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我短促又盛大的遗憾
夏北琛睡到了日上三竿。
他掀开被褥爬起来时，身旁的一半床空荡荡，甚至没瞧见一丝褶皱，就像昨晚的同床是他做了一个荒诞无稽的梦。
夏北琛想着，视线瞟到床头柜上放置的一瓶纯牛奶，盒子外侧还贴了张粉色便利贴。
这是他写字台上的便利贴。
像要证明游越存在的痕迹，夏北琛撕下便利贴，粉色便利贴上飘逸劲瘦的字体是独属游神的笔锋。
[我有事先回家，给你买了早餐放锅里，你的自行车也帮你拿回来了放在楼下，你刚发烧，今天请假不许工作了！我猜你一定特感动我的细心，不用感动，加我微信就好～187xxxxxxxx]
夏北琛翻出压在枕头底下的相框，重新审视过去的自己。
那个站在队伍最角落的男孩，白白瘦瘦，他微微低头，凌乱的刘海将半只眼睛遮住。他发育得晚，相较身旁男生要瘦小得多，他也不俊朗，过长的头发总在低头时遮住五官。
所以游越不会对他有印象。他们一个骄恣张扬，桃花不断，一个敏感自卑，瘦弱可欺。
他们是注定不会相交的线段，哪怕曾在一场聚会上他和游越搭上了话，在对方醉酒后送他回家，可他始终是游越热烈盛大的青春中最朴素的过客。
就像他在相框后面夹着的一张纸条。也许那会他正处中二时期，也许游越是他生命中短促的遗憾，于是他学着班上暗恋无果的女孩子的模样，在纸条上一笔一划地写下——
YY，在荒诞的青春，你是我最短促又盛大的遗憾。
……
游越收到夏北琛的好友申请时他正在姥姥姥爷家吃午饭。
今儿是他姥爷七十岁大寿，郊外别墅张灯结彩的装扮得很喜庆隆重。姥姥姥爷膝下就一个宝贝女儿，女儿育有一儿一女，外孙女又有了家庭，生出了陶桃这个小淘气。
所以今天的别墅格外热闹。
姥爷在姥姥的搀扶下走出，一身笔挺黑西装的他精神矍铄，照例给探望的孩子们每人包一个大红包。
“谢谢姥爷！祝姥爷寿比南山，福如东海，二老日子和和美美！”游越笑眯眯接下红包，祝福词噼里啪啦地念了好半晌。
严紫媚竖眉觑他：“都多大人了还好意思收红包！”
“还有小雪，小雪也有。”老爷子把红包塞到了一脸推却的游雪手里，“当了妈妈也是姥爷的小孩呀。”
最后慈祥地招呼小鬼头：“来，到太姥爷怀里来，太姥爷给你封大红包！”
陶桃当即羊角辫一甩，兴冲冲地扑到他太姥爷怀里去了，一张小甜嘴把太姥爷夸得比她舅舅还过之不及。
二老作息规律，不喜夜间活动，所以活动多是在午时办完。这次大寿也不例外，严老爷子请了许多昔日工作上的好友，一群人在庭院外围成一桌谈笑风生。
严老爷子退休前是国家游泳队教练，可以说游越的游泳天赋是隔代遗传，他的兴趣也是由严老爷子所培养。
游父游母都是教育界精英，寒暑假同样忙，游雪那时去参加了夏令营，放心不下游越的他们会把儿子放到他姥姥姥爷家照顾。那会儿游越不过五岁，性子顽劣跳脱，常常把二老的生活搅得一地鸡毛。
有次他撞碎了严老爷子收藏在客厅的花瓶古董，严老爷子那时脾气冲，气愤下把他扔进了庭院外一米二深的泳池里。
却见小萝卜丁一样的外孙灵活地扎进水里，不仅没对比他人高的水池产生恐惧，还无师自通地扑腾着游了一段距离。
严老爷子当即发现了外孙的天赋，并着重培养游越这方面的兴趣爱好。游越这小子也争气，从小国内外比赛获奖不断，更是在念初中时就被挖进了国家队。
不是因为严老爷子这层关系，他是切切实实地在经过一层层选拔中脱颖而出，捧着金冠进入的国家队。
餐桌上不少老爷子旧时同僚，他们都清楚游越在当今泳坛的地位与水平，都纷纷向他敬酒客套，官方地说此子前途无量。
游越笑脸堆乏了，趁着他们跑到另个话题的功夫，躲进客厅里给夏北琛发消息。
夏北琛的微信头像是一片空白，微信名直接是他自己的名字，朋友圈更是一条横杠。
是隔着屏幕都扑面而来的冷淡疏离。
抱着对夏北琛朋友圈感兴趣态度的游越顿时被浇了个囫囵水，凉透了。他自己虽然也不爱发朋友圈，但总不至于是一条横杠。
游越唇角一勾，单手敲字表达了自己的亢奋。
YY：[哇，不容易啊，我终于有你微信了！]
YY：[你烧退了吗？]
夏北琛冷淡地回了一个嗯。
继而他又像想起了什么，平淡道：[昨晚的事谢谢你了。]
游越不肯这样放过他：[就口头上说谢谢？没点行动表示？]
但对面的夏北琛是油盐不进：[早餐钱是多少？我转你。]
游越有种巴掌伸不进屏幕的无力感。这夏北琛是生性冷淡还是自然呆啊？都暗示成这样了还听不懂？！
他咬唇故作轻佻：[怎么说也得请我吃个饭吧？]
夏北琛很快回：[好，什么时候？]
游越偏头，喉咙里溢出一声哼笑。计谋得逞，这顿饭不仅能和救生员美人距离更进一步，而且还能阻止这个一天两份兼职的坚韧小白花晚上去打工。
事实证明他没猜错，夏北琛只请了下午水上乐园的假，晚上还是打算回去送外卖。
所以当游越告诉他就今天晚上吃的时候，他抿唇好半天没吭声。
YY：[怎么？晚上有事啊？]
夏北琛终于硬着头皮回：[没，就晚上吧。我们去哪吃？]
游越站得有些累了，懒洋洋地靠上门背，他听着庭院外窸窸窣窣的谈话声，突然好奇起夏北琛的家人。
他家里太空，除了卧室勉强能看出有人类生存的痕迹，甚至就连厨具也一干二净，没有烟火气。
而且他卧室里唯一竖着的相框，里边的照片还是高中的毕业照。虽说这个年纪的男生对父母总有些扭捏，不善和他们交流亲近。
夏北琛没在卧室里放家人合照很正常，可他分明还在上学的年纪，一天打两份工且家里没人烟气令他疑虑。
他的父母不在深城么？
游越的脑海蓦地浮现出夏北琛一个人缩在冰冷的房子，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卧病在床，一个人艰难地在没有家人的城市生存。
他想给夏北琛的房子里填点烟火气。
于是他敲字回：[去你家]
夏北琛料想游越是照顾他的经济能力，绷直唇角盯着那行字看了好一会，直到打在瞳孔的白光消散，他才重新摁亮手机，简略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