的人一般命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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