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天子征兵
苏阳想赚钱。
在做生意之前，要进行市场调研。
如果做出来东西，发现这里已经有类似物品，那就尴尬了。
但和尚不能随意下山，他不负责采购物品，也不负责宣传佛法、收纳信徒，没有理由进城。
大雄宝殿外，苏阳来回徘徊。
他还没想出一个好借口。
祭拜之前那些同路的流民？
似乎不妥。
几个月过去，只怕尸体都被狼叼走了。
这时，几个身材瘦小，皮肤黝黑的老迈农民缩头缩脑，结伴朝着大殿走去。
苏阳瞥了一眼，只当来礼佛的香客，并未多管。
很快，里面传来阵阵哭喊。
“方丈，您慈悲，请收下老汉的几亩薄田，不然我们一家都要被害死了啊！”
“方丈大慈大悲，还请可怜可怜我们，老汉家就一根独苗，要是被抓壮丁，全家都要完了啊！”
苏阳在外头听得断断续续，满头雾水。
大概是这几个老头家里都只剩一个男丁，或者是父亲到了年龄，只留满月小孩。
只剩一个男人和家破人亡有什么关联？好奇心作祟，他默不作声走近了些。
“阿弥陀佛，天子妄动干戈，肆意征兵，倒是苦了这天下百姓啊。”
老和尚面露悲悯，站于佛像之下，好似行走人间的佛陀。
几个老头高呼佛祖降世，连忙跪下卖力磕头，巴不得把脑浆磕出来。
“诸位这是为何，快快请起！”
“方丈不收下，我们就不起来！”
“唉，那老衲只好做这个恶人了，阿弥陀佛。”
“谢方丈！谢方丈！”
几个老农连忙称谢，大家其乐融融，老和尚甚至留他们在寺庙用膳。
“阿弥陀佛，戒空，你在殿外游荡已久，可是有事寻老衲。”
方丈面带微笑，走出大殿。
苏阳面露深思，最后摇了摇头，对方丈行礼。
老和尚心情好，也不在乎苏阳的想法。
他竭力压住翘起的嘴角：“阿弥陀佛，当今天子实在穷兵黩武，甚至连家里最后一个男丁也要参军。”
“我们佛门乃方外之人，可免受兵役，但这些黔首就惨了啊，家里没男丁，只会被人欺辱，最后家破人亡。”
“唉，老衲心善，收下他们几亩薄田，这下他们就是我佛门佛徒，不必受税法压迫服苦役了。”
苏阳听得心里发寒，把下山的心思熄了。
“阿弥陀佛，出家人慈悲为怀，方丈身怀菩提心，有大智慧，救万民于水火，戒空佩服。”
连修闭口禅的禅师也出口夸赞，老和尚更加欢乐，但面上还是故作愁苦。
“唉，当不得，当不得。”
方丈摇头晃脑走远了，似乎要向更多人分享喜悦。
苏阳垂眸，盘着佛珠回到厢房。
今天的事只是一个缩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把田产卖出，托身于寺庙大户，从此变成仰人鼻息的田奴。
世代为奴或许很可怕，但现在就断绝香火更让他们恐慌。
苏阳心底叹息，这世道太残酷。
和尚还是要当的，没僧碟，他就要被抓去当炮灰了。
......
雄山县，颜氏商会。
“蔓菁，你和秀才什么时候才有孩子啊？妈就等着抱孙子啦。”
“......”
“有孩子才行啊，多子多福儿孙满堂，秀才身体不行可以换一个嘛...”
送走阿妈，颜蔓菁轻抚额头，看着清冷烛火，心中哀叹。
她一手将颜氏商会发展成如今规模，现在那些家老居然想踢她出局。
自己没有子嗣，以她为首的一脉便当不了话事人，现如今全靠自己声望撑着。
但丈夫身有顽疾，行不了房事，除非去过继一个...
可族里也没有合适人选，就算有，也只会被不断刁难。
实在烦闷，颜蔓菁将冷茶一饮而尽，起身回家。
“咳咳...天生我材必...咳咳咳...”
“姑爷，不能喝酒啊！”
“滚！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管老子咳咳咳...”
还未进屋，就听见那撕心裂肺的咳嗽。
颜蔓菁心里一紧，连忙推开门。
李秀才只穿单薄里衣，手提酒壶，对着宣纸泼墨而舞，蒙住口鼻的家丁不知所措。
“夫君，怎的又喝酒？！”长腿迈动，三两步上前夺过酒壶。
“喝酒伤身，医师叮嘱过...”
“他懂甚么？黄酒暖身养胃，为大家所喜...昔有诗云...咳咳咳...”
李秀才仰仗医术而活，又瞧不起医师，固执又倔强，只遵循自己的理。
“那今天喝一点，以后不要喝酒了，好不好？”颜蔓菁语气温和，哄小孩似的拍打丈夫的后背。
“不...不行...咳咳...不能喝酒，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夺了他的酒，好像要了他的命，李秀才拍桌怒吼，家丁生怕姑爷把手拍断。
发泄完心底怒火，李秀才兴意阑珊地挥手：“你...你离我远点！”
颜蔓菁扁起嘴后退两步，心湖泛起委屈。
虽然知道丈夫是担心自己染病，但这种话本能地让人伤心，哪怕解释一句，也会感到欣喜。
看见妻子就这样后退，分明是自己提的要求，李秀才心底还是涌起无名怒火。
我叫你走你就走吗？！
“你是不是也...咳咳咳...也嫌弃我有病！”
被心爱的人冤枉，简直比死了还难受。
颜蔓菁眼底泛起慌张，连忙摆手：“没有，夫君你要相信...”
她情真意切，李秀才一眼就知妻子从不嫌弃自己有病，但这反而让他烦躁。
“滚！都滚！别来烦我咳咳咳...”
颜蔓菁纹丝不动，她怎能放下丈夫离开呢？
见妻子不听自己的，李秀才怒火更盛，他双目赤红，用枯瘦双手把桌子一扫，宣纸漫天飞舞，连狼毫笔一同砸在地上。
“好，你不走，我走！”
颜蔓菁呆呆看着满地狼藉，任由丈夫走远了。
再温热的心，若是一直被辜负，也会布满创伤，堆积灰尘。
“小姐，我...”
“你走吧，跟着点别让他乱跑。”颜蔓菁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
“是！”家丁咬牙，追了出去。
屋内只剩自己，颜蔓菁跌坐在地，氤氲水汽滚做泪珠，抚过双颊，滴在纸上，洇出一片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