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借尸还魂（二）
老人家的话把沈沐吓了一跳，红尘之中，几多异人，有缘即来，无缘即去。谁也保不准眼前这个抽着旱烟的老家伙，会不会如天龙八部中的扫地神僧一般，又是一个看破红尘的绝世异人。
一念至此，沈沐收起脸上倨傲的表情，神色恭敬地说道：“敢问老仙长尊姓大名？”
老头放下老旧的烟枪，狠狠敲了几下，笑着说道：“公子误会老头子喽，老头子可不是什么仙人。”说着说着，老头解下腰间烟草袋子，抓起一把晒好的烟草填进自己老旧的烟枪里，点起了火，呼哧呼哧地抽了起来。
那老头一言不发，身上确有着一股无形的威势，让沈沐不由地紧张起来。抬起手沈沐驱散着空气人呛鼻的烟草气味，壮着胆说道：“既然老丈矢口否认，小子也不便多问。不过，义庄里这一百多具龙侯军的尸首，小子是要定了。”
“哎，臭小子，你说话的语气和那人真想！”老头吐出一口烟圈，站起身走到沈沐的跟前，缓缓地述说起二十年前的一件惊心动魄事情来。
“约莫是在二十年前，那个时候啊，老头子还是小伙子哩！整天和一群死人打交道，心里难受得狠。还记得呀，也是一个秋天的早上，咱这冷冷清清的义庄一下子热闹了起来。哎呦呦，了不得、了不得，现在想起来老头子都觉得不可思议呐，这东阳郡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都来了。”
老头浑浊的眸子满是追忆，曾经的一幕幕仿佛活了一般浮现在老头的眼前。摩挲着沈沐宽厚的肩膀，老头喃喃自语地继续说道：“那时候的郡守啊，好像姓白，叫个啥子嘛，老头子想不起来了。但是老头子记得，那个白郡守哭得可是个伤心，哎呦呦，比爹妈死了都伤心呐。”
“这二十年前的事情，老丈就不要讲了。沈沐今天前来，确实是为了这义庄里上百具龙侯军的尸体，还望老丈给个通融。”被老头按住肩膀，沈沐感觉整个人瞬间丢了魂魄，赶忙抽出了身子。
“年轻人就是着急，二十年前老头子也一样，着急得狠呐！”老人步履蹒跚走到一具尸体前，伸手拂去被风吹卷进来的落叶，自顾自地说道：“美人！美人呐！老头子再也见不到那样美丽的女人啦！说书先生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对了，沉鱼落雁。沉鱼落雁有多美老头子不知道，不过那姑娘可要比沉鱼落雁美得多喽。可惜啊，就那么死了。静静地躺在那儿，身后都是东阳郡有头有脸的人物呐，全都跪在地上前失声痛哭啊。”
说着说着，老头子墩身坐在地上，唠叨着继续说道：“再后来啊，来了一个年轻人，跟你一样穿着一身白色的袍子。说话也不客气，一点礼貌都没有，非要取走那姑娘的尸体。老头子那会儿年轻啊，气盛着呐，哪能交给他呀。然后，我们就打起来了。”
老头抬头看向墙角织结的蛛网，叹息着抽了一口手中烟枪，说道：“还真别说，那小伙子本事比你强多了呐，几下就把老头子按倒在地上。看着那漂亮姑娘被小伙子抱走，老头子心里甭提多难过。走啊，走啊，老头子跟在那伙子的身后，来到了城北树林里。现在想起来，老头子都忘不了啊。借尸还魂，小伙子真是爱煞了小姑娘啊！”
“哎，爱是啥子东西，老头子不知道哟。不过，那姑娘倒是活了。可惜啊，也就那么一会儿。天上呐，就轰隆隆地打起大雷，闪现劈在空中有胳膊那么粗哩。也就一眨眼的功夫，两个痴情种子就一起化成粉末，飞啊，飞啊，弄得到处都是。”又是吸了几口烟，老头子甩了甩手中的烟枪，站起身向放在桌上的烟草袋子走去。
灰飞烟灭！沈沐明白了老头子的意思，可他没有别的办法。两天，仅仅两天，一旦七千龙侯军精锐驰援州府，自己就是釜中之鱼、瓮中之鳖，插翅也难飞喽。
“多谢老丈好意，然而，小子决心已下，还望老丈通融。”沈沐双手抱拳，对着老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老头把烟枪放在桌上，吃力地抱起身旁一具完好无损的尸体，蹒跚地走到了院子里，神色平静地说道：“臭小子，你非要借尸还魂，老头子也不拦你。就在这义庄里弄吧，出去了恐怕又要惹出麻烦喽。”
“多谢老丈。”沈沐谢了一句，转身走到空旷的院子里，从怀里掏出拘役着龙侯军生魂的玉石，来到了那具尸首前。
“等等！”老头突然伸手拦下将欲施法的沈沐，苦笑着说道：“臭小子，你这一张嘴倒是轻松了，可那漫天飞舞的尸灰却要老头子来打扫。老头子年老体迈，走路都有些费劲，总得让老头子准备准备吧！”
这还没开始呢，你就诅咒小爷我灰飞烟灭？！沈沐不满地撇了撇嘴，抬头瞪了老头子一眼。
“年轻人火气就是大，老头子这才说一句话，就不高兴喽！算喽！算喽！老头子不说啦！老头子不说啦！”老人摇晃着脑袋，蹒跚地向屋子走去。
哼，诅咒你灰飞烟灭，你会高兴？沈沐转身瞥了一眼摇头晃脑的老头子，口中不满地嘟囔着。沈沐自诩聪明绝顶，却还是没能体会老头子的良苦用心。
借尸还魂是一门极其高深的法术，施法之人不仅要面对九天之上骤然降下的万丈雷霆，还要时刻注意内心深处心魔的反噬。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面临死亡的一刹那。对于九天之上的万丈劫雷，沈沐或许有办法将其克制，然而生死之间人类出于本能的恐惧，却是任何人都无法避免的。
把身前的尸体平放在地上，沈沐一掌劈碎手中的宝玉，斑驳破碎之中，一缕淡白色的魂魄幽幽地浮在空中，正是一个龙侯军士卒的生魂。
沈沐盘膝坐在士卒尸体身旁，静下心来，从虚空之中调出一缕神识遁入丹田，包裹住一团纯净的赤红色真气，顺着四肢百骸直灌泥丸。九关八极悠远漫长，幽冥之路凄冷无光，想要让死者的魂魄转生而来，就需要燃烧生者的魂魄作为指引，帮助亡者重生。
“阴有三魂，阳有七魄。幽冥之祖，天地之精。九天玄煞，归我号令。吾魂为引，魂兮归来。”
一道赤红色的精芒从沈沐的天灵宝盖之中倏地冲出，一句句阴森恐惧的咒语夹杂在呼啸秋风之中。借尸还魂者，邪术也，这是太上无极大洞真经的原话。
神识灼烧的痛楚深入魂魄，沈沐咬着牙坚持着。头顶悬浮的赤红色精芒渐渐变化成一盏明灯，指引着龙侯军士卒的生魂回归本体。
冥冥之中蓦地传来一语莫名的呼喊。无助、凄凉、悲伤、绝望，沈沐耳边不断回荡着刺耳的尖啸，正是亡者生魂发出的呐喊。接引，这是生者的使命。重生，那是亡者夙愿。
“魂兮归来！魂兮归来！”头顶飞旋的明灯剧烈地燃烧着，灯油就是沈沐自己的神识。从虚空之中不断抽调出一缕又一缕的神识，沈沐呼唤着死者的亡魂。“哎！年轻人，又何必如此！”老头蹲坐在地上，一双浑浊的眸子里，闪烁着令人琢磨不透的精光。“魂兮归来，魂兮归来！”一声声凄厉的呼喊在老人的耳边不停地回荡，他仿佛想起了二十年前的那个人，那个为爱痴狂的少年。
秋天的风卷起发黄的落叶盖在冰冷的尸体上，半空之中，淡白色的生魂终于一点点逼近了死者惨白的双唇。老人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住那缕淡白色的魂魄，他知道，沈沐的借尸还魂，马上就要成功了。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沈沐头顶的明灯一点点熄灭，地上冰冷的尸体惊人地活动了起来。
“起来了，起来了！”老人紧握着手中的烟枪，霍然站起身来。他知道，九天之上的劫雷马上就要来了。
“呼！”猎猎狂风呼啸而起，九天之上密布的乌云厚重地压了下来。沈沐站起身，凝望着苍穹之上厚厚的云层。隐约之间，他感受到了一股令人心悸的能量。“咔嚓！”万丈的雷霆霍然炸响，手臂般粗细的闪电从云层中倏地劈出，直奔沈沐的头颅而来。
“大浪淘沙！”笔直地挺立着，沈沐唤出丹田中的镔铁长棍，一出手便是自己的最强招式，疯猿棍法的第五招——大浪淘沙。
银色的龙魂掀起滔天的巨浪直奔沈沐头顶的万丈雷霆而去。“轰！”一声巨响震彻云霄，赫赫龙魂仅仅坚持了一刹那便灰飞烟灭，半空之中，激飞旋转的镔铁长棍飞脱而去，“咣当”一身落在了地上。
“小子，那是九天之上的劫雷，人间的凡物，根本不可能抵挡半分！”老人站起身，焦急地对着沈沐大声呼喊。他不希望一个修真界的好苗子因为冲动而陨落在雷霆之中。